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8部分
来我进医馆看王胜平,他又说了什么大恩大德之类的话,我说人命关天,岂能坐视不管?然后他又叹道,说他三日之内要到洛阳,怕是得被病耽搁了。”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数字:“这是王胜平给我的,说要我打这个号码通知洛阳——可我不知何为‘打号码’,他当时气若游丝,我不好多问。”
“于是你干脆自己开车去洛阳?!”
“嘿嘿!正是!”
雷钧拿过纸条:“有手机号码就好办。”
第三十章 横扫众人的“小白”
他起身奔去自己办公室打电话,剩下的人则继续“审问”——
“现在,我们有好几个疑问,想一一请教谪仙您。”方无应说。
李白点头:“我也有疑问想请教各位。”
“行,我们一问换一问。”方无应说,“首先,你是在哪儿,怎么碰见王胜平的。”
“最开始的事儿,我记不太清了。”李白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当日我在永王麾下,正遇到兵变,军中大乱,我……好像一脚踏空,跌进一处黑暗之所。再睁开眼睛,我坐在路边上。”
“哦,原来是李磷那档子事儿。”方无应说,“安禄山那事儿过去没多久?”
李白点点头:“正是。我坐在路边,一身泥泞,王胜平正在一旁修车,他见我狼狈,所以上前询问。”
“原来你们是这么认识的?”方无应说,“于是他就邀请你坐他的车了?”
“没错。接下来该我问了:你们几位,看样子都会长安话,我在此处从未见过能说长安话的人,为什么你们都会?”
“因为我们专门学习过长安话。”方无应笑道,“而且还通过了考试。好了,我继续问:你说他们听不懂你说话,为什么你能听懂他们说话?”
“也不是完全听不懂,王胜平一开头也听不懂我说话,后来说了两三日,他就能明白许多了。我也同样是反复听了两三日,才能听懂此地语言。”
“原来是这样,那你和王胜平说了什么?”
“我说的话,起初他不懂,所以我拿木棍在地上写——此处土地甚硬啊!想找块软一些的都很难。”
“那叫水泥地。你告诉了他什么?”
“我告诉他我姓李名白,他听后大乐,说我这种连……连报纸都看不懂的人能叫李白,那他就能叫杜甫,唔,我不知他这是何意,子美小友我也只见过一面……”
“他那是在开玩笑。”
“他在打趣我。后来我明白了。他说他叫王胜平,家中务农,偶尔跑运输——就是那铁坐骑的营生。我倒要问问各位了:这铁座骑为何能日奔千里?”
方无应愣了一下:“呃,因为它灌了柴油。”
“灌了柴油又为何能日奔千里?”
“柴油能烧啊!油能烧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么?”
“油能烧,和日奔千里又有何联系?”
“油能烧,它就能有推动力,柴油车里有柴油发动机……”
“何为发动机?”
“发动机就是,呃……”
“既然烧油,为何不见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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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是像普通烧油那样的烧法,它只是做一个热能转化……”
“何为热能转化?”
“……”
苏虹同情地看看抱住头的方无应:“……你认输吧。”
“你们往后慢慢给他补吧。”方无应放下手,“李白,你先别抓着我问柴油机!我得先问问你,那家质舍的名字,你还记得么?”
“记得,上书金耀二字。”
“行,金耀典当行,这个记下来可以去问了。”
“可我还未问完……”李白还想说点什么,方无应站起身,“你刚才问了很多啦!”
他有点不爽地走开了,李白一脸愕然:“此人为何拂袖而去?”
“因为他回答不上来你的问题。”苏虹坐下来,嗤嗤笑道,“你让方无应很没面子的。”
“那人叫方无应?”
“是的,我叫苏虹,刚才离开的叫雷钧,还有这位,武海潮。”
苏虹用钢笔,一一把名字写了下来,给李白看。
“那你是怎么会开车的?”苏虹问,“虽然没有驾照还撞了警车,可你是怎么会开车呢?”
