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22
具。
和林姨娘一样遭遇人员调换的还有六姑娘明兰,面对添人这样的好事,六姑娘很不上道,她听见要加人的第一反应是:“做什么要添人?崔妈妈,丹橘,还有小桃,三个服侍我一个,我用人够了,其他事情也有人做呀。”
明兰这么想很正常,她所来的地方正在闹经济危机,全世界范围内裁员中,属于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牲口使,可以用两个的,决不用两个半;盛老太太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了明兰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长叹一声,到佛堂里去念了两遍清心咒,克制自己不去捏死心爱的小孙女,而房妈妈则很体贴的给六姑娘扫盲。
当年盛老太太在勇毅候府当大小姐的时候,有自己独立的院子不说,身边有管事妈妈三个,一等丫鬟五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八个,还有五六个跑腿使唤的小幺儿,其针线浆洗洒扫的使唤婆子若干,若干大约等于十个。
明兰掰着指头数,越数嘴巴张的越大:“那,那,那不是有三十多个人服侍祖母一个?”
房妈妈抚了抚身上一件半新的栗色小竖领对襟褙子,细棉夹绸的刻丝六团花刺绣的十分精致,大是骄傲道:“那是自然,过世的老候爷就这么一个闺女,自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金尊玉贵,老太太当时在整个京城的淑女里也是数的上的。”
明兰想了想,立刻问:“那现在勇毅候府也是如此吗?我曾听祖母说,勇毅候府这一辈有三个姐姐。”
房妈妈的老脸有些撑不住,支吾着道:“……那倒没有,如今的勇毅候…和当初的有些不大一样了。”她心里暗叹,这六姑娘总是能很精确的抓住要点。
明兰展眉笑道:“妈妈不要皱眉,祖母那时只有一个,现在候府有三个姐姐,自然不能一般排场了。”
“姑娘说的是,正是这个理。”房妈妈的老脸总算找了些回来,笑出一脸暖暖的皱纹,道:“如今咱家老爷官居六品,是为知州,自不能与候府的排场一般,没什么一二三等的,不过府中姑娘也得有匹配的上身份的做派,之前姑娘还小,身边只有丹橘小桃两个也还罢了,现姑娘一天天大了,总不好还跟那小户人家一般寒酸,说出去倒叫外头笑话咱么家了,再说四姑娘和五姑娘都是这样的;当然也不可逾越了,不然叫言官参个奢靡徒费也是祸事。”
房妈妈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明兰点头如捣蒜,第二天外头的管事婆子领着十来个小女孩来到寿安堂,高矮胖瘦不一,都立在堂中,王氏在一旁笑吟吟的坐着,拉着明兰道:“你自己瞧着,喜欢哪一个就挑出来。”
明兰转头去看,和那些女孩的目光微微相触,那些小女孩如同兔子般立刻缩回眼睛,也有几个大胆的朝明兰讨好微笑,明兰心里有些不适感,好像小时候在路摊边挑东西似的,仿佛这些小女孩并不是独立的人,只不过是小金鱼小乌龟一般的小玩意。
女孩们的目光不论大胆还是瑟缩,都露出渴望的神色,经过房妈妈教育,明兰知道对这些女孩而言,一经挑中立刻可进入内宅,脱离做粗活穿布衣的仆役生活,运气好的将来还能有机会更上一层楼。明兰扪心自问,安逸舒适的生活与人格的尊严自由,哪种更重要?
明兰正在思考深刻的人生问题,盛老太太瞄了她一眼,房妈妈见了转而对王氏道:“六姑娘年纪小,都没见过几个人,如何挑的?还是老太太来吧。”
盛老太太颔首同意。
老太太显然是挑人的老手,她细致的询问领人来的管事婆子:哪些是外头买的?哪些是家生子?以前都在哪里做活?老子娘在哪里?有什么特长?领来的女孩子已经剔除了有碍瞻观的和不健康的,最后盛老太太挑出了四个女孩。
王氏忙道:“这么少,岂不委屈了六丫头,老太太再多挑几个罢,若是这几个不合心意,咱么再买几个也使得。”明兰低着头想,其实如兰的丫鬟超编了吧。
盛老太太瞥了王氏一眼,道:“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老爷立事不易,省些银钱也好,省些外头的言语也好,咱么内宅的女人更得体贴男人。”
王氏面色尴尬,诺诺的应声,心里决定,回头把墨兰那边的丫鬟给一起‘体贴’了。
第20回
那四个小丫鬟都在十岁下,两个比明兰小,两个比明兰大,芳名分别是:二丫,招弟,小花和妞子,盛老太太笑着让明兰给她们重新起名,这个明兰有经验,小桃的名字就是她起的,这四个干脆就叫‘李子,荔枝,枇杷,桂圆’好了,一色的果蔬多整齐呀。
正要开口,一旁的丹橘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四姑娘身边的两个姐姐,名字叫做露种和云栽,听说是书上来的,怪道又好听又文气呢。”
站在丹橘旁边的小桃用目光表示对自己的名字的抑郁,盛老太太和房妈妈也似笑非笑的以表情调侃明兰,害的她乱不爽一把的,不就是唐诗嘛,谁不会呀?
