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72部分
一带我都熟悉,之前我……我和夫差就来过的。”
方无应点点头:“那就好。你自己一个人,要多加小心。”
然后,他就看着西施抹抹泪,将东西收拾起来,站起身。
“这就走么?”他问。
西施点点头:“趁着天没黑,去林子里先躲起来。”
方无应略一迟疑,道:“也好。”
西施突然停下,看看他:“您也要回去了么?”
“呃,是的。”
“那么……那么,方夫人也快回去了吧?”西施又问。
方无应一愣,他想,西施怎么知道自己姓方?大概是苏虹告诉她的吧。
“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都得回去了。”
谁知,他这一说完,就见西施朝着他深深行了大礼!
“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她颤声道,“若不是……若不是您和夫人,我必死无疑了。”
方无应叹了口气:“不用谢的。你在危难中,谁看见了都会伸手。”
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西施这才转身离去。
还没走再步,方无应突然喊住她:“……夷光姑娘。”
西施停住,转头看他。
“呃……”方无应犹豫片刻,才道,“那你往后,还要去寻找自己的父母么?”
西施一愣,缓缓摇了摇头。
“放弃了?”方无应又问。
“不打算找他们了。”西施摇摇头,“不能一直牵着他们的衣襟不放手,哪怕是在脑子里牵着,那也是不成的。”
“……”
“接下来……接下来就该我自己来生活了。”
她说着,犹自挂着泪水的脸上。却露出微笑。
目送西施远去,方无应默默叹了口气,他不知为何,有一些怅然。
夏之末节的湖畔,暮色里,四下悄寂无声,他独自站在芦苇丛边,直到西施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
通讯器在震动,他打开它,对面传出的是雷钧的声音:“方队长?可以回收了么?”
“是的,可以了。”
方无应说完,又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泛着淡蓝暮霭的空气里,远远的。他看见一只孤鸟从静静的太湖湖面飞过去,身影带起一丝水痕,然后。那只青色的小鸟就飞快掠过血红落日,瞬间消失在云端里了。
方无应突然觉得,他会永远记的眼前这一瞥。
……白雾渐渐散去,转换室玻璃的大致轮廓慢慢出现在面前,方无应睁开眼睛,这才发觉苏虹也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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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门拉开,外面等候着的是雷钧、小武和小卫,还有于凯。
一见他们夫妻俩出来,那几个都松了口气!
“队长你总算回来了。”于凯说。“队副说再不回来,我们得去救人了。”
“行了,这下安心了。”雷钧笑道,“我当你们要留驻春秋当友好大使呢。”
方无应苦笑。
见已经没事,同事们纷纷出了转换室,更衣柜前,就剩下了方无应和苏虹。
“这一趟,还真是奇妙。”苏虹突然,轻声说,“这怕是我最奇特的一次穿越经历了。”
方无应也深有同感。
那时候,正是下班时分,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车声,人声,自行车铃铛叮铃铃……
另一头,方无应能听见办公室里的打字声,传真机哗啦啦的送纸声。间或“铮”的一声,似乎卡住了,小卫在问传真号码,小武与雷钧商量着下周的排班表,于凯则大声和李建国通电话,报告他们的队长平安归来。
一切,都是那么寻常无奇,如生命里的每一个时刻。
然而就在这一秒,方无应却忽然自内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一时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真实……是生命飞扬、充满血与火的春秋,还是忙忙碌碌、平淡如水的此刻?
……也许,他的庄周蝴蝶梦。此刻才刚刚开始呢。
“走吧,去换衣服。”苏虹低声说。
方无应悄悄叹了口气,握住了苏虹伸过来的手。
(正文完)
番外之辛蓦然 第一章
辛蓦然从车站出来时,很远就看见父亲卫彬正靠在车旁,抬头往出站口看。
他把背上的包又往上扛了扛,开始小跑着前进。
到了车前,卫彬看着他,笑起来:“跑那么快干吗?又没谁掐秒表。”
蓦然也嘿嘿笑起来:“我这不是看见爸爸你等着嘛。”
“刚来也没多一会儿。”卫彬说完,伸手接过儿子背上沉甸甸的军用背包,然后拉开银色新宝来的后座车门,把包放了进去。
“姗姗也回来了。”卫彬说,“下午本来有课,叫她不要逃课她不听。”
霍姗在市内的大学读大二,本来是住读,周末才回家。今天周三。她大概听说了哥哥要回来休假,索性连下午的课都逃掉,中午就赶回家来。
关上后座车门,卫彬仔细端详了一下儿子:“高了一点,晒黑倒是没什么,怎么瘦了?”
