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23部分
装进口袋里,然后走出卧室。
“喂!你去哪儿?!”苏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雷钧停住脚步,回头看看苏虹,他惨然一笑:“……回去。”
苏虹愣住,然而转眼,她就愤愤道:“去吧!找那个狐狸精去!一辈子也别回来!”
迎头扔过来一个抱枕!
雷钧拾起抱枕,将它放在沙发上,他又看看把脸埋在被子里啜泣的苏虹,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门口,拉开门。
……
《附录》
据说切除前额叶脑白质的人会丧失情绪,早期用这种方法来治疗精神错乱,使之减少攻击性,但同时也会损失思考能力。总之是很残忍的手术。
第七十六章 不可估量的错误
一张桌子,两个人。
凌涓神情紧张地望着雷钧,而后者,长时间的一言不发。
“然后呢?”
雷钧慢慢用手捂住脸,他的样子像是即将哭泣,但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雷钧……”
“不要逼我了,再让我回想一遍,我会疯的。”
凌涓闭上嘴,默默望着雷钧,后者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放下了手。
“然后,我被小武送回了家,见到了我的妻子。”
“见到简柔了?!”
雷钧努力扯了一下嘴角:“简柔?不,我在那边没娶她。”
“啊?!”
“我娶了苏虹,局长,我竟然娶了苏虹,你能相信么?简柔也还在,可她成了我的情妇,连同蕾蕾也跟着变成了私生子……”
凌涓已经惊得无法说话!
“局长,那是一场噩梦,不折不扣的噩梦,你能想象自己最坏的人生是什么样么?你能想象自己究竟能堕落成什么样么?我现在已经得知了。”
“……”
“所以,我给你的回答就是:我不同意。”雷钧一字一顿地说,“我坚决不同意时间轨道置换这种行为。”
凌涓沉默了片刻,说:“可这只是其中一种人生,雷钧,如果我们再寻找其它轨道……”
“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雷钧目光灼灼望着她,“只会更加糟糕,就算弥补了如今的遗憾,不久你就会发现,一定有更大的遗憾出现在别处。”
凌涓的手指绞在了一起。
“局长,我们都失去了亲人,我们都遭受了这种痛苦,但我们不能拿别人原本幸福的人生来改变这一切,至少我无法接受……简柔是失踪了,我找不回她,但我也不愿拿方无应和苏虹的人生去交换,我不愿看见朝夕相处的同事变成一只实验室的白鼠。”
“你说的对,我们的确不该那么做……”凌涓慢慢说,她复杂的表情逐渐变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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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雷钧有点不忍,他想了想:“但是小鹏,我们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将此事公之于众。”雷钧神色坚决地说,“让控制组的人一同参与搜救,我不相信我们找不回他!只不过目前我们俩干的事,得瞒着他们……”
凌涓顿了顿:“你是说,时间轨道置换的事情?”
雷钧点头:“我们得把这事儿处理干净然后才能通告大家,局长,公之于众的只是小鹏那件事,时间轨道发生过置换这一点,只需你我知道就可以了。”
“……”
“这几天,我先想办法把痕迹抹掉。否则我担心会出乱子。”
凌涓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放心,我会提出辞呈的。”
“局长?!喂,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知道你不是这意思。”凌涓勉强一笑,“我有我该承担的责任,哪怕只是小鹏那件事。”
她说着,站起身,这时候凌涓忽然眉头一动!
“等等,有个地方我没听清。”
“什么?”
“你遇到的那个我,她是怎么和你说小鹏的爸爸的?”
