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53部分
是苏虹的声音,听起来她很有点激动。然后,白起听见了婴儿轻微的哭泣声。
“是怎么回事……”他慢慢坐起身来,双手捂住头部,刚才的那一阵猛烈眩晕,到现在还让白起耳畔嗡嗡作响。
“您还好吧?”苏虹关切地望着他。
白起放下双手,看看她,又看看她怀里的孩子:“……都没事吧?”
苏虹舒了口气:“没事,多谢您及时相救。不然我和瑄瑄肯定得死……”
“……是连雍?”
苏虹点点头:“他说我扰乱军务,可是,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白起也开始打量四周。
这里当然不是秦军的军营,他们是在一片河滩上,淙淙流水就在身边。不远处,是翠绿的山林。
“……肯定离开了长平。”白起站起身,走了两步,“也许,离开了公元前240年。”
“那,会不会是回来了?!”苏虹也站起身,“咱们会不会已经回到2009年了?!”
“唔,这个嘛……”
“白厂长,那边!”
白起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他看见,对面的树林里,有几只猴子探头探脑。其中一只的臀部,隐约有白色三角斑纹。
“不,这不是二十一世纪。”白起叹了口气,“我们又来错时空了。”
“啊?!”
“那是白臀叶猴。”白起有点颓丧地望了望远处猴群,“1882年,它们就已经宣告在中国境内灭绝了。”
“……”
“这只说明了两件事。”白起摇摇头,“第一,我们仍然在古代。至少在清末以前,第二……这里的确不是长平。”
望着那几只戏耍攀援的猴子。苏虹觉得内心无比沉重。
她仍然没能回去,她再次和女儿一块儿,被留在了千古之前。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看看苏虹,“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那柄太阿剑……落在长平了。”
苏虹目瞪口呆地望着白起!
这下,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第百六四章 黑暗中的希望之光
整整一年的努力,毫无结果。
这一场劫难,局里几乎每一家都有亲人被卷进来,然而他们费尽千辛万苦,也无法改变事态。不,确切地说并不是一丝希望都没有,两个月前,凌涓和研究所的核心小组。已经做出了一个模拟阵图,他们正在一点点拓开被封锁的通道。
但是其艰难程度,好比在塌方之后的煤矿外,重新开辟出事故发生前的那条渠道,这么做不仅艰难,而且危险。因为一不留神,“塌方”只会更加严重。这种小心翼翼,直接导致了他们行动上的缓慢,谁也不敢说按照这个速度进行下去,何年何月才能完全打开通道,他们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刚刚使通道接近民国,而目标则是唐,隋……甚至有可能得一直挖到最早的商周。
凌涓说,大家得做好十数年的心理准备,她是个从不讳言最坏结局的人,虽然她自己的孩子也在其中无法逃脱。
随着通道关闭,重心完全转移到了研究所,局里的日常工作也就跟着停顿下来,他们无法再跟踪观测。他们的仪器丧失了作用。
因为不再担任穿越的安全工作,控制组已经没有什么必要每日守在局里了,他们逐渐回归到常规的军事任务里。年底,有了新的消息:控制组可能重新编进原先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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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队伍本来就是从军区借调来的,就算回去,那也没什么令人意外的,然而这也意味着一个事实:上面已经有放弃这一块的打算了。
目前真正有用的是研究所,其余运行停滞的单位继续保留,也不过是浪费资源。事业单位优化组合,这也很常见。
控制组的大多数成员都来自特种部队,虽然穿越局的工作停顿下来了,他们却不可能闲着。有事情的时候出任务,没事的时候日常训练,清闲二字,和这群人是没有联系的。
但是仍然有人担心方无应,虽然没人看出他有什么大的改变,这男人除了笑容少了一些之外,和以前并无两样。
年底,控制组人员执行了一次反恐任务。
那是边境的一个小城,恰逢春节。打年货的人都回家了,万家灯火。还没关门的小店唱着祝福你呀祝福你,没有人注意到这座小城偏远的一座旧厂房,突然熄灭了灯光。
“供电系统已切断。”通讯频道里,李建国的声音很低。
“人质已经安全了,他逃窜到这儿,没有后路。”是小杨的声音。
“很好,就按原计划进行。”方无安说完关掉频道,戴上了夜视镜,攀援上楼梯,他像一只猫一样,伏在角落。
被红外过滤的视界里,闪过活动影像,方无应一心一意在黑暗中等待着,他在和未知的猎物对峙。
一秒之内,子弹突如其来!
