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151
榻上的男子将茶杯轻轻搁在一旁案上,抬眸向他们望来,那一刻,君品玉只觉得全身一震,然后不由自主的随着萧雪空跪下。
轻轻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响起,然后一个淡而威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朕的扫雪将军终于回来了么。”
萧雪空双肩一暖,不由自主被轻轻扶起。抬首,那双金色的瞳仁正满怀感慨的、欣喜的看着他,那一刻,萧雪空只觉得眼眶酸涩,竟看不清君王的脸,抬手紧紧抓住肩膀上的手,“陛下,雪空……雪空有负陛下!”
皇朝看着眼前的爱将,那冰眸中此刻湛蓝隐透,盈盈水光浮动,不由展颜笑道:“说什么傻话呢,朕的扫雪将军清锋傲骨,从来都不流泪的。”
“是,雪空失态。”萧雪空垂下头,抬手一拭双眸。
“君姑娘请起。”
修长略有些瘦削的手伸在君品玉身前,她不由自主的抬手,借力起身,那手很暖很稳。
“姑娘仁心佳术,实是天下百姓之福。”那淡淡的一语自带威仪,却是肺腑真诚。
君品玉抬眸,眼前浅紫便服的男子静静而立,未有华服玉冠却气势天成,尊贵凛如,令人只可仰视,这雪天里本看不到太阳,可那金色的眸子却明如朗日,轻轻扫来,光华灿灼。
这样的人是病人吗?
这是她亲口下论活不过明年夏天的重病之人吗?
眼前之人无论是容颜还是神色皆看不出有丝毫病态,更逞论是昀王口中那病入膏荒无药可救?
不,这人怎会是病人,定是昀王误导。
“皇兄,这么大冷天的你干么出宫来?若是受了寒引发了病可怎么办?”只听得皇雨有些责难的念叨,一边扯过兄长往长榻走去,拾起榻上的白裘披在兄长的身上,“皇兄,不是臣弟说你。你今天便是不来看雪人,明日我也带他入宫见你了,反正都几年没见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么,他又不会怪你不来看他。是吧,雪人?”
“嗯。”萧雪空郑重颔首,走至皇朝身边打量着他的气色,“陛下,您的身体……”
皇朝在榻上坐下,微扬首,道:“朕是水晶做的吗?”扬首抬眸间那睥睨天下的傲然气势自然而生,金眸中锐气如昔。
“不是!”萧雪空朗然道,“陛下是顶天立地之人,岂会屈于小小病痛!”
“哈哈哈!”皇朝朗笑,“雪空比四弟明事,朕若死,也决不死于病榻!”
“呸!说什么死呢!”皇雨却是渤然变色,只因他经历过那病发之时无能为力的恨痛,抬眸瞪一眼萧雪空,再瞪一眼皇朝,“我讨厌听到那个字!”
“是啊,陛下这样的人不适合死于病榻。”
皇雨才一吼完,想不到又听到一个“死”字,不由眼又瞪向君品玉。
君品玉却不理会他,施施然上前,毫无顾忌的伸手捉起当朝皇帝的手,纤指搭在腕上,顿时旁边三人全都紧盯着她,心一下都悬在了嗓眼。
指一搭上脉门,君品玉的心便一沉,移眸看去,却是一张镇定淡然的脸,金色的瞳眸一派从容的看着她,似看透了她的心绪,浅浅的一笑,似是安慰。
这样的人怎能短命?!不,绝不可以的!
她君品玉素来尽人事听天命,可这一刻,她却不肯了!便是与天抗挣她也要一搏,她要救眼前之人,非关他之身份,非关他系天下苍生,只是单纯要将眼前这一轮皓日留于九空!