“呃……就说一起打过网球。”
“不是,那后面一句……”
雷钧想了半天:“说,果然年龄来了,体力耐力都赶不上年轻人。”
“哦……”
“怎么了?”雷钧问。
凌涓摇摇头:“不,没什么。”
她的表情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接下来一周之内,群众普遍反应雷副局长有点不大对头。
“他问我有没有害怕过他。于是我想了想,就问他究竟需要我呈现出哪种害怕,并且附加报价若干呵呵!结果他就很愤怒地说他哪种害怕也不需要并且不会为我的害怕付账一分钱,然后就……就气冲冲走掉了。很莫名其妙吧?”(小武)
“他这几天都不太肯看我,神经兮兮的!好像我哪里得罪过他似的,见面恨不得要绕道……怎么搞的嘛!”(苏虹)
“他特意跑来问我为什么喝酒喝不醉,于是我就告诉他此事属于国家一级机密所以不能透露给他!哈哈哈!结果没想到他忽然露出一副肚子疼的表情,然后还叫我万事小心,千万不要被抓进实验室提炼药物,靠!他以为我是大号的海王金樽?!这家伙!”(方无应)
于是这群八婆在反复讨论之后,得出了一个可以勉强解释以上怪事的结论:雷钧的男性更年期提前了。
因为男性更年期的提前(这也太荒唐了吧!),雷钧最近的行为也显得有些诡异,继凌涓频繁加班之后,他也开始出现长时间呆在仪器室里的状况,小武挺想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但是左思右想,他还是没把这话问出口。
一直以来,雷钧都是个凡事亲力亲为的领导,个人界限非常分明,从不喜欢把自己的责任推诿给下属,所以小武觉得这种时候,做好份内的事儿就可以了,如果太多嘴,可能还会给雷钧和凌涓带来不必要的烦恼。所以当他和苏虹勘测出上世纪五十年代那个小漏洞之后,小武就决定自行解决问题。
苏虹问他要不要控制组一起去,小武说没什么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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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反五反刚结束,四清和文革又还没开始,本来是很平和的阶段,叫那么多人过去倒容易引起注意。”小武说,“我一个人悄悄过去,也就一天时间,把漏洞补好就回来。”
苏虹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此事还是不能不通知雷钧他们。
雷钧听了之后,意见与小武相同,但是他建议小武弄一点那时候的全国粮票以及伪造一封介绍信。“不然万一被察觉,照样有生命危险。”
然后苏虹就根据工作程序,伪造了一封邮电部直属某某通讯设备厂的介绍信,格式和印章完全参照五十年代的规格,以及三十块钱人民币,还有一些全国粮票,当然,也全都是五十年代通用的。然后为了以防万一,她又给小武弄了个假工作证。
她甚至还给小武弄了套蓝色中山装,衣服看起来旧旧的,肘部还打了个补丁,如今这款式已经不太好找了。
“哟,看起来还真像个红旗下长大的有为青年。”她笑嘻嘻地说。
小武自己打量着镜子,反而觉得有些别扭。他的人生里只有两个阶段,五代十国,以及现代社会。1953年这种绝不是古代,又不算现代化的阶段,对他而言反而是最陌生的。
事实上,谁都没去过那个年代。尽管在此处工作了这么多年,小武他们频繁往来的都是清末之前那三、四千年,近代虽然也是必学功课之一,但他们都没有穿越这段历史的经验。
“对了,能背两句毛主席语录么?”苏虹忽然问。
小武愣了一下:“没系统背过,就看过一些主席的作品,呃,《纪念白求恩》、《论持久战》、《别了司徒雷登》,还有,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这就不错,总不至于一无所知就行,反正语录也是六十年代才兴起的。”
苏虹说完,又暗想,让李后主背毛主席语录,是不是有点太……太苛求了?
看着小武进了转换室,人影消失,苏虹这才回到办公室里,人送走之后,她还必须勘察跟踪数据,确定对方到达目的地才算完成任务。昨天雷钧上的是夜班,凌涓开会去了,卫彬今天得去院里参加论文开题报告,那小子为此紧张了一个礼拜。
所以上午的办公室里就只有苏虹一个人。
打开监测仪器,寻找到固定的点,苏虹看了一会儿,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头。她又重新启动了一次仪器,等到搜寻的点终于停下来时,一瞬间,苏虹以为自己看错了显示。
“不会吧?”她轻声自语,心却开始忍不住怦怦跳起来,苏虹第三次重启仪器,等到搜寻的亮点停下来,再度出现在刚才那个点上,苏虹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她的手指有点发软,深吸了口气,苏虹拿过旁边的通讯器材,费力掰了两次才把开关掰开,立即,她就听见另一端传来极大的嘈杂声。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即便是与身在春秋时期的同事进行联系,苏虹也没有听见过这么刺耳的干扰声。
瞥了一眼墙上的钟,小武已经过去一刻钟了,苏虹不禁有些焦急,她把通讯器搜索范围打到最大,随之而来的嘈杂声也大得惊人,但操作者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她试探着对通讯器说话:“……小武?小武?听得见么?”