大窘之余,明兰立刻翻了本诗集出来,三下两下找出一首,高蟾好吧,有李白厉害吗?人是诗仙好不好!明兰气势万千的站在当中,指着那个小个子的女孩:“你叫燕草。”指着那个细瘦的:“你叫碧丝。”指着那个温柔腼腆的:“你叫秦桑。”最后那个爽利大胆的叫绿枝。
丹橘最是体贴,立刻上前凑趣:“姑娘起的好名字,好听又好看,且她们四个是绿的,我和小桃是红的,谢谢姑娘了,这般抬举咱们这两个笨的。”
说着还拉了小桃一起给明兰福了福,明兰多少找回些自尊,小桃也很高兴,跟着一起捧场:“是呀,我和丹橘姐姐可以吃,她们不能吃呢。”
明兰……
盛老太太顿时笑倒在榻上,乐呵呵的看着小孩们胡闹,四个刚来的女孩掖捂着嘴轻笑,房妈妈微笑着坐在小杌子上,心里适意的想:来了这六姑娘,这寿安堂如今可真好。
盛老太太日渐开朗,兴许是心里舒坦了,身体也好多了,盛紘十分高兴,直说当初要个孩子养是对了,老太太都有力气管家务了,盛府内的人员变动差不多时,长柏送亲回来了,因为盛维和长梧还要留在京城办事,所以长柏自己先回家,同船来的还有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先生——庄儒。
盛紘几年前就开始邀请庄先生来府里开课授徒,前前后后礼物送去好几车,陈恳的书信写了一打有余,奈何庄先生教学质量有口皆碑,学生成材率高,导致生意很好,一直不得空。几个月前庄先生过七十整寿,席上乐过了头多喝两杯,不幸染上风寒,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大夫建议去气候湿润的地方调理调理,江南太远,登州正好。
庄先生摸摸自己没剩下多少斤两的老骨头,觉得还是老命要紧,于是应了盛紘的邀请,随来京城的长柏一起回来。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中气十足的师娘,他们的女儿早年就远嫁晋中,儿子则在南边一个县当典吏还是主簿也弄不清,盛紘特意辟出府内西侧的一个小园子,连日整修好给庄先生老夫妇住。
老两口随行仆人不过三两,辎重箱笼却有二三十个,个个沉甸甸的,明兰听过八卦小桃的汇报后,感叹道:看来古代家教业也很赚钱呀。
请庄先生,盛紘本来为的是两个大儿子的学业,但经过孔嬷嬷的深刻教育后,他觉得好的师资力量就不要浪费,于是恭敬和庄先生商量一番后,又加了一笔束脩,把三个女孩和最小的栋哥儿也算上,当做旁听生。
开学前一天,盛紘和王氏把儿女们叫到跟前叮嘱,先是长柏和长枫,盛紘照例从经世济民讲起,以光宗耀祖收尾,中间点缀两句忠君爱国之类的,两个大男孩低头称是。
“庄先生学问极好,虽年纪大了些,却是出名的才思敏捷,教书育人十几年,于科举应试之道最是明白,你们要好好求教,不可懈怠!不许仗着自己有些许功名才名,就招摇傲气,教我知道了,立即打断你们的骨头!”
这是盛紘的结束语,训斥的疾言厉色,按照儒家学派的理论,当父亲的不可以给儿子有好脸色看,最好一天按三顿来打,不过对于终将变成人家人的女儿们倒还可和气些,盛紘转向三个女儿时,脸色好看多了:
“虽说女孩子家无需学出满腹经纶来,但为人处世,明理是第一要紧的,多懂些道理也是好的,免得将来出去一副小家子气被人笑话,我与庄先生说好了,以后你们三个上午就去家塾上学,下午讲八股文章和应试章法时便不用去了。”
盛紘说这番话时,王氏脸色有些绿,她自己并不识字,至于什么湿呀干的,更是一窍不通,新婚时还好,但日子长了,盛紘不免有些郁闷,他自诩风流儒雅,所以当他对着月亮长叹‘月有阴晴圆缺’时,就算不指望妻子立刻对出‘人有悲欢离合’来,也希望她能明白丈夫是在感叹人世无常,而不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什么‘今天不是十五月亮当然不圆了’!