“哪瘦了啊?”蓦然笑道,“是脂肪没了,成了肌肉了。”
他说着,故意握拳抬了一下右边上臂。
卫彬拍了一下儿子的胳膊,也笑起来:“嗯,果然结实多了,上车吧。”
发动引擎,卫彬看着蓦然:“这次能在家呆多久?”
“一个礼拜。”蓦然有点可惜的说,“通知下得太晚,都没来得及买点什么土产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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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买什么啊,能回家呆一礼拜就很不错了。”卫彬说着,叹了口气,“一年没回来,就只给一个礼拜的假……陆战队怎么管这么严?”
“部队里嘛,管得不严怎么行?”
“都是校官了,就不兴稍微宽松点?”卫彬的目光落在儿子的肩章上,那是一道杠加一颗星。
蓦然很顽皮地凑过去:“我说爹呀,当年你治兵的时候,对下属也这么宽松么?”
卫彬哼了一声:“我才不管那些条条款款的屁事儿呢,我只管打仗!”
蓦然笑起来。
这时他忽然想起来点什么:“唉。可惜没给姗姗带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
“帅哥呀!”蓦然大笑起来。
一年多以前,辛蓦然离家去了部队。妹妹姗姗去送他的时候还在车站哭哭啼啼,第一封写去部队的信里也尽说很想哥哥,可是第二封信就开始问陆战队里有无帅哥了,“要是认识了帅哥军官,记得给我介绍哦!”
“她啊,挑帅哥挑花了眼。”卫彬悻悻道,“还好,注意力总算是从方无应身上转移开了。”
蓦然又一阵爆笑,姗姗当年在家曾说过,嫁人就得嫁给瑄瑄爸那样的大帅哥。她这番论调把卫彬和林兰弄得紧张了好一阵子。
“都说了姗姗只是耍嘴皮子。”蓦然说,“你和我妈还真当了真了。”
“关键是方无应那家伙总也不显老。”卫彬郁闷地换了个档,“姗姗如果再长几岁,她这话就不像开玩笑了。”
“哎呀爸爸,您尽瞎琢磨啥啊?”蓦然很不以为然,“人瑄瑄妈都没当回事,小女孩儿的白日梦都算不得数的。”
“嗯,谁叫她哥哥那么帅?”卫彬故意说,“她看着你长大,标准都定太高了。”
蓦然很不好意思:“什么帅不帅的?这和我有啥关系啊。”
“很有关系的。”卫彬说着,表情突然变得神秘起来,“其实儿子。刚才你从车站往这边跑的时候,我就看见旁边好几个姑娘盯着你呢。”
蓦然哭笑不得!
“爸!我说您这幻觉也太严重了!”他嘟囔着说,“我怎么就没看见?”
“咦?怎么是幻觉?”卫彬很严肃地说,“哪怕从逻辑上推理,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吧?22岁的少校。陆战队的,电子和机械工程双学位……”
蓦然怏怏打断他的话:“您就赶紧打住吧,我脸上写着‘双学位’仨字哪?”
“傻儿子,人家会看的嘛!”
蓦然苦笑:“您是我爹,您当然看我哪儿都好。”
“这和我是谁可没关系。”卫彬认真地说,“这么年轻,肩上就挂着少校军衔,有没有前途,傻子都看得出来呀!”
蓦然叹了口气。
22岁,双学位,陆战队少校……听起来是挺唬人的,可是——可是,这一切和他身边这个人比起来,又算什么?