良久,那边传来模糊的声音:“苏姐?滋……滋……我……滋……现在是……”
小武的话音完全被干扰声给打断了,苏虹只能捕捉到零星的几个字。
“小武?那边是不是出了问题?”她继续问,手指却不受控地紧紧抓住通话器的底部。
又过了好一会儿,小武的声音重新出现:“……错了……滋……苏姐,这是抗……滋……滋……上海……滋……鬼子……”
尽管在噪音的强烈干扰下,苏虹也听出了小武声音里的恐惧!那几个破碎的字词,无一不吻合了苏虹眼下的勘测结果!
苏虹觉得浑身血液哗哗乱流!
她“当啷”一声扔下通讯器,两步冲到办公桌电话前一把抓起电话,拨通了控制组的号码!
“这里是控制组。请问……”
“小于!快把方无应找来!”
那边的人明显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
“苏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了大问题!”她握着听筒,浑身颤抖着说,“时间出了错!弄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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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还没说完,方无应的声音从听筒里窜出来:“苏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队长,小武他……我……”
“别急,慢慢说。”
“他没有去1953年,他去的是1943年!”苏虹在电话那边,都快哭出来了,“现在人在沦陷区!他掉进鬼子堆了!……”
“……”
于是,因为仪器误差或者某种更加不可知的因素,他们把南唐后主李煜,送去了抗战时期已沦陷的上海。
第七十七章 三千里地山河
牛毛细雨。
小武沾染着一身粘腻的雨丝,凄惶无助地踯躅在狭小弄堂里。
他身上的中山装已经湿透,原本的深蓝色几乎变成了黑色,对面就是华丽的饭店高楼,可他身处的却是上海的“下只角”:杂乱,肮脏,穷困……贫民窟的一切可怕样态全都呈现在他面前,这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地方,无论在他人生的哪个阶段。
但为了躲避搜查,小武只能钻到这里来,他没有“良民证”,一旦撞上日本人,随时可能被毙掉。
这里是贫瘠与富有并存的上海。他能看见被扔在路边肠穿肚烂的孩尸,死掉的猫狗,麻绳一样干掉的大便,一个乞丐在漆黑乌脏的自搭灶台前弯着腰,拼命吹着,里面没有冒出火焰,只有滚滚青烟,他手里的破布袋里装着什么,也许只是发霉的杂粮。有撕裂心肺的婴儿啼哭传来,那是饥饿难忍的哭声……
沦陷区已经没有战事了,只有满街半垂的太阳旗,在雨中丧气如垂暮老者。
一阵寒风袭来,小武缩了缩肩膀,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仪器的运作出了严重问题,他来到了中国河山已被侵占的抗日阶段,至少此刻,在他所站的这片土地上,主人已经不是中国人了。
他来错了时间。可这,又是多么讽刺!
他,一个亡国之君,来到了一个亡国灭种的时间。
有整齐的脚步声逼近,听起来像是一队奔跑着的士兵,小武有点慌,这种状况下没法和日本人正面对抗。他四处望了望,前方左转有条狭窄的弄堂,他咬咬牙,冲着那弄堂奔过去……
刚进弄堂口,小武就觉察不妙,因为他听见了一声枪响!
枪声很闷,听起来像是加了消音器,若不是对枪械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小武不可能察觉到。再等他抬头一看,狭长的弄堂里已经有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背对着他,身着黑衣,头戴礼帽,手里举着一柄通称掌心雷的手枪,另一个被枪口逼着,已跌倒在地,他的肩头正往外涌着汩汩鲜血!
小武怔了怔,那持枪者回身看见了他,二话不说举枪瞄准了小武!
这是一条细长的巷子,走到这儿小武再想退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当口,那原本倒地的伤者忽然奋而跃起,以一根断裂的铁棒,用力猛击持枪者的后脑!
持枪人被那一下,打得“扑通”倒地!受伤的人又补了一棍,等到第三棍快要落下的时候,击打者终于支撑不住,再度倒在了地上……
小武瑟瑟发抖、面无人色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在他脚下不远处,持枪者蜷在地上,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之后,不再动弹,那两棍用力过猛,黑衣者的头颅几乎被打得稀烂!