时间久了,王氏自然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煞风景,于是后来她就积极主张女儿读书,华兰还好,可是如兰十足像她的性子,别的倒还机灵,偏只痛恨,被日□着方学了几个字,根本不能和整天吟诗作赋的墨兰比,想到这里,王氏神色一敛,道:
“你们父亲说的对,不是要你们学诗词歌赋这些子虚浮东西,而是学些道理才是正经,将来掌家管事也有一番气派!”墨兰头更低了,如兰松了口气。
盛紘觉的王氏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便没有说话,忽想起一事,道:“以后上学,你们三个不要挂那副大金锁。”转而对王氏道:“他们这般读书人素来觉得金银乃阿堵之物,大哥送的那三副金锁尤其光耀金灿,出去会客还成,见先生不免招摇。”
王氏点头,道:“那便不戴了。”想了想,又对女孩们道:“你们姊妹三个一同见人,不好各自打扮,前日老太太不是打了三副璎珞金项圈么?你们把各自的玉锁挂上,都说玉乃石中君子,庄先生必然喜欢。”
盛紘很满意:“太太说的对,这样便很好;…可是,明儿有玉么?”说着看向明兰,目光有些歉然。
王氏笑道:“明丫头在我跟前日子短,我也疏忽了,还是老太太周到,特意从自己的屋里翻出一块上好的玉料,送了翠宝斋请当家师傅亲手雕成了,我瞧着极好,玉色温厚,质地润泽,手工又精细又漂亮,瞧着比四丫头五丫头的还好,我说到底是老太太,拿出手来的东西就是一般的好!”
明兰低着头,暗叹:女人啊女人,说话不暗藏些玄机你会死啊?
这玄机藏的并不深,大家都听懂了,男孩们还好,如兰立刻射过来两道探视线,低着头的墨兰也抬头看向她,盛紘知道王氏的意思,不动神色道:“你是嫡母,丫头们的事原就该你多操心些,如今还要老太太补救你的疏忽,真是不该。”眼看着王氏咬着嘴唇眼光不服,盛紘又加了句:“也罢,反正明丫头养在老太太处,也只好多烦劳些了。”
夫妻俩一阵目光你来我往,然后归于平静。
明兰给他们默默补充——
盛紘的潜台词是:当正房夫人的,所有的孩子原就该你来管,你厚此薄彼还有理了?
王氏的心里话是:你丫的,不是我肚里出来的,又没从小养在我身边,凭什么还要我费钱费心费力,没给他们苦头吃,就是算我圣母了;不过你妈怎么也学一副样子。
盛紘结案陈词:算了,孩子也不要你养,各找各妈就是了,明兰的亲妈死了,就靠着祖母好了,你也别多废话了。
最后盛紘又说了长栋几句,这孩子才四五岁大,他的生母香姨娘原是王氏的丫鬟,如今依旧附在正房里讨生活,儿子算是养在太太跟前,这小男孩素来胆小畏缩,既不是嫡又不受宠,王氏倒也没难为他们母子,只不过一概忽略而已。
出去时,明兰看见等在房门口的香姨娘,低眉顺眼,恭敬低调,她看见长栋出门来,喜气的迎上去,温柔的领着小男孩走,明兰忽然觉得:比起死去的卫姨娘,她还算是幸运的。
……
华兰出嫁后,如兰就住进了葳蕤轩,盛紘训完话,如兰就阴沉着脸回了闺房,一脚踹翻一个大理石面的乌木如意小圆墩,然后扑到床上,用力撕扯着锦罗缎子的枕头,后头王氏跟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骂道:“死丫头,又发什么疯?!”
如兰嚯的起来,大声道:“四姐姐抢了我的玉锁也就算了,那是林姨娘有本事,凭什么连明兰那个小丫头也越在我的前头?我还不如个小妇养的!”
王氏一把扯住女儿的胳膊,拉着在床沿坐下,点着额头骂道:“你父亲不是后来又给补了一个玉锁吗?玉色只在墨兰那个之上,你个没知足的东西!明兰那个是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