巨大的冲击力和近在咫尺的枪声,打破了沉寂。
方无应感觉到了身上的钝痛,但他并没有动,这是一个生死之赌。此刻他只看见视界里同样的晦暗,和无限的寂静。城市的烟花突然在半空中炸开,耀目的光芒直刺入房间,靠窗的暗处,有瞬间的惊动。
只半秒,方无应扣动食指,干脆利落。
烟花熄灭,房间又回到一片安静的黑暗。方无应起身,走过去查看。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他仰面倒在地上,大睁着迷惘的眼睛,额头窟窿汩汩冒着鲜血,散落的雷管静静搁在一旁。
方无应忽然觉得十分疲倦,他慢慢坐下,打开频道。
“队长!……”是小田的声音。
“没事。”他倦怠地笑了笑。“子弹打在了防弹衣上。”
那边听得见几个人长长出了口气。
“上来吧。”方无应说完,关掉频道。
除夕的夜晚,城市上空升起焰火,非常微小,而且并不壮观。方无应就地坐在尸体的旁边,他仰着脸,望着窗外。
彼处烟花绚烂,霎那间,照亮了他握着枪的手,还有身旁,死去的年轻人的脸。
方无应起身离开时,替那年轻人轻轻合上了双眼。
“新年快乐。”他低声说。
任务结束,他们陆续上了直升机。飞机很快攀高,升上了云霄,从舷窗里,可以看见地面闪烁的灯火。还差二十分钟零时,新的一年要来了。
上了飞机,李建国仍然坚持检查了一下方无应,他被子弹打中的地方是锁骨。
“死不了。”方无应笑了笑,“我的命大。”
“把我们都吓坏了。”李建国嘟囔,“这要再往上一点,就很危险了。”
“我不会死在这个时候。”方无应低声说,“至少,得活着见到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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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国看着他,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却没说出什么来。
再没人说话了,机舱外是安静的黑夜,灯火漂浮在暗夜里,像遥远地方存在的恍惚梦境。
方无应谢绝了李建国他们的邀请。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上楼时他打开了手机,冒出来的是方滢的短信。叫他来小武这边一起过年,方无应静静看完那条短信,他没有回复。
他已经没有力气和任何人说话了。
钥匙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他没有开灯,将钥匙放在茶几上。
执行任务超过二十个小时,但此刻,方无应却完全不觉得饥饿,他只是很倦,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
男人慢慢坐下来,窗外,东方天空已经隐约有点发白了,四下零星的爆竹声,击打着新年的沉寂。
一室凄清。
不知不觉,寒冷袭来,他闭上眼睛。抱住双膝,身体又往沙发深处缩了缩……
他又梦见了苏虹。
她穿着一件碎花的棉外套,坐在阳台椅子里。她好好地盘着长发,哼着曲子,像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已婚妇人。苏虹手中拿着柔软的织物,那是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礼物。
她的脸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改变多少,她低头仔细编织着那件小小的毛衫,露出白皙的脖颈。有一种温馨柔和的光,从她周身散发出来。
好像刚刚发现有人进屋,苏虹抬起头,看见了方无应。
“冲儿,你回来了……”
他听见她这样柔声叫他,他看见她在怔了片刻之后,脸上露出的安心笑容,那笑容,好像山茶花一样娇柔明灿,就如同整个春季的花朵,都提前盛开……
那一瞬,方无应只觉得喉咙卡进了东西,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是呆呆望着她,眼泪,充满感激和震惊的眼泪,不停地大滴大滴滑落!
他不禁快步奔过去,一把抱住了苏虹。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气味,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温暖,他不禁浑身发抖!