救了他的伤者则昏倒在一旁,身上阴丹士林布做的大褂,已经被血染湿了一片……
终于反应过来,小武几步奔上去,一把扶起伤者。
子弹打在右肩,不是什么要命的位置,但那子弹本身极为要命,从流出的血的颜色可以判断,子弹切了口,灌了毒,又封上了铅。如果不是看了好几年军械和武器杂志,又跟着方无应学了很多这方面的特殊知识,小武不可能立即判断出这一点,曾经方无应给他看过这种子弹的制作方法,以及它在人体伤口内造成破坏的照片。
“得赶紧把子弹取出来,不然他会被毒死的!”小武脑子飞快运转,他干脆弯腰一把抱起伤者,撒腿往巷子深处跑。有好几家后院的门就开在这条巷子里,只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子弹和中毒的部分弄出来,这人终归还是有救的……
然而小武想错了,他抱着那伤者,连续敲了三家的后院,却没有一家肯开门。甚至他能透过稀疏的木板看见后面的人影,但无论如何哀求,里面却始终冥寂无声。
谁也不会给自家惹这么大的麻烦,尤其在如今这种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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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到第五扇门,小武已经快绝望了,可就在这时候,门打开了。
“……进来吧。”
不熟练的中文加上一双蓝色眼睛,小武愣了一下,那是个修女打扮的外国人。然而此刻他已经没有挑剔的余地,于是只得咬咬牙,背着伤者走进院内。
年轻的修女关上院门,迟疑地看着他。小武放下伤者,低声解释道:“我朋友……受了重伤。”
修女点点头,又往里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进屋再说。小武迟疑了一下,扶起伤者,将他搀进屋内,然后放他躺倒在地毯上,这时候小武才发现,这是一座教堂的附属建筑。
“剪刀,纱布,或者……阿摩尼亚有么?”小武实在想不出能在四十年代的教堂里得到什么医疗救助,他连盘尼西林都不敢指望。然而修女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就带来了纱布、酒精、药棉和剪刀。
得先给他把子弹取出来。小武这么想着却有些不敢下手,他没给人做过手术,而且现在也没有麻药……
没办法,时间紧急只有硬上。小武弯下腰,把嘴唇贴近伤者的耳朵:“……忍着点,我帮你把子弹取出来。”
原本昏迷着的伤者听见了他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但那几个音节太微弱,小武并未听清,转瞬他又昏迷过去了。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伤口冒出的血开始散发古怪的味道,小武咬咬牙,为了避免对方疼极咬到舌头,他掰开伤者的嘴,将毛巾塞了一点进去,然后撕开伤者的衣服,拿过剪刀和棉花……
放在托盘里的是一颗子弹,以及一些已发黑的肌肉组织。在小武这个外行的整个手术过程中,那名修女始终伴随在一旁,不断送来干净的水,拿走血迹斑斑的药棉,擦拭被污染的地板,虽然有好几次,她的模样都像要晕厥过去……
把伤口包扎好,结束手术,小武此时的额头已经满是大汗了,他觉得自己不像个外科医生,倒像个屠夫,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通乱折腾,是否把伤者往死亡深渊里又推了一把……
但整个手术过程中,受伤的男子只不断发出低低的呻吟和呜咽,他没有过分挣扎,就算刀插入最深处时,也没有太大的反抗举动,只任凭豆大汗珠不断从惨白的额上滚落。
到了现在,小武才有点空闲好好看看这个惨遭“蹂躏”的年轻人。他非常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一张可以称之为清秀的脸,肤色白皙干净得像个学生。不,也许真是个学生,连装束打扮,都像那些随时可以被鼓动着去游行示威的大学生。
“……他会死么?”修女低声问。
“不知道。”小武疲倦地摇摇头,经历了刚刚那一切,他觉得自己眼下也快死掉了。
一直弯着腰紧张地做手术,小武浑身僵得像石块,他支撑着站起身:“……谢谢你,嬷嬷。”
年轻的修女迟疑了片刻,说:“你们先躲在这里吧。”
“您是哪国人?”
“德国人。”修女慢慢说,“玛利亚。”
她指指自己。
“您真仁慈,如同您的名字。”小武苦笑,“gutentag(早上好),真抱歉我只能说两三句德语——您懂中文?”
玛利亚摇摇头:“中文,一点点,我懂英文……”
俩人正说着,却听见外面一阵纷扰,有大力砸门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日语!
小武脸色大变!
“是日本人!”玛利亚慌忙转身,小武一把抓住她,他改口用英文:“no!不能给他们开门!”
“可是他们在砸门……”
“他们会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玛利亚犹豫起来,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的日本兵开始朝着门放枪!
玛利亚飞快奔了出去,小武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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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放枪!”玛利亚浑身瑟瑟发抖,“他们会冲进来的!”