“跟着王胜平学的。”李白笑嘻嘻地说,“他在驾车,我就在旁看,有的时候他还给我讲一讲。”
“就是说你根本没进过驾校?那你还敢喝酒?!”
“不喝酒怎么有劲驾车?”
“……”
雷钧匆匆从办公室里出来:“王胜平找到了,他不知道李白开走了车,还以为自己的车被盗,就打了110……”
“被盗?!”李白的眼睛都瞪圆了,“怎么能说我偷他的车呢?!”
“他不知道是你开走了呀。”雷钧摆摆手让他安静下来,“人家王胜平担心你的下落,所以一并报官府了——他以为你根本不会驾车。”
“哦哦,那他现在怎么样?”
“他身体没事了,就是担心车还有你,很紧张的样子,据说听见你和车都没事,人家激动得都哭了,一叠声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cctv……”
“你这儿新闻联播呢。他到底是为车哭还是为人哭?”苏虹嘀咕道。
雷钧不理她,又对李白说:“他担心你到处跑,不知个轻重……”
“我怎会不知轻重?!”
“……你不是连报纸都看不懂嘛,不是连手机都不会用么?110是啥,你知道不?”
李白发了会儿呆,才勉强嘟囔道:“可我踏遍大唐万里河山……”
“对了,我倒是好奇。”雷钧笑道,“诗仙,你是怎么找到去洛阳的路的?”
“问呗,问不懂就拿笔写。反正我知道得往西南,世道改了,天地星辰却没改。有人给指了道,说那叫‘高速路’,那我就上高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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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应走过来:“行了,公安局把王胜平的电话转咱们局来了。李白,来,接电话。”
看着方无应把李白带走,雷钧才压低声音和苏虹他们说,其实王胜平以为李白偷了他的车和农具跑掉了,正后悔自己所托非人呢。
“他怎么能这么想?”苏虹很生气,“人家李白贱卖了友人遗物,非亲非故的拿钱给他缴住院费,他却认定人家偷他的车和农具,这叫什么事儿!”
“他说那辆福田小卡才买没多久,加上两台新农具,差不多得十万了,住院费才多大一点儿啊?撑死两、三万。两相一比较,他担心自己受骗,也挺自然。”
“李白背着他满世界找医院的事儿,他忘了?真要是骗子,李白能费这力气么?这个王胜平,总把别人想成坏蛋……”
小武插嘴:“可王胜平一开始也是信他的嘛,还带他坐车,给他找住处。”
“苏虹,你可以说现代人丧失了古人的淳朴,但是现代人会变得这么精明势利,也是被现代的环境所逼迫。”
“可要是让李白知道,他肯定心里难受。”
“所以我不就只跟你们几个说嘛。”雷钧笑,“人家诗仙好容易来咱们2009年一趟,咱不能让他带着个坏印象走。”
“头儿,你这是护短,而且还厚古薄今。”小武笑道,“现代不一定全坏,古代也不一定就全都好。”
雷钧轻拍了一下小武的肩膀:“书呆子,咱这是临时接待,大家不都希望客人看到好的一面?家丑不可外扬。”
小武和苏虹静下来了,他们心情复杂地听着里间办公室传来李白的声音,那家伙似乎还和王胜平谈得挺欢,语调里,充满久别重逢的惊喜和关怀。
第三十一章 我欲因之梦吴越
当晚,雷钧和方无应带着李白去了食堂,让李白吃了个饱。
“你们这儿的饭食,初尝十分味美,久而久之就觉得腻。”李白说,“油盐佐料放得太多,菜蔬鲜甜都尝不出来了。”
“你说你吃个食堂这么挑剔。”方无应敲敲他的碗,“食堂是管饱的地方,你也不看看每个菜的价格。”
雷钧端了杯茶过来,放在李白面前,“三百多的明前玉露,老贵老贵的,诗仙尝尝吧。”
李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半晌,皱起眉:“你上当了,这不是好茶。”
雷钧大惊:“怎会?!我可是在商场名茶专柜买的!”