醉酒般的甜蜜微醺,一点点在方无应的胸膛里弥散开来。
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苏虹又回来了,他的妻子又回到了他身边,而且永远也不会再离开。
……
方无应忽然发觉,室内非常明亮。
他从梦里醒来,睁开了微润的眼睛。
窗外,有强烈的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那是天空在下雪。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玻璃。鹅毛大雪宛如透明的粉尘,正无声无息撒落下来,积雪的外面,强烈的光线反射进屋内。
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
男人久久伫立窗前。
第百六五章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
新年过了没多久,局里出来文件!小武和简柔将调入别的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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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前兆,如果再持续无突破,这个局在行政上有可能将被彻底取消。
接到命令的小武和简柔,并没有提出丝毫异议,事实上他们也无法再坚守在这个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了。凌涓在研究所里,方无应则回了先前的部队,而其他人……到现在依然无法归来。
简柔先一步离开,临走,她和小武说,她想把雷钧办公室里的东西都带回家去。
小武答应了她的要求。
然后此刻,这个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小武一个人了。
他的任务还没结束,在离开之前。他必须统计设备,看守物资,以及将未处理完的事情一一处理善后。
那几日,小武永远是独自一人打开办公室的门,然后在傍晚,又独自一人锁好铁门。
他依然记得几年前,刚来到这个地方时的情景,那天,他带着自己的档案以及杂物,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走上了这座楼。然后他看见了迎接他的苏虹和雷钧。
“欢迎来到无法裁员的保险库。”小武还记得雷钧当时,这样笑嘻嘻地介绍,一边,苏虹将他的桌子指点给他:“靠饮水机很近,并且不会有西晒。”
然而这两个人,如今全都不在了。
他无限伤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曾经经历过的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上映。
但是眼下,他没有时间独自坐在这儿感怀,今天是最后一天,最后一项任务正等候着他:清理邮政信箱。
一直以来,局里都有他们专用的邮箱,用来收取信件或者报刊杂志什么的,但是现在因为部门合并。楼下的信箱将被拆除,那块空地要改做它用,他们将使用处里统一的集体信箱,新的信箱位置在办公楼的西侧。离此处有一些距离。
小武下了楼,走到老信箱跟前,他的手里有刚拿到的全部备用钥匙。他将打开所有的信箱,把里面的东西转移,有人认领的就交给认领人,无人认领的,则暂时由他来保存。
他打开的第一个邮箱是雷钧的。
里面有两份汽车公司的广告简报。一封大学同学会的通知,一封美的电器用户咨询书。
每一封的封皮上,都写着“雷钧先生”收。
小武默默将这些信装在一个牛皮袋里,然后绕好线,准备随时交给简柔。它们暂时不太可能被雷钧看见了,除非这些信能够寄往一千年前的隋朝。
第二个信箱是苏虹的。
里面是一份美伊娜多化妆品的试用装,一封工商银行的牡丹卡消费清单,一份dm美容杂志,还有一封私人来信,封皮上写着苏虹的名字,字体娟秀,寄信人地址是杭州市。
或许是同学来信,小武想,对方并不知道苏虹出事了。
他将这些东西装入另一个牛皮袋,明天它们将被交给方无应。
第三个信箱则是卫彬的,最近两天小武联系不上卫彬,于是他打算先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帮卫彬保存,到他回国之后,再交还给对方。
钥匙轻轻扭开信箱,哗啦啦,里面的信件全都涌了出来!
小武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卫彬的信箱里,会有这么多信!
蹲在地上,小武把所有的信都拾了起来,他大略数了数,一共有三十多封。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时,小武却愣住了!
信封上的收件人,写的并不是卫彬的名字,而是另一个他熟悉的人:林兰。
他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那张消瘦而美丽的女性脸孔……
小武有点糊涂了,为什么写给林兰的信,会出现在卫彬的信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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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细看了看那些信,忽然间。有什么在小武的脑海里闪了一下!
这些信,全都寄自国外,大部分是来自美国,还有几封来自欧洲和中东。
并且那笔迹,小武认得很清楚。那是卫彬的笔迹。
这是卫彬写给林兰的信……
但他没有将它们寄给林兰,却悉数寄回了自己在国内的信箱里。
有什么酸楚的情绪,在小武的胸口轻轻跳了一下,他默默叹了口气。
他想,他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接到小武的电话,是在林兰刚刚下班回到家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送走保姆,孩子正抓着她的裤脚,咿咿呀呀喊着妈妈,然后电话铃就响了。
小武一开始就做了自我介绍,他说,他是穿越局的。
林兰轻轻“啊”了一声。
“贸然来电话,很不好意思。不过……”小武顿了一下,“有点事情得和林小姐您说。”
林兰怔了一下,她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来,另一只手抱过孩子:“请问,是什么事情?”
“有一些应该交还给您的东西。我想,什么时候您有空……”
林兰的心,忽然狂跳了一下!
“是……是什么东西?”
“是一些信件。”
“呃,写给我的?”林兰更惊讶,“是谁写的?”