这个人,17岁开始打仗,一路屡战屡胜,19岁就立下了惊人战功。将匈奴赶出了祁连山,成了民族英雄。
这个人,成为汉帝国大司马的那一年,和他辛蓦然同龄,也是22岁。
也就是说,这个人刚满22岁。就统领了一个帝国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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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之下,他那辉煌无比的一页。甚至至今都无人能够超越。
人家是赫赫战神,自己又算啥?一个毫无建树的少校。
尤其……他还是自己的父亲。
蓦然有点郁闷地把身体缩进座椅里。他想起妹妹写给自己的信里,提到过蓦然的“不肖”,姗姗安慰哥哥说,没有谁能责怪他俩的“不肖其父”,因为那是“非变态无以达到的高度”。
“怎么了?”卫彬饶有兴趣地看着蓦然,他还以为儿子是被自己给说中了不好意思。
“唉。”蓦然叹了口气,“爹呀。你可真容易打击人……”
卫彬莫名其妙地看看他:“打击?我哪儿打击你了?”
蓦然吐了吐舌头,没做声。养父当然是不可能体会到自己这种挫败心情的,不过就算是自己的生父。那个人……
某方面来说,那同样也是一个无法超越的人。
默默的,蓦然又叹了口气。
卫彬是辛蓦然的父亲,虽然,不是亲生父亲。
从小他就知道父亲和自己的姓氏不一样,自己姓辛,父亲姓卫。但是这一事实最开始并未给辛蓦然造成什么困扰,因为他身边尽是这样的例子,蓦然小时候的玩伴和熟人,好多和父母不同姓:慕容瑄姓慕容,她爹却姓方;李晓墨姓李,他爹却姓武;杨蕾姓杨,她爹却姓雷;再加上妹妹霍姗……似乎儿女和父亲姓氏不一致,是挺正常挺自然的事儿。
蓦然就是带着这样错误的、与普通大众截然不同的认知度过了他的童年。
成年之后,每次蓦然和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时,对方多半会笑问“你父母喜欢辛弃疾的词啊?”,这种问题,常常让蓦然不知如何回答。
后来他索性不做回答,只是笑笑。
如果怎么都说不清,还是不说比较好。
这方面,妹妹就很厉害,早年人家问:“姗姗,为什么你姓霍,你爸爸姓卫啊?”
姗姗就很蛮横地回答:“原因并不重要,你就记住我叫霍姗就得了!”
当然,自从她得知真相后,再遇到人家诧异她和父亲不是同一个姓氏时,那丫头就会大咧咧地回答:“因为我这个霍,是伟大的霍去病的霍!”
卫彬听说后,怪她不该加上“伟大的”三个字,但是姗姗就一翻眼睛:“谁敢说不伟大?!我又没说错!”
说到应付他人疑问这一点上,这群孩子倒是各有各的招,慕容瑄的说辞是她父母爱看武侠小说,李晓墨的解释是,这是爹妈掷骰子、顺着百家姓翻的(鉴于这小子远近闻名的好斗,也没人冒着被胖揍一顿的危险去问他),至于杨蕾,如今她已经没有向他人解释的必要了。
杨蕾目前在国外,作为无国界医生,她常年留驻非洲。
番外之辛蓦然 第二章
“妈妈还好么?”蓦然问。
“嗯,挺好,现在专心学习绣花。”
蓦然忍住笑,“知道知道,尽绣些谁都认不出的花样。”
妈妈林兰是事业女性,她的全副本事都在公司里,等回了家,烧个菜也能烧得一塌糊涂,就这样她居然还要学绣花,听着就像天方夜谭。
“别瞧不起你妈,连瑄瑄妈都夸她有进步了。”卫彬看出儿子的闷笑,于是决意为妻子辩解一下。
“哦哦?妈妈最近绣了什么?”蓦然赶紧问。
他这一问,卫彬一时也答不上来。半晌他才说:“反正,就是很大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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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大笑。
“找点事情干,总比没事干要好。”卫彬苦笑,“不然成日闲着也是闲着。”
“嗯嗯,太闲了我妈就得找您的麻烦了。”蓦然若有所思,他突然问,“话说,亲爱的爹,你今年又弄坏了什么?”