“茶质不纯,有腥腥铁锈味儿。虽是明前玉露,但其所生之地必已污糟不堪……”
苏虹上前打断他:“行了行了,再说下去,连汽油味儿都能被他尝出来。”
“现代社会污染严重。”方无应打着哈哈,“人人都挑剔,大家就喝风吃烟吧。”
“可惜了,时间不太够。”雷钧说,“不然真带他上好菜馆搓一顿。”
“何为时间不够?”李白抬头问。
“就是说,明天就得把你送回唐朝去了。”苏虹解释道,“你不是这地方的人,对吧?从哪儿来,我们还把你送回哪儿去。”
“不行!”
李白的断然拒绝,把所有人都震惊了!
“我要留在此地。”李白继续说,“我暂时不想回永王麾下,打算就在此地游览。”
“游览?!你在这儿游览个什么?”
“此地甚是奇异,和大唐风土截然不同。”李白笑嘻嘻地说,“我还没有看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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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哟我的诗仙爷爷,你不回去你想怎么着?”方无应说,“别出幺蛾子!这儿可不是你的盛唐!”
“我知道这不是大唐,你们这儿比大唐晚了一千多年。”李白慢条斯理地说,“既然闯来了此处,我就必然要弄个明白!”
“你怎么知道现在比大唐晚了一千年?”苏虹很好奇。
“我问过王胜平,又问过那名拦下我铁坐骑的官吏,他们都说,大唐已经过去了千年。”李白说,“原来烂柯山竟在此地,我万万没想到啊!”
“这儿不是烂柯山。”方无应懒懒揉揉眼眶,“诗仙,谪仙,太白同志啊,你这样让我们的工作很难开展,你这属于妨碍国家公务!”
“我觉得我呆在此地,并不妨害各位呀……”
“你根本就不是这儿的人,呆在这儿不是给全国人民添乱么?”雷钧也忍不住了,“再说,难道你想老死客乡?我们这儿可不是埋而是烧!你想烧得尸骨无存?!等到把你烧成灰,你妻你儿,他们得多难过!”
最后这句似乎打动了李白,他毕竟有妻子儿女在大唐,最后,李白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在此呆一段时间再回去。”
“不行,你明天就得回去!”
李白非常不满地看着方无应。
“是的,你只能呆一夜。”雷钧说,“放心,我们的客栈很不错,三星水平是有的……”
“既然如此,我不想住客栈。”李白突然说,“我要和你们住在一起。”
“那怎么成!”苏虹说,“我们都各自有家的。”
“为何不行?”李白笑道,“谁家有空地,容我借宿一夜又有何不可?”
苏虹摇头:“反正我家是绝对不行的。”
小武举手:“和我一块儿住宿舍吧!呃,我今晚值班回不去,诗仙,咱今晚可以论诗通宵!”
李白一听就摇头:“不要,又论诗?难得观光一晚上……我才不干!再说你们现代人都不通文墨,写的玩意儿狗屁不通!简直糟蹋纸张气死神佛!我才不和你们论诗呢!”
“……”
雷钧却道:“你这边宿舍就一张单人床,李白这么大个子,真要过去了往哪儿塞他?难道把堂堂诗仙塞你床底下?”
苏虹听得起鸡皮疙瘩,她使劲揉揉胳膊:“不然去方无应那边吧?控制组的宿舍是上下床……”
方无应哼哼冷笑,并不答话。
雷钧见状,叹了口气:“来我家吧。不好意思没有客房,和我同一间,当然,如果你要求留下,就得戴上这个。”
他说完,拿出一个紫色塑料手环,看样子很像麦当劳附赠的运动手环。
“是什么?”
“说白了,和野地追踪大熊猫所用的仪器是一样的。”
“大熊猫?”李白好奇,“那是什么?”
苏虹拿过新闻杂志,翻开赠送台湾熊猫的新闻,指给李白看。
“啊!这个我见过!”李白说,“见过好几头,很凶悍!我跋涉蜀地时,经常看见它们的踪迹——这就叫大熊猫?”