小武在那边顿了一下,“咱们见面再谈,好么?今晚您有空么?我把它们送过来。”
林兰沉默片刻,道:“好的,我在家等您。”
两个小时之后,小武来到了林兰家里。
“请进来吧。”林兰微笑着把小武让进来,她还记得小武。
“家里还没来得及打扫,不像样子得很。”
“不。是我仓促打搅,该抱歉的是我。”
小武还想说点什么,这时,他就看见了客厅里,正坐在地板上玩的男孩。
那是个一、两岁的男孩,胖乎乎的,穿着牛仔的背带裤,正把一个橘子往嘴里塞,他的嘴角上,还挂着口水痕迹。
小武的目光落在男孩的脸上。
“蓦然,来,喊叔叔。”林兰弯腰抱起小男孩,冲小武摇了摇他的小手,孩子咿咿呀呀的,嘟着小嘴,听不太清他到底喊的是什么。
“已经会说话了么?”小武笑道。
“还不行,妈妈能喊,别的就有点难了。”林兰笑了笑,又看看孩子,“已经很努力了,是不是呀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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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人面前,小男孩像是怕羞一样,咯咯笑着,搂住妈妈的脖子,把小脸躲在妈妈胸口。
“叫什么名字?”小武问。
“蓦然。”林兰说,“辛蓦然。”
小武的心,微微一动。
年龄和经历,还未能在那张稚嫩的脸上烙印下独特的痕迹,它只展现它刚继承到的一切。除开林兰那苍白的肤色,略有些卷的黑发,男孩的脸上,很好地显示出了他生父的面容特征:明亮的眼睛,有型的眉峰,浓浓的眉毛,挺直的鼻梁。
这是那个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男人,那个曾经来过现代五个多月的南宋男人,尽管他的生命早已逝去千年,可他留下的这个孩子,却无声而有力地证明着父亲短暂的来访。
想到这儿,小武愈发觉得,他手中那个提包更沉重了。
“您这趟来,是……”
小武低头,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扎信:“其实,就是想把这给林小姐您。”
林兰放下孩子,她惊讶地接过了信:“这都是给我的?!”
“是的,一共三十七封。”小武说。
“可这是谁……”
“是卫彬。”小武说,“是他从国外寄来的。”
有什么,重重击打了林兰的心!
“其中过程比较复杂。”小武顿了一下,“要不是我们局最近出了些事儿……”
“出事儿了?”林兰大惊!“难怪我怎么都联系不上苏虹,她怎么了?——啊!您坐下来慢慢说,我去给您倒茶!”
然后,在林兰家的客厅,小武就把局里最近发生的事儿,简略告诉了林兰。林兰默默听着,她的眼里有了泪光。
“……这么说,苏虹她失踪已经有一年多了?”她轻声说着,用手指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小武点点头:“局里现在打算和别的部门合并。就是因为这,我才会去整理楼下邮箱。”
林兰没说话,她的目光,再度回到桌上那一摞信上面。
“……我不知道小卫和你,呃。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完全不了解。”小武有点尴尬地说,“但是这些信。或许能说明了点什么。”
林兰依然保持沉默,但她的手指。在轻轻抚摸着那些信。
“本来这算我多事,同事的信件,我应该只负责保管。但是……”小武停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仍觉得有必要将它们交给你,毕竟上面的收信人是你。”
“……他现在,仍然在国外么?”林兰轻声问。
小武点点头:“是的。或许等他回来,反而会责怪我太管闲事。唔。到时候就让那小子骂一顿好了。”
他说着,微笑起来。
他们在做这番交谈时,孩子已经在旁边的摇篮里睡熟了。看看睡梦中的男孩,小武忽然说:“也许,小卫也想见见这孩子,毕竟……这也是他拼死从金兵大营里保护下来的一条性命。”
小武的声音很轻,林兰听在耳朵里,涌起了无限感慨。
当晚,送走了客人,林兰回到了客厅。
她一封封看着那些信,往日那种复杂繁絮的心情,再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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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出一封来,信封是淡红色。精细的亚麻纸上,有着丝质的条纹。她用拆信刀拆开了信。
信纸上有着挺拔的字迹,是她从没见过的字迹,那上面的排头,写着:林兰。
林兰:
你好么?
我已从耶路撒冷回来了。
是坐的夜航,和漫天的星星一同归来的,我曾经见过这样的形容:天空像从破掉的锅底望出去一样。不停闪烁着星星。写这个句子的是一个越战老兵,谁说偶尔的才华不能从平凡的人生中绽放呢?