话没说完,一发子弹呼啸着打在旁边的砖墙上!
“小心!”小武一把将玛利亚拉在身后,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胳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やめろ!(住手)”小武用日语叫起来!
门外的枪声,停止了。
小武听见外面一阵低低的日语,他知道再躲不过去了,只得捂着伤口,硬着头皮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队日本兵,约莫七八个人,为首的看起来是个军官。
小武瞪着他们!他的右臂还在往外冒着鲜血。玛利亚跟在他身后,惊恐地望着那些日本人。
军官一脸络腮胡子,脸色阴沉得像锅底,一双冰冷的眼睛扫视着屋内。
“誰だ?おまえ.(你是谁?)”军官用日语问。
“玛利亚修女。”小武指指玛利亚,又指指自己,“教堂杂役。”
“日本人?”
“中国人。”
“会日语?”军官盯着他。
“是。”小武说。
军官的脸色有点改变:“做过留学生?”
小武只得点点头。
“看见一个受伤的年轻人没有?”军官问。
小武回头看看玛利亚,修女摇摇头,他也跟着摇摇头。
军官不再看他,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停在了一滩血迹前。
小武的心怦怦乱跳!那是刚才受伤的青年留下的血!
“是我的血。”他故意抬起左手,给日本兵看伤处,他的手掌上全都是鲜血。
军官走回到他身边,一言不发看着他。
小武有点心慌,他想了想,用日语说:“玛利亚修女是德国人,阁下。你们刚才差点射杀了她。”
这句话,起了微妙的作用,轴心国的联盟在军官心里看来还是很抵事的。他想了想,冲着下属挥挥手,日本兵们把原本竖着的枪放了下来。
“你,明天过来。我们给你治伤。”军官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凡是支持大东亚共荣圈的,都是良民。刚才只是误伤。我们会给你治伤。”
“谢谢,我自己能……”
“明天过来,到安防站来。”
军官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话,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门。
那群日本兵跟在他身后一个不落退了出去。看着他们走掉,玛利亚这才飞快上前,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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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痛苦地咧了咧嘴,子弹从他的胳膊穿了过去,并不需要手术,但留下的那个透明窟窿让他很是疼痛。
回到屋内,这下轮到玛利亚给他包扎伤口了。
“其实还好,没有当场爆头。”小武嘶嘶吸着冷气,又安慰她,“有人被杀死在清早的大街上,他只是去上班而已,那个日本人也只是想练练枪。”
玛利亚的神色很是凄然。
“等我一下,我得去找点东西。”小武穿好衣服,又去里间,收拾出受伤的青年早已被扯烂的大褂。
玛利亚惊讶地望着他!
小武没出声,他钻进后院,来到院门口,仔细听听外面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打开院门。
抱着那堆血迹斑斑的烂布,小武一直走到接近后面巷口的地方。
那个被伤者杀死的持枪者尸体,仍然横在那儿,没有被移动过的迹象。
小武蹲下来,挖掉尸体手里的枪,开始脱那人身上的衣服,他只有一只手可用,所以很是费力。但就这么连扯带拽,他也把那人的衣服给囫囵弄了下来,最后,小武将沾血的青色大褂扔在了他身上。
现在弄堂里只剩下几滩血迹,以及一具衣衫褴褛、头被砸得稀烂的死尸,并且几乎看不出模样。这种无名尸在如今的上海并不难发现。只有倒霉的卫生队才会来关注它。
抱着那堆黑衣服还有礼帽,小武悄无声息回到了弄堂深处。他锁上院门,又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这才放心进屋。
玛利亚诧异地看着他怀里抱着的这堆东西!
小武不管她,只笑笑走到桌边,开始抖露衣服里头的东西:掌心雷,消音器,格斗刀,连围巾都沉甸甸的,一抓到手就能感觉里面的钢丝……
他甚至还弄到一张“良民证”:陈天兴,男,34岁,住址是霞飞路xx号。
“良民?”小武嗤之以鼻,“日本人说他是良民我都不信!有良民往兜里装掌心雷的么?”
可不管怎样,这张良民证对小武是有用的,明天他可以拿这玩意儿去哄骗那个日本军官,小武可以断定这身份是捏造的,尽管他并不能断定死者背后的真实身份。
然后,当他再度向玛利亚修女道谢时,小武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武海潮。”他说。
小武说得很慢,但是对方仍然无法发清楚第二个和第三个字的音,“武”这个姓氏听起来又像是个叹词,比如whoop。
小武叹了口气:“好吧,不折磨你的舌头了……我姓李。”
这下,玛利亚发出的音节非常清晰,她大概联想到了普通姓氏lee。
“李……什么呢?”