“嗯,但是现在它很稀少了,已经成了国宝。”苏虹说,“轻易是见不到的,想见就得给银子。”
“早知如此,当日我该抓来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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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考虑共同展览:熊猫与诗仙。”苏虹哈哈大笑,“不知是诗仙值钱还是熊猫值钱。”
“哼,还不如从唐朝来头熊猫呢!”方无应站起身,嘀嘀咕咕走掉了。
关于李白暂留的问题,凌涓最终还是同意了,主要是考虑到李白此人并无危险性,不是为逃亡以及蓄谋复仇才留下,他纯粹是出于好奇。
“他住你家,方便么?”凌涓问雷钧,“蕾蕾也在家呢。”
“蕾蕾有自己的房间,躲进去谁都不理。”雷钧说,“我也就提供个食宿,不麻烦的。”
凌涓笑道:“其实想想,也很难得——谁能与诗仙同榻?”
“我对诗人不太感冒。”雷钧耸耸肩。
“方无应为啥不肯答应?”凌涓问,“他又没家累,正好带着诗仙玩。”
“不是一类人。方无应受不了李白这种过分天真的性格,一块儿呆久了他就抓狂。”
凌涓若有所思点点头:“那算了,雷钧,你就对人家多点耐心。”
“局长,还真把人当大熊猫了?”
凌涓笑了笑,彼时斜阳愈淡,窗外人声渐起,快到下班时分了。
局里同意了李白留下的要求,但是要求将他的长剑暂时没收。
“这是法制社会,不能拿着管制刀具满世界乱跑。”雷钧将李白带到车前,自己拉开门坐上驾驶座,又从窗口看看李白,“愣着干吗?还不上车?”
“不能……不能让我开么?”
“不行。”雷钧断然拒绝,“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李白闷闷走到车旁,拉开门坐上副驾驶座:“可我会开车呀。”
“不是踩了油门往前跑就算会开车了。”雷钧慢条斯理地拽过安全带,“我问你,卡车后面那一排小灯,你都懂是什么意思么?”
“卡车?”
“禁止停车的指示牌长啥样儿,你知道么?”
“呃……”
“还有,马路中间的双黄线是什么意思,明白么?”
“这……”
“就你这样还开车呢?没把车开到树上真是奇迹。”雷钧叹口气,“把保险带系上吧。”
“为何还要系这条带子?”
雷钧干脆弯下腰,替李白扣上保险带:“你现在坐的位置叫suicideseat,就是说,撞车事故里最容易死亡的座位,俗称自杀座。所以哪怕你不系,被官吏们发现也是要责罚的。”
一切妥当,雷钧发动了车,没多久,老旧的富康就混入了回家的浩瀚车流之中。
李白盯着窗外,他眼神中的惊奇已经消失了,只是仍然感觉到有趣。
“喜欢这儿么?”雷钧问。
李白却答非所问:“雷兄,你刚才提到法治,是不是法家提的那个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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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一样。法家重刑,严苛寡恩,现代刑罚除死刑外,没有肉体折磨。另外,古代法家是不许民议法的,现代则人人可议论法律。古典法家轻民愚民,现代嘛……总比那时候好一点了,剩下的,今晚你自己看书吧。”
“雷兄,你家有何人?双亲都还在么?”
“父母不在此地,在西安。我嘛,好多年没回去了。家里有个女儿,今年十五岁。”
“哦哦,嫂夫人也在家?”
雷钧不语,过了会儿,才道:“她杳无音信好多年了。”
李白看他神色沉郁,也不敢再多问。
到家,蕾蕾已经回来了,她有些诧异地望着父亲带回来的李白,目光主要集中在李白盘起来的长头发上。
“是我朋友,搞艺术的,今晚借住咱家。”雷钧低头换鞋,又给李白找了双拖鞋。
雷蕾在一边咧咧嘴:“呃……叔叔好。叔叔贵姓?”