对了,上次寄给你的照片拍摄于内盖夫沙漠,你可以看见月光下那无垠的巨大断层,以及高低不平的岩石世界。
那是个很美丽的地方,月光浩荡,长空万里。
夜晚的沙漠常常让我想起我的敌人。那些匈奴人,据说他们在祁连山之外度过的数十个寒冬,全都凄惶无比,每夜他们围着篝火,用哀婉的调子唱着那些失去的土地,不再属于他们的美好乐园……
那是被我的马蹄夺走的乐园。
我早已不再痛恨他们了,如果可以,我想亲耳听听那调子,甚至和他们一同击节吟唱。
因为如今的我,也算是失去故土之人了。
归来的路上,我们没有遇上劫机,阿尔文深表遗憾,他已经形成了一个错误的理念:同我在一起就必遭危险。我想他是侦探小说看多了。
我希望你不要也产生这种荒谬的错觉,事实上,如果不能给你安全感,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还好么?还有……孩子呢?他,或者她,还好么?
他可爱么?
林兰,我依然很想念你,时隔一年多,再回想起你的脸,却好像昨天刚刚分别那样清晰。
无论你有多么不愿看见,我仍然在这儿,一笔一划写下给你的信,它甚至连情书都称不上,因为我都不知道要如何说起,说我的所思所想。
也许真相是,你将永远爱他。这爱也会耗尽你的这一生,不过没关系。因为我暗自揣测,你的那颗柔软的心里,应该也会有一小块地方是独属于我的,毕竟,人的心不可能只有一个房间。
也许那只是非常非常小的一块地方,和给他的地方比起来,就好像客厅与储物间的比例。但我知道我不可能要求更多。
这就足够了,因为我要求的也并不多。
就像无论如何也不能飞跃某一纬度的信天翁,我知道,我也有不该超越的纬度。
可是,只要你能保留这一小块地方,只要你仍记得我,那么,我便能够安睡如初。
那一夜,林兰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眠,过往的一切,像自动播映机一样。反复在她眼前浮现。她的内心,充满了不可挽回的凄怆和荒芜。
一如海潮,反复扑向那空无一人的沙岸。
第百六六章 梁毅的复活
世界上的事情总有个规律,那就是从谷峰到谷底,然后再从谷底回到谷峰。因此如果你疑惑为什么还没从谷底爬出来,那只说明一个事实:谷底还没到。
但是,耐心和隐忍,会解决一切问题。
凌涓接到电话时,吓得心猛然一跳!
“……喂?!”她握着手机。连声音都变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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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她的声音,史远征从书房走出来,他看见妻子握着手机,脸上血色尽失!
他惊诧地望着妻子,试探着问:“……小涓?怎么回事?”
手机那端的通话对象有点不耐烦:“这还不到半夜吧?至于吓成那样么?”
“可……可是……”凌涓轻声说,“您不是……不是已经死了么?!”
“是啊,我是从阴间给你打的电话。”对方没好声气地说,“阎王爷还特批了四格信号——你在发什么昏?!我现在同济医院里!和你儿子在一块儿!”
“小鹏?!”凌涓的声音立即变高了,“您和小鹏在一块儿?!”
史远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妻子跟前!
“谁?!是谁在和你说话?!”他紧紧抓着凌涓的胳膊,“怎么会提到小鹏?!”
凌涓捂住手机,她的嘴唇发着抖:“是梁所长……我不知道……他说他现在同济医院,还有小鹏……”
那边暂时得不到回音,又开始不耐烦地喂起来。
“啊!我在!老师,我在!”凌涓赶紧说。
“旁边是谁?”
“呃……”凌涓顿了一下,“是小鹏的爸爸。”
“……你们又在一块儿了?”那边的男人发出略带嘲讽地笑,“你们俩,还真是分不开啊。”
凌涓没理会他的讽刺,又着急地问:“您说您现在是在同济医院?小鹏也在您身边?”
“对,确切地说,我在手术室门外。”那边的男人停了一下,“他的情况不太好。”
“啊?!”
“我去得太迟,李怀仙正逼他自尽,兵卒们刀刃相向。”手机里的声音略有点迟疑,“……孩子失血很多,现在在手术室里抢救。”
凌涓只觉得心如刀绞!
“总之别废话了,赶紧过来吧!”
