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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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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的表情,眼睛随之眨了一下。

罗韧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木代反而笑起来。

她说:“哦,那就是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后来,她在孤儿院里就病死了。”

罗韧一怔,炎红砂失声说了句:“木代,你不是……”

木代没听完,也似乎不准备听,转身就向门外走。

罗韧叫她:“木代!”

她没听,越走越快,罗韧没办法,低声说了句:“你们待在这儿。”

他追出去,看到她纤弱的身影在稻禾地里穿行,衣物布料和稻禾的秸秆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罗韧又叫她:“木代!”

这一次,她停住了,然后慢慢转身。

风吹过,她的长发扬起,有几缕挂在拂过的稻禾穗上。

罗韧走过去,帮她把头发和稻穗分开。

问她:“是不是又想起些什么了?”

“想起她为什么把我送走了。”

罗韧的动作一顿。

“为什么?”

木代笑。

说:“她的客人,对我越来越好,给我买糖吃,给我塞钱,叫我小不点儿。”

风并不凉,但是罗韧的胳膊上,开始激起颤栗的凉意。

木代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不远处,项思兰那间透出亮光的屋子。

那些人,她甚至分不清他们的脸。

会亲昵的摸她的头,给她塞钱,说“喏,拿去买糖吃”,把她抱在怀里,不管她对此多么反感和讨厌。

母亲就在边上,笑着,偶尔皱眉头,但从不说什么,也从不得罪客人。

然后就到了那天早上。

那天早上,她很早就被项思兰叫醒,坐在小桌子边上喝米汤,菜碟子里罕见的有个煎鸡蛋,金黄,椭圆。

她一边喝,一边偷偷看那个鸡蛋,目光很快掠上去,又很快收回来。

直到项思兰说了句:“是给你吃的。”

开心坏了,抓起来就吃,小手上油汪汪的。

后来,母亲就领着她出门了,拎了几个洗好的,大大的桃子。

她牵着项思兰的手,问:“妈妈,去哪儿啊?”

项思兰说:“去没有坏叔叔的地方。”

【第四卷完】

【番外】

商议之后,几个人决定在南田多住几天,半是为了等项思兰完全康复,半是想处理后续事宜。

马超还没醒,但是宋铁又被带进警局一次。

罗韧找了之前联系过的陈向荣打听情况,陈向荣确定这不属于“泄密”之后,眉飞色舞的跟罗韧说:警察也很生气,拍着桌子吼宋铁说,不是说看见那个女的了吗,怎么转脸又说没见过,你哄我们玩儿吗?

看来形势很好,罗韧趁热打铁,又吩咐炎红砂寄了封信进去,这一次,信里还附带了一封知名心理专家何瑞华医生开具的病人情况说明。

里头提及一位叫木代的病人,“有很长时间的习武经历”、“但并不具备攻击性”、“受到大的刺激时会选择逃跑以自我保护”。

又轻描淡写的带一句:如果想知道事实真相,问马超会更合适吧。

落款还是: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者。

项思兰那里,他们轮班一样每天都有人去,半是监视半是照顾——她似乎无法恢复,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拖个凳子,佝偻着腰,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坐着,含糊地清嗓子说话,咿咿呀呀。

只木代不去,问起时,她语气很生硬:“等她能讲话了再说。”

关于这个问题,罗韧觉得像是“鸡生蛋蛋生鸡”,永远也理不明白。

有些时候,他想着,项思兰把木代送走,其实是好的,免她遭到龌龊之人的伤害。

但转念一想,一个母亲,为了维持自己的客人和生计,两相权衡之下,选择把女儿遗弃他乡,即便后续产生了好的结果,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问木代:“等她能讲话了,你想跟她聊点什么?”

“不聊什么,走个形式。”

走个形式,道个再见,这确实是木代的性格,她不喜欢没有尾的故事,哪怕悄悄离开,也一定要留张字条说:不要找我,找也找不到。

“想从你妈妈的口中问出你爸爸的情况吗?”

她摇头:“不想了。”

是人都有父母,父母又有父母,不在一起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变故,要么是钱,要么是情,要么是家庭压力、阴差阳错,阳光之下,再无新事,无外乎那几种。

她的时间也宝贵,不想再去追讨翻腾他人的故事。

罗韧仔细看她的脸色:“真不想?”

木代反问:“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对那个父亲,更加没有印象,难道哪一天他站到近前,他们就有了父女感情了?

罗韧笑了笑,说:“那就好。”

他觉得木代这阵子,性格有点变化。

可能是因为项思兰的事有些情绪不稳吧。

项思兰是在约莫三天后开口讲话的。

声音很难听,喑哑沙哑,但至少是能沟通了。

当时在侧的,恰好是罗韧。

问她:“你害过多少人?”

她佝偻着身子,回答:“记不清了。”

罗韧不相信。

项思兰说:“真记不清,让很多人说过很多话,我并不一定每件事都要看到结果。”

懂了,这么些年,她不断的让特定的人说出空穴来风的妄言,并非件件都指向人命——有时候,她只轻飘飘抛下话来,任它在别人的舌尖上膨胀和扩大,去挑拨、破坏、离间、制造小的冲突。

这些小的冲突,是消弭于无形还是进一步升级,只看各人的造化了。

“为什么选腾马雕台?”