被儿子这么一问,卫彬一时竟恼羞成怒!
“……你小子就没有别的可以问了么?!”他恨恨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蓦然再次笑倒。
卫彬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能力”,那就是破坏电器。倒也不是任何电器都会被他弄坏,范围必须是日常使用的普通电器,而且必须是本身出了点小毛病的,也就是说,只要是出了点故障的家电,只要被卫彬拿去一修理,保证彻底报销、呜呼哀哉。
早些年,卫彬的这个本事还没多少人知道,大家一开始将之归结为“凑巧”,但是当他把局里包括复印机、电话、空调器、电扇、电热水器等等一系列电器全都弄坏了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在卫彬终于把饮水机也给弄坏了。导致饮用桶装水“哗哗”漏了办公室一地之后,雷钧次日就下了个命令:禁止卫彬修理任何电器。
“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他十分冤枉地叫起来,“我没有违反使用说明书的任何一条!”
但是雷钧不说话,只默默递过来一张单子。
那上面写着在这三年里,经卫彬的手而遭破坏的所有办公电器。
所以当卫彬调离时,局里设备部的甚至都想专门开个欢送会了。
后来局里的人说,匈奴兵转世都转成了家用电器,所以一遇见他就坏了,又有人说卫彬是会“一阳指”的。他那手指头太神了,简直戳哪儿哪儿就坏,还有人干脆管卫彬叫“那个把饮水机都修炸了的”,这种新的指称,最后彻底取代了之前“小战神”的外号——之所以用小字,因为还有一个“老战神”要区分。
对此种言论卫彬自己是愤愤不平的。他认为电器的坏掉和自己没关系。只是自己运气不好,每次都遇到行将就木的家电。
后来,当他陆续把自家所有电器也全给弄坏之后,就再不说这话了。
蓦然到现在都记得初二那年,父亲把家里柜机给“修”得坏无可坏;连厂家维修员都只有摇头的份——那个39度的高温之夏,他和妹妹不得不在瑄瑄家躲了一个礼拜。
自那之后,母亲林兰说什么也不许父亲动家里的电器了。
但是叫蓦然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小学五年级那件事。起因是母亲的一柄吹风筒。
晚间,林兰用吹风用了一半,吹风筒忽然就不响了,她试着关了电源又开,仍然没动静。林兰怀疑是里面一个电容烧了,这柄吹风她买了还没两年,一直用得很顺手,所以林兰打算明日下班之后带去维修。
当然了,在这之前她也吩咐了丈夫卫彬,千万不要去动这吹风筒。
然而次日下午,等到蓦然从学校背着书包回来,一进家门,他就看见父亲万分沮丧地坐在沙发上。妹妹则气鼓鼓坐在旁边,紧紧抱着她的小熊书包。
“怎么了?”蓦然有点慌,他赶紧放下书包。
“爸爸把妈妈的吹风筒弄坏了!”姗姗气呼呼地说,“昨天妈妈说了不叫他动的,他非要动!”
“……”
“我只想试试。”卫彬耷拉着脑袋,他的声音有点微弱,“要是能修好,你妈今天不就不用往商场跑了嘛。”
“但是你给弄坏了!”姗姗更生气,“还把妈妈的绣花桌布给烧了!”
蓦然一听吓了一跳!他三两步跑进房间,果然,那块顶顶漂亮、林兰顶顶喜欢的绣花桌布,被什么给烫出了两个黑窟窿!
麻烦了,那块桌布是林兰的同学从杭州带来的,贵就贵在全手工制作上。
“是怎么会烫坏的?”蓦然回头问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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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彬还没说话,姗姗就说:“是烙铁呀!没放好掉下来啦!”
蓦然也没法了,他拎着书包走回到沙发前:“那现在,怎么办呢?”
姗姗的小腮帮用力鼓起来,她不讲话。
卫彬抓抓头发,尴尬地说:“只有等妈妈回来发脾气了。”
蓦然想了想:“那……吹风筒呢?修好了么?”