“我们这就来……”
她挂了手机,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丈夫:“所长把小鹏带回来了。”
史远征紧张万分地望着她!
“说是……说是失血很多,还在抢救……”凌涓开始哽咽。
史远征搂住妻子的肩膀,他的手在发抖,但声音还算镇定:“先别哭,赶紧去穿外套,我拿车钥匙!”
一路飞奔,夫妻俩到了医院,按照梁毅的短信,他们直接去了外科楼。
从电梯里一出来,俩人就看见了等候在走廊里的梁毅。
他依然是几年前那副样子,白皙瘦弱,五官有点自来旧的苍老神态。眉眼间含有冷峭之意。看见凌涓夫妇,梁毅放下原本抱着的臂膀,走过来。
“……老师。”凌涓只喊出了这一声。
一个明明已被官方宣布死亡的人,如今却重新出现在面前,这本是极端让人震惊的事情,但比起自己孩子的安危,凌涓也没有办法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复活”的老师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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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手术。”梁毅回头看看亮着的手术灯,“伤势比较重,我给做了简单的急救,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说到这儿,看了一眼史远征:“当年你若能把孩子看严一点,也不至于今天站在这儿。”
史远征的神色黯然,却没出声反驳。
凌涓见老师责备丈夫,她慌忙说:“不,不关他的事!是我没管好小鹏,他才……”
“够了够了。”梁毅不太耐烦地摆摆手,“用不着急着替你老公说话,这里面他一定得承担部分责任。否则上下五千年,那么多朝代那么多可能性,小鹏怎么偏偏跑去了唐朝?”
凌涓一时说不出话,她低下头来:“……和他没关系的,是我当时没有处理好吴道子那件事。”
梁毅哼了一声:“嗯,可惜小鹏感兴趣的不是吴道子,而是那座宫殿……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梁毅的话相当不留情面,但也让人无可反驳。
这时候,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样?!”梁毅最先走过去。“张大夫,孩子状况如何?”
“命是保住了,不过……”医生顿了一下,“可能留有后遗症。”
“啊?!”
“腿部神经受损严重,左腿可能无法恢复正常的运动功能。”
那夫妻俩在一旁听着,全都是一副惊恐万分的神情!
“看到时候的复健情况吧。”医生继续说,“运气好的话,借助工具也能行走。”
梁毅点点头:“谢谢,大半夜打电话把你从家里叫出来……你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别人我信不过。”
医生疲惫地笑了笑:“比起这来。你有没有想到自己大半夜的突然复活,真能把人给活活吓死?”
梁毅也苦笑起来:“此事说来话长,现在不方便,往后再说吧。”
后来,他们去看还在麻醉中的史云鹏,比起一年多以前,男孩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皮肤也显得糙黑。失血使他脸色蜡黄,也不知这孩子后来吃了多少苦头。
“不管怎样,命救回来了。”梁毅看看躺在病床上的男孩,“这往后还有的磨难,但是至少活下来了。”
凌涓轻声说:“老师,谢谢您。”
梁毅怔了几秒,摇摇头:“要是再早一步,可能他这条腿也就保住了。还是我计算得不够周密。”
凌涓忍不住啜泣。
“……这不怪您。”史远征忽然轻声开口,“之前本来有机会把他带回来的,但是我放弃了。”
梁毅眉毛都竖起来了:“有机会?那你为什么不把孩子带回来?!”
“我……我当时犹豫了。”史远征的表情很羞愧,“他说他不希望我干涉他的人生……”
“不干涉他的人生?!于是你就放自己的儿子去送死?!”梁毅看起来,简直气得要跳脚,“有没有脑子啊你!真见鬼!我当年还说没想到歹竹出好笋,结果就连这棵好笋也被你给带坏了!”
“老师!”凌涓实在听不下去了,她低声打断梁毅,“不是他的错!这事儿都是我的责任。”
“反正你就知道维护他!”梁毅狠狠瞪了史远征一眼,“这傻大个儿是给你施了咒还是下了蛊?都把你祸害成这样了你还要替他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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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看着他我就生气!……”
他说完,也不管那俩人脸色如何,自顾自推门出了病房。
凌涓从病房里出来,看见梁毅抱着手臂坐在走廊长椅上,他的表情仍然气鼓鼓的。
她暗自苦笑,虽然说经过机体改造,梁毅的年龄永远维持在四十岁上下,可是其他人在时间流逝的同时,脾气性格也会同时改变,比如史远征,二十年前和现在,就有很大的区别。
然而梁毅似乎永远保持着他那种天真的知识分子脾气。
凌涓悄悄走过去,在梁毅身边坐下来。
“老师,谢谢你。”她轻声说,“我以为我再见不着小鹏了。”
梁毅深深吸了口气。
“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他轻声说,“是我不够警惕,让小鹏用黑客手段进了我的电脑……”
凌涓惊诧地望着梁毅!