“不是我选的,它选的。”

它?

项思兰声音低的像是耳语:“它喜欢那个地方。”

为什么喜欢那个地方?因为被废弃、空旷?没有灯的晚上,只有风声和稻禾弯腰的沙沙声,少了半拉脑袋的腾马轮廓隐在融融的夜色里。

一万三感概说,好像古代的祭台啊。

“为什么要害那些人?”

“它做的。”

它做的,她只是配合、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甚至带报复的快感。

“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又低头看心口:“但我就是知道,那里有一个它,会嗡嗡地跟我讲话,告诉我做什么事。”

“可以控制人做任何事吗?”

她缓缓摇头,唇角显露出狡黠的微笑:“只让人说一些话,但有些时候,效果出奇的好。”

因为很多闹到无法收场的惨剧,最初的起源,只是一个不屑的眼神,或者一句不中听的话。

罗韧觉得有些荒诞。

和之前那些被凶简附身成为凶手的人不同,项思兰这二十年,也许不曾真的杀过一个人。

她只是漠然走过,甚至从不开口。如果整件事提诸法庭,法律会判她有罪吗?

罗韧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当初,要遗弃自己的女儿?”

项思兰呵呵笑起来,笑的力猛了,胸口牵扯似的剧痛,她的腰又埋下去些,侧面看,像卷起的锣。

从前,她的心脏格外强,所有的器官骨头都为之让路;而现在,情形反了过来,要动用整个上半身,佝偻着,内蜷,去保护。

她说:“其实,就是那个女孩吧?”

继而喃喃:“她长大了,她叫什么名字?”

罗韧的电话打到炎红砂的手机,炎红砂又转给木代。

电话里,罗韧问她,项思兰醒了,你要来见一面吗?

木代说:“好啊。”

炎红砂想跟她一块去,她说:“让我自己去吧。”

语气很柔和,态度却毋庸置疑,曹严华过来拉了拉炎红砂,示意:人家的家务事呢。

木代出门,不戴帽子也不戴口罩,两手插在兜里,走过黄昏的街道,走过南田那座标志性的大桥,在桥上回望,一色的新楼,不复记忆中的任何一丝模样。

南田并不是家乡,只是一座叫南田的城市罢了。

罗韧在门口等她,问:“要陪你一起吗?”

“我自己就行。”

“那我在外头等你。”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她已经猜到了你是她女儿。”

木代终于坐到项思兰对面。

项思兰蜷缩在床上,身子躬起,两只手护住胸前,拱卫那颗脆弱的心脏。

木代开口问她:“我告诉你你的女儿在孤儿院病死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项思兰漠然地看了她一眼。

木代自嘲地笑:也是,送都送走了,抛诸脑后二十年,听到噩耗时的心情如何,真的还重要吗,难道她觉得悲伤,自己就得到安慰了?

换了个话题,问她:“预备以后怎么生活?”

项思兰回答:“我需要钱。”

说的时候,目光盯紧她,似有希冀。

木代笑起来:“你觉得我会供养你?”

项思兰说:“我把你送走了。”

“你看看你现在,多干净、漂亮。坐在对面,昂着头跟我讲话。”

她声音压低:“如果我不送你走,你会怎么样呢?你会年纪轻轻的就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早早的,也有了个女儿,不想要,不想养,又送不掉。”

“这样多好,你现在多体面,还有个爱你的男人。”

木代冷笑:“说的好像一切都是你的功劳似的。”

项思兰吃力的挪了挪身子:“从前,我不吃也不觉得饿,也不会生病。但是现在不一样,我现在走路很难,腰直不起来,心脏有一下没一下的跳,有的时候,像要不跳了似的。”

她也知道情况不同,也知道第一时间去审视自己的处境,跟二十年前一样现实。

木代笑笑:“可惜我没有钱给你。”

“你应该给我钱。”

木代好笑:“凭什么?”

“就凭你不是我生的。”

木代一下子僵住了。

项思兰往床里缩了缩:“我从桥上捡你回来的,你知道南田的那座桥吧,那时候,河上还没修新桥,还是木桥,有一天晚上,我从那经过,听到桥下有小孩哭。”

“就是你,小猫点点大,哭的脸都红了,身上包着一条毛巾,我就把你捡回来了。”

木代看她:“你那么好心?你自己都养不活。”

项思兰笑起来:“因为那阵子,公安查的紧,外来的单身女人是重点怀疑对象,我就觉得,有个孩子会好一点。”

又说:“难道我会花钱去买奶米分来喂你?你不要以为养你费劲,开水泡点米饭,菜叶子汤,你咂吧咂吧也就喝下去了。”

“后来不想要你,但是送不出去,你又不是男孩。就带在身边,随便养养。”

说完了,看着木代问:“是不是该给我钱?我捡了你,养了你,还送走了你。要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好像是这样,要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木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罗韧的轻笑声:“讹诈啊?”

他一步步进来,看项思兰,又转头看木代,说:“你去车上等我。”

木代说:“罗韧,这个事情……”

她不知道罗韧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从哪解释起。

罗韧打断她:“去车上等我,我待会就来。”

觑着木代离开,罗韧长吁一口气,在项思兰对面坐下来,过了会,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项思兰伸手来接,罗韧忽然把手一缩,她接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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