“姑娘眉眼间倒很似一位故人。”皇朝看着君品玉眉眼间那柔和慈悯的神态有片刻间失神。
“陛下以后饮食起居请听品玉的。”君品玉淡淡的开口,目光柔静坚定的看着皇朝,“还有,让我随时可出入皇宫吧。”
皇朝眉一扬,金眸中锐锋一闪而逝。
看着眼前神色不变的女神医,不但是神态像,便是说话的这语气也有些像了。这世间从来只有那人才会直言要求他听他的,而他便是贵为天下至尊,也从不驳他一言。
“陛下。”萧雪空单膝一屈,以额触皇朝鞋尖,“雪空此生唯陛下是主,请陛下准许雪空追随陛下一生!”所以,请陛下要活得长长久久,雪空定追随至死。
“皇兄!”皇雨、秋九霜齐跪下。
皇朝看一眼跪着的兄弟臣子,金眸移向前方的玉石屏风,看着屏风上雕刻的高山碧湖,片刻后轻轻开口道:“你们都起来吧。”
那算是答应了,可那一刻,一旁的君品玉却从那双金眸中窥得一丝极淡的寂寥!
初晴:
昔泽三年冬末,帝都喜事不断。
首先,皇后娘娘又怀有身孕,喜讯传出时,整个皇朝无论朝堂还是民间都为之高兴,毕竟皇帝陛下目前仅有太子一子,皇室人丁单薄。
其二,因重伤一直于乡下休养的扫雪将军萧雪空终于回朝,皇帝陛下龙心大悦,封其一等大将军之位。
其三,皇帝陛下为扫雪将军与女神医君品玉赐婚,并亲自为其主持婚礼。
昔泽四年,元月五日。
年前下的一场大雪,虽未化完,但街道上的积雪早已清扫干凈。
今日是扫雪将军与女神医的大喜之日,是皇帝陛下亲赐的吉日,天公甚是作美,朗日一早即高高升起,暖暖的轻辉洒下,映着屋顶树梢的残雪,云光雪照,天地一派明朗瑰丽。
但见将军府前红灯高挂,彩绸环绕,门前更是车马不断,宾客云来。
扫雪将军战功彪炳,更兼深得皇宠,是以,朝中官员无论大小皆以前来恭贺为荣,便是昔日为敌、今日同殿为臣的乔谨、端木文声、贺弃殊、齐恕、徐渊、程知六人也齐来贺喜。
“吉时已至,新人拜堂!”主仪的太音大人高高扬声,响彻将军府内外。
新郎新娘皆无父母亲人,但大堂上方端坐的是当朝皇帝,傧相是堂堂皇弟昀王,喜娘是名传天下的寒霜将军、昀王妃,两旁含笑观礼祝福的是晖王、昕王及号为皇朝六星的乔、齐、贺、徐、程、端木六位将军,堂下文武百官观礼,这样的婚礼还能有何憾,便是昔年昀王的婚礼也不若此风光!
新郎雪似的容颜在喜服华冠的衬映下更显傲世清华,那平日冷峭的眉眼今日也平添喜气柔光。为凤冠流苏遮颜的新娘虽看不清面貌,但那窈窕的身段,那亭亭而立的风姿令人不难想象其妍美之态。
一个是当朝大将军,一个是当世女神医,如此身份,如此容态,如此婚礼,何能谓不完美?世人谁能不羡?
一拜天地,谢天地降予这一份姻缘。
二拜天子,谢陛下赐予这一份祝福。
三拜夫妻,谢彼此给予这一份未来。
从今以后,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祸福共享,病痛同担。
“掬泉奉我主之命,特来恭贺!”
正当所有人都满怀欣喜艳慕的看着新人完礼之时,却有一个略有些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满堂宾客皆清晰入耳。
那些官员们还未觉如何,但在堂的诸位大将、及堂外守卫的那些侍卫已瞬息变色。听音便可知发声之人还在府门外,离此数百米之距,却如语耳边,来人当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堂外的侍卫齐齐戒备,堂中诸人则望向高位上的皇帝,皇朝神色未动,只是看着皇雨淡淡颔首。
皇雨会意,“迎客!”这声音也不大,堂中宾客同样入耳,奇的却是府门外的侍卫也清楚听到。
“多谢!”