“怎么可能!”姗姗翻了个白眼。
得得,这下连个理由都没有了。
正为难着,蓦然就听见门口钥匙一响,妈妈林兰回来了。
“哟,怎么这么乖?全坐在客厅里?”林兰不明就里,还笑眯眯地看着那爷仨。
蓦然看看爸爸,又看看妹妹,他的表情有点为难。林兰再瞧那两个。小丫头气鼓鼓的不肯开口,丈夫神色诡异……
林兰的脑子顿时上了警报!她放下包,飞快跑进房间。
“……天啊!是谁把桌布给烧了?!”林兰的尖叫从屋里传出来,“卫彬!这是怎么回事!”
“糟糕!快逃!”
蓦然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爸爸一把拽住胳膊,稀里糊涂跑出了家门。
出来小区,卫彬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站在街头的那棵大榕树下面。
“现在怎么办?”姗姗不高兴的看看父亲,“爸爸是笨蛋!总把事儿弄得一团糟!”
虽然被女儿责备,卫彬也只叹了口气。
“先去弄点吃的吧。”他说,“把肚子填饱,再回去对付你妈妈。”
麦乐鸡、麦乐酷、可乐……
快餐厅里,蓦然和姗姗吃着沾酱的麦乐鸡,卫彬却只用麦杆挑着可乐里的冰块,他看起来依然很郁闷。
“闯了祸就认错,干吗要逃走呀?”姗姗嘟囔着,“爸爸是胆小鬼!”
蓦然拍了一下妹妹的头:“好好吃东西,啰嗦什么?”
“本来就是!”姗姗有点不高兴,“等会儿还不是得回去?以为逃走就解决问题么?”
姗姗一向是家里的雄辩家,虽然才上一年级,大人们的话却永远学的有模有样。
被女儿这么一训斥,卫彬的表情更加沮丧了。
蓦然心里有点不忍,他打断妹妹的话:“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啦!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哼,要是有个多拉a梦就有办法啦!”
蓦然不理会妹妹的嘲讽,他想了想:“咱们不能再买一块桌布么?”
卫彬摇摇头:“这儿买不到。那种桌布只有杭州才有卖的。”
想起要连夜飞机去杭州买一块桌布——蓦然也不做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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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彬苦笑,他伸手摸摸蓦然的脑瓜:“乖儿子,知道你是为爸爸着想。不过妹妹说得也没错,吃完了咱就回去吧。”
然后,在外面晃荡了两个小时之后,爷仨又拖拖拉拉回到了家里。
一开门,蓦然就看见妈妈林兰等在客厅门口。
“咱们谈谈,好么?”林兰的表情倒也没有发火的迹象。
蓦然很识相,他一把拽过又要去多嘴的妹妹,两个孩子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那天晚上,兄妹俩并没有听见父母起争执,甚至都没有听见母亲大发雷霆的声音。躲在自己房间里,蓦然还是有些担心,他走到门口,贴着门缝仔细听了听,确认没有听见吵架声,这才放下心来。
“不会吵的。”姗姗说完,把小熊书包扔到书桌上,“要是真吵起来,咱们就冲出去,你拽着爸爸我拽着妈妈,就说还没吃饱呢赶紧做饭!保证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她掏出课本和作业本,开始写作业。
蓦然磨蹭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到自己的书桌前。
姗姗侧过脸看看蓦然,她撇了撇嘴:“哥哥你就知道护着爸爸,是他做错了嘛有什么好说的!”
“他也不想的。”蓦然叹了口气,“我觉得爸爸太惨了。”
“惨?”