“他知道了一切,包括他父亲的秘密。”梁毅咧咧嘴,“恐怕其他人的事儿他也知道了。”
“……我没想到他会闯下这么大的祸。”
梁毅摇摇头:“别怪他了,现在他也受了惩罚……你看,就算知道未来又如何?每一个关键选择,他都会发现,按照历史进程的那个选择才是最好的。于是最后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真不知道他醒过来,该怎么接受这个现实。”
“接受教训,另外,我怀疑国家会给他相应的惩罚。”梁毅低声说,“真要得去坐牢的话,凌涓。你怎么办?”
凌涓低下头,她的神色凄怆:“还能怎么办?争取缓刑,尽我一切努力去帮他,这些……我和他爸爸都考虑好了。”
梁毅看着她,突然问:“看起来,你们又和好了?”
被老师这么一问,凌涓有点赧然,她点点头:“我们已经复婚了。”
“我就死也想不明白,小涓。那傻大个儿真的就比小徐好么?”梁毅继续不甘地问,“他到底好在哪里?你说他对你很好,可当年小徐对你也很好啊……”
凌涓苦笑:“老师,这都是多少年的事儿了,您怎么还在想啊?”
“多少年的事儿我也想不通!要不是这家伙从小徐那儿把你抢走。小徐能离开研究所么?!”梁毅说到这儿更生气了,“当年你和小徐都要结婚了,连房子都买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是盐贩子!我把他救回来,不是叫他抢夺我弟子的新娘的!”
“……我也是您的弟子。”凌涓把声音压低,“您这么讨厌他,难道真就为了他是个盐贩子?”
“我为小徐!也为你!”
“可徐仲衡没有他那么爱我。”
梁毅咧嘴拿手搓胳膊:“得得!真肉麻!我的牙都酸倒了!”
凌涓噗嗤笑起来。
梁毅就是这样的人,对男女情爱什么的,他好像天生就有绝缘层,当年在研究所,多少美丽的女性向他暗送秋波,结果媚眼全都抛给了瞎子瞧,他每天忙进忙出,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为此,梁毅的学生们曾经私下以非常认真的态度,研究过一个玩笑:梁毅教授,究竟会如何繁殖他的下一代?
一部分学生投票给有丝分裂,也就是单体无性繁殖。另一部分则认为。梁毅其实是灯塔水母的化身,也即turritopsisn utricula,此种奇异的水生物,一旦性成熟之后可以经过变化再倒回未成熟形态,如此往复循环……到现在为止,科学还无法解释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长生不死返老还童的。
两方甚至押了不菲的赌金,也就是说,根本就没人认为他能走上结婚生子的常态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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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毅自己是这样,他也完全搞不懂别人的爱情,爱情什么的,对他而言还不如壁虎的交配,至少那还值得研究一下。在他看来,当年凌涓和他的另一个弟子徐仲衡,是挺合适的一对,徐仲衡各方面都很出色,家世人才性格……然而梁毅万万没想到,凌涓竟然放弃了未婚夫,转而选择了从唐朝来现代没多久的史远征。
“算了算了,这些不说也罢。”梁毅有点沮丧,“当年我用那么缺德的手段也没能把你们分开,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再过两年孙子都得出来了,我要再反对,就真是个不识时务的死老头子了。”
凌涓也苦笑:“老师您看,我也老了,就算这些年颠三倒四过日子。也该折腾够了。我现在就想叫他陪着我,再加上小鹏……而且,他竟然不嫌弃我这么衰老,我已经很高兴了。”
“他凭什么嫌弃你?”梁毅不满的哼了一声,“当年你可没嫌弃他啥都不会干,尽坐在家里花你的钱、还到处给你惹事呢!刚结婚那年。就光打110找人你都打过好几次。再说了,你难道没年轻过么?认识他的时候你才二十四岁,前途无量而且漂亮得像朵花,你明明什么都有。还有大把的追求者,却嫁给他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哼!”
“……可是,这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