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河畔私语心动时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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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靖宇脱掉衣物站在河中熟练地清洗伤口。四月的溪水还有些凉，但浇在灼热的伤口上却带来一丝冰凉的快意，他不禁舒服的溢出一声叹息。细细看来，原来他不只肩上有伤，全身上下几乎到处都是伤口，但大都是皮肉伤而已，只有肩部的伤口比较深，到此刻仍在渗血。
周先生悄无声息地来到岸边，小声道：“主人，南面有人单骑过来，尚不知是敌是友，您千万不要出声。”
原靖宇凝神听了一下，迅速回到岸边，躲在一块大石后面，无声地穿好衣物。
“主人，我回去看看，您等会儿再过去！”说着，周先生小心翼翼往回走。
原靖宇轻轻点头没有说话。如今情况不明，先藏起来也好，若真有追兵赶到，他不在，大家也好分散逃离。这次的确是他冒险了，他不该带着这么几个人前往江南查探敌情的，原本二十多个人跟着他一起出来，如今就剩下六个人了……
不久之后，原靖宇便听到对岸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他透过身前密密的灌木丛看过去，原来是河对岸那名女子与一个相貌清俊儒雅的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同一款式的白色锦袍，衣摆和袖口上隐约绣着淡雅的花纹，深蓝色腰带束腰更加显得二人身姿俊雅。
只一眼，原靖宇便明白这一男一女应该出自同一师门。只是自己也曾在江湖上混过几年，喜欢穿白袍的门派也见过，但却从来没听说过有一个门派竟然要求所有弟子均佩戴相同式样的银鞘宝剑……
“师妹！”男子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焦躁急切。
“好了，就在这里说吧！”白衣女子停下脚步，隐身在漆黑的树林里，只在林木间偶尔露出一角白色的衣袍。
“师妹，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人么？你明明知道他都已经妻妾成群了，为什么你宁愿去给人做妾也不肯接受我……”男人的声音急切中甚至带着几分薄怒，却让人听着心里一阵阵酸涩难受。
原靖宇暗道：人世间的情爱往往如此，想要的偏偏得不到，拥有的却不屑一顾毫不珍惜。可叹无数英雄豪杰往往就是放不下这男女情爱，以致到最后功败垂成……
“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再劝！”女子声音很坚定，但也可听出其中的几分勉强。
听到这里，原靖宇也不禁心生好奇。既然不愿意，又何必勉强自己？
“师妹，我……我知道你向来心高气傲又有雄心壮志，普天下的男人没几个能入得了你的眼，可是这样的你怎么可能甘心给人做妾与人争宠？可如果不争，难道你就这样委屈地过一辈子吗？就为了报答父母的生育之恩，你连养育你长大的师门也要抛弃吗？师门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你可以不在乎我，但是你连师傅也不要了吗？”
男子越说越激动，紧握的双拳举起又放下，似乎恨不得上前几步抓住她的双肩狠狠地将她摇醒。
女子沉默了一阵，最后轻叹道：“你放心，我易轻颜还没有沦落到与人争宠的地步。我嫁给他，只是为了有一个足以让他信任的身份可以辅佐他平定天下，未必会搭进自己的清白和感情。我是师傅养大的，在我心里师傅就是母亲。师门的规矩你不是不明白，如果他无法遵守我们师门的规矩，我是不会让他碰我的。”
易轻颜，这名字倒有几分出尘的意味，与她的气质很是相配。但是平定天下？她是不是口气大了些？她以为自己是谁？不过一个江湖女子，凭什么说这样的大话？原靖宇立即警醒起来。难道还有什么江湖势力是他不了解不知道的？
“可是……为了男人称霸天下的野心而牺牲你自己一生的幸福，值得吗？如果仅仅因为你父亲……孝道，也不是这样尽的……”
男子的声音因为沉痛而时高时低，原靖宇分神想易轻颜的来历，一时不察居然听漏了几句。
“我是那么迂腐的人吗？……我做这个决定连师傅都没有反对……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人欺负了去的。对我来说，他虽然不是丈夫的好人选，却是平定天下的希望。只要能助他平定天下，就算牺牲我一生的幸福也没什么……女人，不一定要依靠男人的感情才能活下去，而责任是我永远无法丢下的包袱……”