“中邪了。”蓦然哭丧着脸说,“我恐怕他此生都修不好一件家电。”
……
然而那天之后,林兰再没提过那个坏掉的吹风筒,也没再就桌布一事数落过卫彬。
有时候蓦然觉得自己的父母,多少和人家的父母有所不同,就是说,关于吵架这件事。
这两个人也经常起意见冲突。乃至发生争执,但是他们从来只就事论事,谁也不会把对方之前犯过的无关的错,拉出来重新说。
长大成丨人的蓦然,多多少少也目睹过一些夫妻式吵架,朋友父母的。同学或者熟人的男女朋友的。以至街上偶然遇见的,他发觉,很多人都有种将单独事件上升到人格好坏的倾向,最典型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个人总是这样!我早看透你了!你以前就……”
他的父母,从来不说类似的话。蓦然想,这也是他俩看起来总是那么好的缘故。
烧坏的桌布并没有就此扔掉。后来是瑄瑄妈妈亲自来,给烫坏的地方补上了两朵墨梅。瑄瑄妈是辛蓦然母亲的好友,也是父亲卫彬的同事。经她修补过的桌布,完全看不出那梅花是后来绣上去的。
“既然原品绣的是水墨‘独钓寒江雪’,我也只能在垂钓老翁身旁补上一枝梅了。”瑄瑄妈说,“虽然看上去有点画蛇添足,不过这么好的料子就这么扔掉,是挺可惜的。权且将就将就吧。”
她后来还笑言,下次姗姗爸爸再要烧破了什么也没关系,她就按照梅兰竹菊的顺序继续往下绣好了。
“桌布事件”之后,蓦然在自己的作文里写道:我长大了要当一个修理家电的维修员,专门修爸爸弄坏的电器。
番外之辛蓦然 第三章
但如果就此下论断说,卫彬会一味地听从妻子的话,那也并不对。
蓦然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大麻烦:同校几个四年级的孩子盯上了他的零用钱,他们用暴力从蓦然那儿抢夺他的钱财,并且威胁他不许告诉家长和老师。
蓦然那次被打得鼻青脸肿,他拎着断掉带子的书包,哭哭啼啼回了家。
林兰一见儿子这副模样,顿时火冒三丈!她决定亲自去找学校,特别是找那群坏孩子的班主任,一定要逼着那群孩子把钱还回来然后郑重道歉,如果班主任管不了就去找年级主任,再不行就直接去找校领导。
母子俩正要出门,去幼儿园接女儿的卫彬正好回来,他问明缘由后。对林兰说,这事儿不用去找学校。
“什么?!不找学校?!”林兰以为自己听错了,“蓦然都被打成这样了,难道让我们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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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并不是你去找学校,就能得到解决的。”卫彬把女儿身上的小背包拿下来,又看看妻子,“林兰,先别这么激动,越激动就越不好做决定。”
林兰不说话,但她仍然怒气冲冲的。
“现在去找学校,当然会得到处理,哪个学校也不会见事不管,”卫彬走到儿子跟前,他蹲下身,用手擦了擦蓦然嘴角的血,“可如果你真那么干了,蓦然往后怎么办?”
“往后?”林兰一时没听懂。
“那样他的同学就都知道了,他一被打就回家找妈妈,包括那些受惩罚的大孩子们,他们也许不敢再欺负蓦然,也许还会找别人来欺负他。因为大家会觉得,反正这小子不中用——这样下去谁还会瞧得起蓦然?”
林兰完全没想到这一点,被丈夫这么一说,倒愣神了。
“所以说了嘛,你是女性思维。都说好了姗姗归你,蓦然归我。”卫彬笑起来,“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可也不能由着人家欺负咱孩子……”林兰嘟囔着。
“当然不会。”卫彬笃定地说,“交给我好了。”
当晚,卫彬就把蓦然带去小区的灯光球场。他要儿子仔细描述当时受欺负的经过,包括是谁先动的手,用什么法子,使用了别的工具没有。以及其他几个帮凶的举动等等。
那个晚上,是辛蓦然生平所上的第一堂“军事课”:关于,如何迎战凶悍的敌人。
卫彬教他分析对方的状况、冷静迎敌,教他在对方赤手空拳时该如何迎战、持武器时又该如何迎战,教他擒贼先擒王,要用最快的速度判断出谁是领头羊,并且想出办法制服住对方……
他像以前教蓦然打篮球一样教他打架,他甚至还教蓦然如何出拳,如何打击对方才最有效。
教完了这一切,他对蓦然说:“小子,你得自己去迎战敌人,懂么?依靠爸爸妈妈是不行的,因为爸爸妈妈不可能24小时守在你身边。狠狠给他们一顿教训,之后,那些家伙就知道你的厉害了!”