“呃,我姓……”
“姓李,叫……呃,叫李小白。”雷钧打断李白的话,“所以你就叫他‘小白叔叔’——别笑!懂点礼貌。”
蕾蕾一脸强忍,倒是没笑出声来。
“还有,蕾蕾,小白叔叔从乡下来的,很多事情都不明白,问到你就耐心解答,不许嫌烦。”
雷蕾终于笑出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在路上,雷钧就叮嘱过李白,不许告诉外人他是唐朝人,“这是机密,如果说出去会引起很大的麻烦。”他十分严肃地说,“就算是我女儿,也不能将真相告诉他。”
彼时,雷钧还未想到过,他擅自改动李白的名字,对喜欢蜡笔小新的女儿来说,有多么不妥,因为那晚上作业做完之后,雷蕾竟然真的会去看蜡笔小新。
所以,直到李白告辞,他始终对自己竟和一条狗同名而耿耿于怀……
第三十二章 小白也有战败时
客厅里,花瓣形状的吊顶灯温柔的投射下一圈浅浅的橘色光晕,三个人的晚餐桌,两大一小,全都用万分期待的目光盯着中间的火锅盖。
“天还没冷就吃火锅,好像早了点……”雷钧咳嗽了一声。
“已经深秋了,早什么呀?”蕾蕾站起身,把佐料和酱汁分别倒入三个碗,又分好了香菜,“小白叔叔,如果觉得味道不够就自己加。”
“多谢!”李白兴致很高,“好久没吃羊肉了!”
“先说好,不一定让你满意啊。”雷钧笑道,“如今的食物不比当年,总会有点污染的,奶粉有污染,蔬菜有农药,肉有注水……”
李白一副听不明白又很想明白的表情。
“唉呀不要讲这些了爸爸,精神压力大了更容易长癌。”雷蕾盯着锅里的汤,一看见翻泡,赶紧动手,“开锅了,放东西!”
“好久没三个人吃东西了。”一边涮肉,蕾蕾一边嘟囔着,“上次是拉了小武叔叔来过年,今年过年,又不知道能拉谁来。”
“吃了饭赶紧去做功课。”雷钧打断女儿:“期中考试名次别再掉下来。”
雷蕾一听这话,忽地把碗往前一推!
“我不吃了!”
李白和雷钧都怔了,呆呆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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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不烦?!你烦不烦啊?!吃个饭就说考试考试,叫人吃什么都没胃口!”
小女孩一通尖叫,做父亲的感觉面子顿失!
“雷蕾!客人在这儿呢,你还叫那么大声!”雷钧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有没有点礼貌?!”
女孩笔直坐在座位上,脸涨得通红,胸脯一起一伏!
李白有点看不过去,他拽拽雷钧袖子:“小儿女总有娇嗔之时……”
“把筷子拿起来,继续吃饭。”雷钧的声音很低沉,里面隐含着警告的味道。
雷蕾瞪了父亲半晌,终于还是捡起筷子,一声不吭地吃东西。
见女儿这样,雷钧有点心软,他想了想:“我知道,初三压力很大,你心里烦。但是蕾蕾,尽量不要把火发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那你叫我把火发谁身上?”蕾蕾恨恨地说,“发到帕斯卡身上?牛顿身上?还是李白身上?”
雷钧清清楚楚感觉到身边的李白打了个嗝,并且他断定李白并未吃饱!
“……特别是语文,如果教科书改革,我坚决要求删除两个人的文章,一个是鲁迅一个就是李白!鲁迅就不提了,至少他写的字儿我都还认识,句子我也都懂,就是段落分析很要人命,可是李白呢?天哪!那个什么‘海客谈瀛洲’,别说背诵,就算读下来都会断了气……”
“雷蕾!”
雷钧一声暴喝,把女儿吓了一大跳!
雷蕾眨了眨眼睛,茫然望着父亲:“……怎么了?”
眼看着雷钧要发火,李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雷兄,没事没事。”李白一面按住发作的雷钧,一面冲着雷蕾干笑,“继续说,继续说。”
雷钧情急,“你还叫她说什么啊?!”