易轻颜似乎也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原靖宇一直支着耳朵也没听完整。平定天下？责任？这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易轻颜的话不仅让原靖宇疑惑吃惊，似乎将那位林师兄也怔住了。他怔然发呆的时间比原靖宇更长。似乎过了许久，他忽然自嘲地笑笑，笑容中那般苦涩，那般心痛，尔后长叹一声道：“或许，只有更强势的男人才配得上你吧！我们，都配不上你……”
易轻颜咬着嘴唇看了林师兄一眼便转过头去，神色间似有些不忍，甚至有些动摇。沉默了一会儿，再回头时她神色又变得淡然而坚定起来。她说：
“其实我远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其实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我也想有一个能一心一意对我的人，我们可以一起遨游天下，看遍天下景致，尝遍天下美食……但眼看天下就要大乱，我能独自逍遥么？如果不能放下肩头的重担，不能解开心中的枷锁，我走到哪里都不会心安的……”
原靖宇一面偷听，一面忍不住在心中嗤笑，这女子是不是也太自恋了点？她以为自己是拯救天下的女神么？
“什么重担？什么枷锁？”林师兄认真地看着她，轻轻摇着头，似乎在责怪她的隐瞒，又似乎怨怼她的轻视，“师妹指的江南的义军吗？就算你跟他们是朋友，也用不着把这样的重担压在自己身上吧？师妹，你只是个女子，你干嘛一定要管那么多……”
江南义军？原靖宇心里忽地翻起滔天巨浪，先前的轻视刹那间烟消云散。这个女子竟然跟江南义军有关系？
“他们是我的责任，我在义军中也不仅仅是个大夫，很快你就会明白了……”易轻颜轻叹道，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沉默良久，再次传来林师兄近乎绝望的声音：“……不能交给别人么？一定要是你么？”
“如果可以，我也想将这重担交给别人。可是，非我不可……”易轻颜沉默了一下，轻叹道，“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要求一个平定天下的王者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只能走下去。早在我接过这副担子的时候就决定了，我只有这一条路而已，哪怕牺牲了自己……”
林师兄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平静地说着未来、说着牺牲，她心里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吧？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读懂过她。藏在身后的手紧握着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失血，那般苍白，微微颤抖着却只能藏在身后……良久，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师妹，让我留在你身边帮你吧？”
听到这里，原靖宇忍不住蹙眉，随即又觉得好笑。这个女子竟然想要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天底下有这个东西么？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尽享齐人之福？就算是他原靖宇，虽然不好女色，但送上门来的，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就算她以江南义军做交换，也不过换来虚情假意阳奉阴违罢了！又有什么意思？
这时，只见易轻颜神色复杂地看了林师兄好久，最后还是摇头道：“现在不行。等以后看看情况再说吧！若师兄真有心助我，不如去江州湖州那边看看，俗话说‘大灾后必有大疫’，我实在很担心。”
林师兄静静地凝视着易轻颜，似乎想要看清她每一个神色。待她说完，他轻轻点点头，黯然道：“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会尽我所能为你达成。”他转身往回走出两步，又忽然回过头来，低声道：“我走了，你多保重！凡事，多为自己想想……”
易轻颜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才慢慢地跟了上去。等她回到篝火旁，林轻云已经骑马离开了。
原靖宇是被烧烤的香味唤回去的，在这之前他一直在发呆。这个女子与江南义军究竟是什么关系？她认定那个能平定天下的王者是谁？他是现在就出手与她相识呢还是暂且派人跟着她等弄清楚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