父亲说的这番话,就好像烙印一般。深深烙在了蓦然的心里。
几天之后的傍晚,辛蓦然再次唇破脸肿地回到了家里。
“……没让他们抢走。”蓦然掏出钱包,给父亲看,“那个领头的,被我打得求饶。”
他的眼眶乌青,一只眼睛成了熊猫,他依然觉得胳膊疼得厉害,嘴角腥腥的鲜血味儿也久久不散。但是辛蓦然觉得自己再也不害怕了、迎战之前的巨大恐惧一扫而光,他用自己的力量打败了入侵者,捍卫了自己的安全,这让蓦然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看起来再怎么弱小,也依然是非常强悍的!
卫彬把他高高抱起来,亲了又亲。
“儿子,你真了不起!”他当时说。“我真为你骄傲!”
那一刻,父亲那种骄傲无比,又荣耀又欣喜的表情,让辛蓦然此生难忘。
后来他听见妈妈林兰开玩笑说,卫彬用“那一套理论”来教儿子,简直是大材小用。但是卫彬对此言论则不以为然,他说“那一套理论”就是从街头打架里总结出来的,他自己也是从小打出来的,“真以为我小时候成日坐在花园里绣花呢。”
所谓的“那一套”,直至辛蓦然成年后,才明白具体指的是什么。
的确,如果用击溃匈奴的兵法来指导孩子打群架,听起来是有点杀鸡用牛刀,不过对九岁的辛蓦然而言,那帮坏男孩带给他的心理威胁。甚至都不亚于匈奴人带给汉帝国的巨大恐惧。
因此,他深深感谢父亲用这种方式培养自己,是父亲将自己训练成了一个战士。
是他教会自己不要怕,不自卑。哪怕浑身血污也要高昂起头颅,如一个贵族。
至此,辛蓦然终于明白,往后就算身处再如何黑暗的地方,只要不停止抗争,人生总会有一线生机。
然而,人生总有一些事情,不是仅仅用抗争就能解决的。
就在打架事件的第二年,辛蓦然在一个很巧合的情况下,确凿地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那年妹妹姗姗上学了,也在蓦然所在的那所小学里,蓦然升入四年级。姗姗升入一年级。因为兄妹俩是在一个学校里,所以父母就吩咐蓦然每天带着妹妹上下学。学校离家并不远,两个孩子走不到半个小时也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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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四年级的蓦然,功课比低年级时紧张了很多,有时候下午低年级没课,可以早放学,他们高年级的就不行,遇到这种时候,妹妹姗姗就会在自己班上一边做作业,一边等着哥哥放学。
那天蓦然又比妹妹晚放学,下课铃声刚刚响,他就抓过书包飞奔着往楼下跑,妹妹已经等了他一堂课的时间了,能快一些就快一些吧。
等到了妹妹的教室,帮妹妹收拾好书包,牵着她的手出来,蓦然在经过教师办公室时,忽然,停住了。
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似乎是妹妹班上的老师们在闲聊,辛蓦然听见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霍姗的哥哥?哦,四年级的那个男孩子,我听说,他是个私生子。”
辛蓦然一时愣住了。
私生子?
他的脑子,轰的一声!
妹妹霍姗看见哥哥发愣,她摇了摇蓦然的手:“哥哥,什么叫私生子?”
“……别问了,快回去吧。”蓦然说完,牵着妹妹的手就往楼梯口冲去。
那天回到家里,蓦然把书包拿到桌上,拿出本子和笔,却一个字也写不了。
他的耳畔一直回响着那三个字:私生子,私生子,私生子……
虽然很早以前,男孩的内心就存有某种古怪的疑惑,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他始终觉得。周围的人,特别是并不熟悉的人,看自己时那种眼神,总有些怪怪的。蓦然当然说不出那种古怪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能够感觉到那里面的不友好和差别对待,好像自己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私生子!
他的脑子一个激灵!