“怎么啦?怎么就不能说了?”一看客人帮着自己,雷蕾倒来了劲儿,“又没说错,我真搞不懂,李白没事儿写这么长的诗干吗……”
“呃,也许是因为,他觉得他看见华夏景色壮美,所以……”
“景色壮美没问题,可他干吗写那么长?”蕾蕾一句也不饶人,“就那个海客谈瀛洲,你看看,裹脚布似的,我到现在连标题都忘了……”
“梦游天姥吟留别。”李白一脸低头认罪的沮丧表情。
“哦对,就这个,还不是啥壮丽景色呢,就他做的一个梦!天啊一个梦!真气人!这家伙做个梦都要害人!”
“可这个梦也很美……”李白努力分辨,他都快哭出来了。
“梦他写那么老长干吗?再美也是梦,再美也是瞎编!”
“蕾蕾!”雷钧实在听不下去了,“实话告诉你,这位是……呃,是……研究李白的专家!”
李白茫然看着雷钧:“……专家?”
雷蕾大张着嘴,脸上惊讶和尴尬同时出现!
“人家一直在研究李白,最迷他的诗,你却跟人家说李白不好,这多伤人哪!”雷钧觉得自己已经顾不上李白的面子了,他现在最想挽回女儿丢掉的面子。
“啊……是这样啊……”
“就像你是张靓颖的粉丝,好,人家偏在你面前blabla说张靓颖的坏话,你心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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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亲这么一说,雷蕾的脸又红了,声音也放低了,“这个,对不起,其实……李白也不是那么糟糕的……”
李白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怏,他摆摆手:“没事,是太长了,我……他也没想到会有那么长。”
“不,其实不怪李白的,小白叔叔,李白很好。”雷蕾赶紧说,“关键得怪中学课本。”
“何为中学课本?”李白转头迷惑地看着雷钧。
“呃,现在的孩子读书有必须学习的科目,而在这些必须学习的科目里,就有你……你研究的李白的诗。”雷钧解释道。
“那……这中学课本该是哪些孩子念?”
“十二岁到十八岁。”雷蕾说,“就这个年龄的来念。”
“全天下的孩子都得念?!”
“外国的孩子我不知道,唔,不过我们老师说,李白的诗也被翻译成英文,外国孩子估计也知道吧?”
“那还是全天下的孩子都得念了?!”
“呃,反正全中国的孩子是得念。”雷蕾说,“而且不光念这一首,前前后后加起来,怕是得几十首。念了还得分析,分析李白当时想了啥,为啥要写这首诗,诗的意思,用典有哪些,每个字怎么念,还有他的境况如何……哎呀麻烦得要人死!他写诗的时候想什么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李白肚子里的蛔虫!诗很好我承认,可是我们学生吃不消啊。”
“呜呼,哀哉……”
雷蕾说到这里,眨眨眼凑上来:“小白叔叔,你既然研究李白,那你肯定经常写学术论文吧?你就在你的论文里反映反映,就说李白有些诗太长了,小孩子其实读不懂的,干脆去掉,咱改《哈利.波特》好不好?”
“……”
到了如今,雷钧已经不知该如何收拾这残局,他现在深深觉得,把李白带回家,是个特大的错误!
第三十三章 诗仙也受不了砸砖
晚餐之后,雷蕾去做功课,雷钧在厨房洗碗收拾餐具,他把电视打开,又教给李白用遥控器的法子,但是李白的兴致似乎并不太高。
等到雷钧从厨房出来,就看见李白对着《新闻联播》正发呆呢。
“想什么哪?”雷钧笑道,“还在关心国家大事?”
李白的眼睛盯着电视机,半晌,才慢慢说:“雷兄,为什么连小女孩儿都要背我的诗?”
雷钧一听着了慌,他赶紧转到李白面前:“喂,你可别乱想啊!小丫头随口一句话,你怎么就上心了?”