“煜,意思是明亮的火焰。”他笑了笑,解释道,“brilliant。”
他第一次,在现代社会使用了真姓名。虽然小武肯定玛利亚是不知道李煜的。
“brilliant,他呢?叫什么?”玛利亚指指旁边还在昏迷的伤者。
“我不知道。”小武摇摇头,“等会儿他醒了,再问问吧。”
当晚,小武一直守在伤者身旁,他不敢睡,因为害怕对方突然出现高烧或者痉挛,虽然即便那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武想搜查一下对方,找到他的身份证明,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同时,他也再次试图和同事们取得联系,然而结果却令他失望,通话器里完全没回音,无论他怎么尝试。
“怎么?难道我就这么被扔在1943年了?”他苦闷地想着,拿过修女送来的干面包,啃了一口。战时一切限制供应,玛利亚是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一部分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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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和家人取得联系么?”玛利亚有些担心地问他。
小武摇摇头:“失败了。”
玛利亚默默看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就暂时留在这里吧,外面很危险。”
“多谢你的面包。”小武有些赧然,“总在这儿吃你的配给口粮真不好意思。等这家伙清醒之后,我会想办法带他走的。”
“没关系,反正现在不能移动他。”
“嬷嬷,怎么此地只剩你一个人?”
“之前还有别的修女,但战事越来越紧,她们都迁回去了。”玛利亚说,“我最后一个走,下周的船票。”
小武默默叹了口气。
“我走之前,你们尽管留在这儿好了。”
“嬷嬷,你怎么会说英语?”
“婶婶是美国人。”玛利亚笑道,“我是孤儿,从小被叔叔婶婶收养。”
“那么,下周的船票是回德国?”
玛利亚点点头:“回德累斯顿。”
小武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德累斯顿在1945年被盟军疯狂轰炸,几成丨人间炼狱,著名的圣母大教堂也在炮火中化为灰烬,这种时候回德累斯顿,无异于找死!
……即便侥幸活下来,被关在柏林墙内的人们,至此,也将丧失自由长达半个世纪。
第七十八章 少年的中国没有学校
次日,小武去了日军的安防站。
这次他终于得知,昨天见到的那个军官名叫苍川征一郎。然而此人一反常态,不仅没有用锅底一样的脸色对他,反而用生硬的中文和他聊天,并且给他找来了护士治疗伤口。
“日军对支持大东亚共荣圈的人,都会给予无偿帮助!你回去之后,要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你的朋友们。”
听到这句话,小武才明白他态度改变的原因:他被安防站的日军当作了亲民范例。
护士给他清理了伤口,包扎完毕之后又给了一点消炎药。
护士离去之后,苍川就开始询问小武自称的“留学生活”,问他什么时候在日本何处读过书,感觉如何,喜欢当地何种风土人情。
小武回答,几年前他曾在青山学院读过文科,但没好好用功,没过多久家里缺乏经费,就辍学回了中国。不过在日本的两年他曾到处旅游,看了很多风土人情。
事实上小武根本没去过日本,他在给苍川背诵外研社出版的那本《日本世情》,小武庆幸自己曾在自学阶段,跟着磁带使用过这本日语教材,苏虹和雷钧一致认为小武有语言天分,那书他几乎可以通篇背下来。
但他还是险些说漏了嘴,因为小武差点就把在秋叶原挑选电器产品的篇幅也给背出来了,幸好苍川并未在意他突然的停顿。
“怎么了?”他看看小武。
小武勉强笑了笑,指指伤口:“有点疼。”
“总会有一点的。”苍川满不在乎地说,“疼痛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可这疼痛是你们这些鬼子造成的!小武在心里愤愤诅咒,但他表面并未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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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点止疼片好么?”他试探着问,“夜里,疼得无法入眠,太痛苦了。”
苍川沉吟片刻,点点头:“当然!当然!日军要把你这样熟悉日本的良民当做好友。”
结果下午,小武就带着消炎药和几片止疼片回到了教堂。
刚进屋,他就看见玛利亚和受伤的男子全都神情紧张地望着他!等看见他进来,俩人全都松了口气。
“幸好你没事。”玛利亚说,“我们都担心你回不来了,没有人能从日军安防站平安回家。”
受伤的男子仍然在床上,看见小武回来,他才慢慢把身体放回到榻上。
小武走过去,看看他:“你睡了一天一夜。”
男人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目光停在他的胳膊上:“日本人给你包扎的?”