辛蓦然跳起来,赶紧从书拒里翻出砖头一样巨大的《现代汉语词典》,他跪在椅子上,开始寻找“私生子”三个字的意思,虽然之前蓦然也听过这说法,但他从未自字典里确认过它的确凿含义。
“非夫妻关系的男女所生下的孩子”,这是词典所给予的解释。
……非夫妻关系?
什么叫“非夫妻关系”?蓦然有点想不明白,他知道爸爸和妈妈是夫妻,非夫妻……就是说不是爸爸和妈妈这样的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说……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冷冷响起:傻瓜,就是说,你不是爸爸的孩子!
是的。
他和姗姗不同,和慕容瑄不同,和李晓墨也不同。他们虽然也不和爸爸一个姓氏,但他们都是爸爸的孩子。
可是,自己不是。
整个下午和傍晚,蓦然都坐在自己房间里发呆,连妹妹叫他去看动画片也不肯,他就呆呆坐在床上。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都麻木掉了。
就好像,整个宇宙忽然变成了一个黑洞,它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一个劲不停地吞噬,吞噬所有一切,蓦然觉得周围空气都被这黑洞给吞噬了,空间变得极为狭窄窘迫。而他,辛蓦然,就像一个碰巧掉进夹缝的木楔,卡在那儿动弹不得,越挣扎,越痛苦,逐渐缩小的空间把他挤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蓦然的古怪很快就被父母给发觉了。而且妹妹姗姗也将下午听到的话告诉了林兰,她说老师说哥哥是“私生子”。
“妈妈,到底什么叫私生子呀?这是不好的话么?”
她还想问下去,但是看见母亲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就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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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姗姗,别一个劲儿问了。”林兰说,“那些都不是好话,别学舌。”
她说完,又沉默了片刻:“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儿,我去和蓦然谈谈。”
卫彬却拦住她:“你别去了,本来你也无须就此辩解什么。”
然后,姗姗就看见母亲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我去和他谈谈。”卫彬说完,拉开门进了蓦然的房间。
卫彬进去的时候,一时竟没发觉儿子在床上,房间太昏暗,蓦然又没开灯,他凝神了片刻,才看见小男孩趴在床上,他甚至都没察觉父亲进来了。
卫彬走到儿子的床前,他挨着儿子坐了下来。
感觉床的震动,蓦然才翻过身来。他看见了父亲,于是一骨碌坐了起来!
蓦然想说点什么,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卫彬先开的口。
“上次打架的事儿,还记得么?”
被猛然提起毫不相干的事儿,蓦然一愣。
“当然记得啊。”
卫彬笑起来:“当时我不是和你妈说过,说我小时候,也是打架打出来的,这话还记得么?”
蓦然点点头:“记得。”
“知道当时我为什么总和人打架么?”卫彬问。
“为什么?”
“因为总有人瞧不起我。”卫彬继续说,“总有人说我是私生子。”
蓦然的眼睛,瞪得溜圆!
他万分吃惊地望着父亲!
“家里虽然不算穷困,但总是被人瞧不起,因为我没有父亲。”卫彬笑了一下,“那些坏小子说我是私生子,还有亲戚们,总是拿奇怪的眼光打量我。”
蓦然的耳畔,轰轰乱响!
他完全没料到,原来他所感受到的一切,自己的父亲也曾经同样感受过!
“虽然表面上都待我挺好的,但是我看得出来。”卫彬哼了一声,“他们大人以为小孩子都是傻瓜么?以为只要不当着孩子的面说出那些。小孩子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蓦然有点结巴地开口:“可是爸爸,你的爸爸呢?他……死了么?”
卫彬摇摇头:“没有。他只是不肯和我妈妈结婚。”
“不肯结婚?”蓦然糊涂了,“为什么啊?”
“不知道。”卫彬笑了笑,“大人的事儿,我哪里知道?”
蓦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但是我知道他在的,他就是不肯做我的爸爸,既然这样,我也拿他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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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呢?”蓦然喃喃道,“不过……可以去法院告他的!”
卫彬哈哈大笑!
“真的!”蓦然挺认真地说。“我们班,小雅的爸爸不肯给钱养她。她妈妈就去法院告了她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