那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过了片刻,众人便见堂前园门远远走来一葛衣男子,身形洒逸,步态从容,瞬息便到了堂中。
众人此刻方才看清,那男子颇是年轻,约二十五、六岁,双手捧一尺见方的镂花木盒,长身玉立,眉清目朗,虽比不上新郎那般绝世容华,但自有一种风流清爽,镇静的立于这高官显贵环绕的大堂,未有丝毫窘迫。
有些人不由暗暗生奇,仆人已是如此出色,真不知那主人又该是何等风范。
那葛衣男子到了堂中,也不自行介绍来历,无视堂中高官贵客,目光直接望向高位上端坐雍容的皇帝,然后微微一躬身,算是行礼。
皇帝未有何不悦之态,堂中的官员们却有些薄怒,而其余诸王诸将却只是静看来人神态如昔,倒是乔谨、端木、贺弃殊三人神色有异,目光炯炯注于葛衣男子,但也非怒意,反隐透激动欣喜之色。
“掬泉此行代表主人,赠美酒一杯,祝愿新人白头偕老,和美一生!”
葛衣男子---掬泉将手中木盒置于近旁桌上,打开盒左之门,从中取出一约高约三寸的翡翠玉瓶,再打开右门取出两个翡翠玉杯,然后轻轻拔启玉瓶瓶塞,顿时一股酒香溢出,芬芳清冽,剎时便流转整个大堂,堂中众人无不为这酒香所吸,皆目注于那玉瓶,不知是什么样的仙酿,竟如此香醇。
再见那掬泉手轻轻一斜,玉瓶中便倾出流丹似的美酒,盈盈注于玉杯中,碧杯彤霞,煞是好看。那酒倒完,不多不少,竟正好两杯,令那些为酒香所醉之人不由有些惋惜自己无此口福。
“此酒名曰‘彤云’,乃三年前掬泉为主人大喜所酿,仅留此瓶,主人曰赠予故人。”掬泉将玉杯递与新郎。
萧雪空目光专注的看着掬泉,正确的来说是盯着他的衣裳,那洗得有些发白的葛衣衣襟上绣在一缕白云,腰间缠绕的腰带上绣有一朵浅淡的兰花,这平常的修饰却令萧雪空一震,剎那间心神摇动,几不能自持。
躬身行礼,再恭敬的接过玉杯:“雪空多谢尊主赐酒!”
转身递一杯立于身畔的新娘,两人一饮而尽。
掬泉将翡翠玉瓶玉杯收起,又从木盒左门中取出一高约两寸的白玉瓶,从右门中取出一白玉杯,拔启瓶塞,香溢满堂。众人一闻乃酒之醇香,再闻仿约花之幽香,三闻却有药草清香,一时只觉心畅神怡,通体舒泰。掬泉将酒小心翼翼的倒入白玉杯中,那模样倒似瓶中之酒无比甘贵,不可浪费一滴一毫,只是此酒却未如前一种那般色艳如霞,反是无色清液一杯。
“此酒名曰‘碧汉’,当世仅此一杯,吾主令掬泉奉与皇帝陛下。”掬泉捧杯于手,微微躬身。
“你既代主人前来,便等若令主之身,朕领情谢礼。”
那端坐的至尊之人起身离座,走至掬泉身前,竟亲自接杯,这一下满堂皆惊。
若说方才扫雪将军行礼接酒已令在堂众官诧异不已,那么此刻皇帝陛下的这一举便令他们惊憾莫名。太上皇与皇太后已于两年前先后去逝,这世间还有何人能令皇帝敬若如此?于是乎,对于这掬泉的来历以及他身后的主人更是好奇。
“苍涯凤衣!”
大堂中猛然响起新娘子的惊呼,众人便见那新娘子抬手拂开凤冠前遮颜的珍珠流苏,露出一张如观音般端美慈柔的面容,急步走至皇帝身前,伸手从他手中取过玉杯,置于鼻下细闻,片刻后惊喜的看着皇帝,“陛下,真的是苍涯凤衣!”
堂中除那掬泉依神色从容外,堂中众官皆是疑惑不已,不知这‘苍涯凤衣’到底为何物,竟能让新娘子如此失态,不过新郎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