小武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顿了一下:“是的。他们还给了我药。”
他拉过凳子坐下来,开始掏藏在怀里的药:“磺胺,还有止疼片。我一直担心你的伤口会感染,不过至少今晚你不用苦熬了。”
“药给了我,你怎么办?”
小武笑笑:“死不了的,我没你伤得这么严重,况且明天还得去一趟。”
男人的目光有点惊异:“为什么还要去?”
小武有些不想说,但他停了半晌,还是开口道:“他们把我当成亲民的机会了。”
“亲民?”
“不知道是上辈子没积德,还是被祖宗给诅咒了,估计是后者,总之我碰巧会两句日语,苍川——就是来抓你的那个鬼子,是个中佐,他似乎很喜欢听我说话,所以要求我明天还得去换药,并且……陪他聊天。”
男子看了他一会儿,默默把目光移开,没说话。
这时候玛利亚把水端了过来,然后把小武带回来的药片,一片一片摆在桌上数了数,磺胺,四片,止疼药,两片。
“消炎药和止疼片外面不好买,都得出示证明。这些你先吃了,明天或许我还能再弄一些来。”
男人却不动。
小武忽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怎么?疑心我是汉j?”
男子慢慢道:“那倒不至于。”
“那……你是愤青?”
“愤青?那是什么?”
“就是拿墨水瓶砸大使馆的墙面……总之,就是十分容易激动的爱国青年,日本药片也是坚决不吃的。”
男人伸手拿过药片,塞进嘴里:“我办不到,激动是需要气力的,我没那么多力气白费在无聊的事情上。”
他说这话时,神情冷冽,目光却十分沉静,和看上去的年龄并不相符。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鹰翼。”年轻人说。
“哪个字?英雄的英还是殷切的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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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鹰的鹰,雄鹰的翅膀。”
“唔,好吧,我不追问你的真名字了。”小武说,“你管我叫‘小武’就行——杀你的那个人,我把他的衣服和东西都拿回来了,等会儿你可以看看,或许有你需要的。”
鹰翼的神色似有震惊:“……你去搜查了尸体?”
“不光,还剥下了他的衣服,那身衣服扔那儿太显眼啦。”小武苦笑,“现在尸体该已经被卫生队收走了吧?不然会臭在巷尾的。”
“唔……”
“他的掌心雷也在屉子里,里面还有一发子弹,我取出来了,也是灌了水银的……”
男人如鹰的眼睛闪过一道寒光:“……你是什么人?”
小武怔了怔:“我?这里的杂役呗。”
“哼,一个杂役不会知道掌心雷是什么。你在说谎。”
小武也笑:“一个普通人也不会被灌水银的子弹打中,那么难制造的子弹,拿来对付普通人太浪费了。”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谢谢你救命之恩的同时,好奇揣测一下你的身份。”小武站起身,把剩下的药片收拢在了一起,此时,玛利亚已经出去了。
“那么,你得出什么结论了?”男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答案无非三种:军统,中统,共-产-党。”小武笑笑,重新回到床前椅子里,坐下来,“追杀你的是个军统吧,看他那身行头就知道,这是他们的地盘,此时他们在上海的地下王国里势力最大,装备也最优良。另外,地面上的日本人也在追杀你,这很明显。”
“结论是?”
“我真希望你是中统的人。”小武端起茶杯,掀了掀眼皮,“那样你至少不会沦为最弱的那一群。”
“……”
“不用着急摸枪,我不会再往深里追究了。”小武摇摇头,“而且坦白说,我对这些也真没兴趣,联合抗日都好几年了,那帮家伙私下里还在争斗,军统中统互相撕咬、抢夺势力地盘也罢了……”
男子慢慢收回抓着枪的手,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懂日语,你知道这么多,你什么都猜得到,这让我开始犹豫要不要杀了你。”
小武笑起来:“话都说出来了,你怎么不动手呢?”
“……至少你救了我,这让我没法下手。”
“一开始是你救的我。”小武眨眨眼睛,“一切因果皆在于此。”
“听起来,像是读过几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