“是她说的,天下的孩子都得背我的诗,为什么天下的孩子都要背我的诗?背不上来是不是还得打手板?为何要如此?我写诗不是给孩子打手板的……”
“没打手板!现在没那规矩啦。”雷钧赶紧解释,“小白,你听我说,这事情里存在着很大的误会……”
“反正天下的孩子得背我的诗,是不是?”
雷钧愣了半晌,艰难地点点头:“这个……的确,别说雷蕾,就连我也是背着你的诗长大的。”
李白惊讶地看着雷钧!
“但是小白,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我是很喜欢你的诗……”
“可是孩童们背我的诗背得很苦,我那些诗也不是写给他们看的,又不是《诗经》、《尚书》,他们背我的诗干吗?”
“孩子们现在早就不背诗经了,除了关关雎鸠那四句。”雷钧说,“现在中学课本的古诗,主要是以你的,杜子美的,白乐天的诗为主——哦白居易你不认识,他比你晚很多年——反正就是唐代诗人三大家。小白你居首位,你是诗仙啊,当然会有大量作品选入中学课本。”
“又是中学课本……”李白皱眉道,“好好的经史子集不读,读我的诗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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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钧解下身上围裙,笑了:“经史子集?你也太高看现在的孩子了。他们连你的诗都读不明白,哪里有那本事去读经史子集?”
“既然完全不知其意,为何要读?”李白一脸真诚,“我写那些诗,心中畅快得很,万万没想到,天下的孩童却为我的诗郁闷烦躁,往后我再不写了!”
雷钧一听,大惊失色!
“喂喂!别开玩笑!什么叫你不写了?”
“再不吟诗了。有诗也憋在肚子里,不写出来,免得祸害天下孩童。”
“唉哟我的诗仙!你这不是要让我当民族罪人么?别!你千万别!这样吧,我叫雷蕾来给你道歉……”
李白一把拉住雷钧的胳膊:“你要作甚?!不关她事啊!”
“都是她抱怨得你不写诗了,不让她道歉怎么行?!”
“就算她道歉,我也不写了。”李白赌气道,“我不愿孩童们因为我的诗,终日不得开心颜。”
雷钧无奈,他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其实,小白啊,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他轻言细语地解释,“孩童不用功,不爱读书,这是天性。就算没有你的诗,还有杜子美的,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八月秋高风怒号’,多长的诗啊,我整整背了三天。”
“哦?”李白瞪大眼睛,“这诗,我没听他提起。”
“那是后来他写的,”雷钧笑道,“你有所不知,他到了年迈,诗作得比壮年时候更好了。”
“是这样啊……”李白神色有所缓和,“子美为人严谨至诚,我知他来日必能成大器。”
“所以说,没有你的诗,也有他的诗,没有他的诗,也有孟浩然、骆宾王的诗,后头还有李煜、李清照……不喜欢读书的孩童们,什么时候都是郁闷的。”
李白的脑袋略略一低,不吭声了。
“我并不是因为你在这儿才要称赞你。”雷钧说,“小白,整个中华文化史,如果把你刨去,那就不完整了,不管愿意不愿意,事实上你已经代表了整个大唐乃至整个中国,普天下的百姓,他们记不住大唐几位天子的名字,记不住朝代的更替、宰相的去留,可是他们记住了你和你的诗,你想想,就连王胜平,那个只读了几年书的贫困县农民,连他都知道你——不然也不会拿你的名字开玩笑,到了现在,你还觉得自己的诗不重要么?”
听了雷钧这一番话,李白沉吟了很久。
“虽然雷兄你这样说,但是近来我作诗的心也大减。”
“哎呀你这人……”
“我想,暂时我还是不要再作诗了。”李白说,“我所知甚少,特别是来了如今这个年代,多看多听,胜过作诗。”
雷钧无法,只得点点头:“只要别弄得再也写不了诗就行。”
“雷兄,我写不写诗,真有那么重要?”
雷钧叹了口气,他扬起脸,想了想:“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我叫郭德纲。”
李白怔怔看着他:“郭德纲是谁?我最后一句不是那么写的。”
雷钧哈哈大笑!
“好,我错了,刚才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你的诗,连郭德纲的相声都会变得没趣——先别管郭德纲是谁,等会儿我再给你介绍他。其实我是想念: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李白把诗念到这儿,说,“这是我在宣城期间,饯别秘书省校书郎李云时所作。”
“嗯,我知道,”雷钧点点头,“这是你所有诗里面,我最喜欢的一首。”
李白笑了笑,他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骄傲,但是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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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这首诗,大学时候心情苦闷,常常念起它,总觉得特别暖心,特别通透。”雷钧说,“我本来不是学文的,早期只是个不通文墨的工科生。”
“工科生?”
“呃,简单的说就是个手艺略高的工匠。”雷钧笑了笑,“一个工匠,明白么?根本算不得什么文士。但就算是个普通工匠,你的诗也照样能打动这些人的心。你说得没错,孩童很难懂你的诗,可孩童终究是会长大的,等到他们大了,自然就知道了诗的好。”
说完,雷钧站起身,拽了一下李白:“行了,先不说这些,我来教你用浴室。”
第三十四章 去往天牢的探险
明月高悬,天街如洗。
入夜不久,寂静的宫门外,雨已经停了,只剩下泛着青色的一条官道从宫门口前延伸,好像要铺到天边。
长安右门外,有几个人影趁黑来到近前,其中一人似乎是领队,他略迟疑片刻,四面望望,示意其他人安静。
“苏虹,上吧。”
话音落了,从人群里走出一个小个子,只见那小个子抬手,轻轻扣了扣宫门。
大门上,一扇小门吱呀而开,有低低的声音传出:“谁啊?”
“将军,是里面的人。”那人答,“小的是王承恩王公公手下。”
那人声音细弱,门里的人走出来,月光朗朗照着,看得清叩门之人面容清瘦、身形矮小,好似二十不到的少年。
察觉到叩门的是个小太监,守门的将军才放缓了声音:“你这位公公,怎么半夜要闯皇城?”
“我为王公公外出办事,刚刚回来。”小太监从身上掏出块东西,递了过去。
那坐更将军伸手接过来,是半块铜牌。那铜牌正面是半个“西”字,背面数码是五十二。坐更将军从自己怀里掏出半块铜牌,和那交来的半块一凑,正好是一个完整的“西”字。
这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铜符”,分“承、东、西、北”四个字号,是特许的入宫禁的通行证。
一看铜牌没问题,坐更将军赶紧把门打开,让那一行人进来。他没点灯,月光如银,除了打头的小太监,其余几人身形都有些高大,但是没一人有胡子——明显是一群太监。
王承恩是皇上身边得宠的大太监,既然是他的人出宫办事,几乎没人敢过问。
坐更将军放进人来,没敢多嘴,只是指点属下将这群人送进宫去。重重宫门,处处请钥,一路只听脚步声,送人的人固然不敢问,进宫的这群人,竟也没一个出声的。
走到大殿跟前了,小太监一拱手。
“多谢大人相送。”
值更的人恭敬回礼,转身去了。
等到他人影消失在远方黑暗处,苏虹才大大吐了口气:“……我的汗都下来了。”
“怎么样?装太监不难吧?”方无应笑了笑。
“难是不难,就是没底——没有和太监一同生活,缺乏足够信息。”
“习惯就好了。”
“这话说得……”
“苏姐打扮起来还是蛮像少年的。”小于打趣道,“只要不细看脸上的化妆粉。”
“死小子,不说最后一句你会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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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应一摆手:“行了,废话少说。开始分配任务。”
几个人的神情立即严肃起来。
“我和李建国还有小陈去懋勤殿,拖拖拉拉足足半年,明天就出最后结果,这位勤奋的少年皇帝今夜不会那么早睡觉的。”方无应抬头看看对面宫殿,里面灯火闪烁,“其余人,去天牢。苏虹,你也跟去天牢,但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出了事,可能没人顾得上你。”
“没事,我配了刀。”苏虹按按腰间,“不要小瞧我五年的训练度。”
小于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