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三朝
三朝回门,顾景云先带黎宝璐去秦府拜见舅舅舅母,毕竟宝璐是他们抚养长大,且从这里出嫁的。
从秦府出来才拐到外城的柳儿胡同黎宅。
“哎呀,是二姑nǎinǎi回来了!”一个身着雪青比甲的中年妇人正巧从黎宅里出来,看到他们的马车立即停下,笑吟吟的扭头对梅氏道:“我倒忘了,今儿是二姑nǎinǎi三朝回门,幸亏慢了一步,不然就看不到我们二姑nǎinǎi的风华了。”
黎宝璐扶着顾景云的手下车,扫了她一眼后看向梅氏,见她站在中年妇人身后,脸上的表情怯生生的,她便对她行礼道:“二婶,二叔和钧堂兄他们在家吗?”
“在呢,在呢,”梅氏连忙上前迎接黎宝璐,又不安的看了一眼中年妇人。
黎宝璐理也不理,只对梅氏浅笑道:“我进去给二叔请安。”
说罢与顾景云并肩进去,中年妇人的笑容僵住,脸sè有些难看起来。
黎荷与黎柳已经闻讯赶来,“二妹”,“二姐”。
黎宝璐对她们微微点头,问道:“外面那人是谁?”
黎柳微微撇嘴,“是顺德那边派来的仆妇,说大房的二nǎinǎi要见我娘。一个下人傲得跟什么似的,偏我们还得捧着她,怎么,二姐也碰到她了吗?”
“小妹,”黎荷瞪了她一眼,扭头对黎宝璐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顺德那边派了人来给你贺喜,却没能见你一面,他们想让我们带他们见一见你,不过我们没答应。”
“你爹也没答应?”
黎荷一笑,“我爹现在都听我弟的。”
是不得不听吧。
黎宝璐停下脚步,看向与黎钧同时走来的中年男人,行礼道:“二叔。”
顾景云跟着作揖行礼,“侄女婿见过二叔。”
黎鸿脸上扯出一抹笑道:“是宝璐回来了啊,快进屋吧。”
黎鸿虽恨黎宝璐,但更怕她,加上心虚,就算再厌她,每次见面还是得扯出笑容来。
黎家自落户京城后就住在柳儿胡同里,这栋小宅是黎宝璐抄了奴仆后得来的,暂且给他们住。
京城居大不易,而他们解决了最困难的住的问题,剩下的便是吃穿了。
当初先帝为了补偿赏赐了他们不少的金银和绸缎等物,黎家拿出一部分钱来在外街买了一个小商铺卖些杂货,赚的虽不多,却也足够日常花销。
除了黎鸿外,梅氏母女三人都在杂货铺里干活,而黎钧则去同心堂跟着黎大夫学习医药知识,主要还是学辨识药草。
同心堂是顺德黎氏的产业,大半个楚国的府州都开有分堂,而京城的同心堂是大房在管,当初黎博平反,黎鸿他们回到京城,皇帝赐了一张匾额给黎博,当时同心堂就派了人跟黎钧接触,黎钧表达了今后想做药材生意的意向,同心堂的坐堂大夫黎茂便收了他进店做学徒,教他辨识药材和一些医药知识。
黎宝璐走在黎钧身侧,问道:“顺德那边还未决定迎祖父回族吗?”
黎钧沉默不语。
黎宝璐见状便轻嗤一声,扭头对红桃道:“将我给二叔二婶他们备的礼物拿来,去把二婶请进来,我好给二婶见礼。”
红桃应声而去,但回来的不止是二婶,那个中年妇人也跟着进来了,不过这次她老实多了,微微垂首的跟在梅氏身后,脸上露出谦恭的笑容。
顾景云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对她笑笑。
黎宝璐的心情这才好些。
中年妇人看向梅氏,梅氏忙与宝璐介绍道:“宝璐,这位邵嬷嬷是顺德老家那边大房二nǎinǎi的nǎi嬷嬷。”
中年妇人趁机走出一步,向黎宝璐行蹲礼道:“奴婢邵氏见过二姑nǎinǎi。”
黎宝璐坐在椅子上,对她微微点头道:“原来是邵嬷嬷,有礼了。”
邵嬷嬷笑道:“我们二nǎinǎi并不知道今日二姑nǎinǎi会回黎宅,若知道肯定会来见一见二姑nǎinǎi的。这一次我们二nǎinǎi就是奉了老太太的命到京城来恭贺二姑nǎinǎi和二姑爷大喜的。”
黎宝璐眼中闪过寒芒,面上浅笑道:“多谢你们老太太和二nǎinǎi的深情厚谊。”
然后便端起茶杯喝茶,并不再说。
邵嬷嬷面上一僵,黎荷就接着笑道:“你们二nǎinǎi也太客气了,就算今日二妹不回家,你们二nǎinǎi也是可以来我们家坐一坐的,我们黎家虽是寒门小户,但一些待客的东西还是拿得出来的。”
梅氏闻言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拽女儿的衣角,黎荷却不管她,只管对面sè尴尬难看的邵嬷嬷笑道:“不过我们的东西再好也好不过二妹妹带来的,也是您来巧了,刚才我看二妹带来的一些的补品不错,不如邵嬷嬷带些回去给你们二nǎinǎi,算是我们黎家借花献佛,还请二nǎinǎi不要介意才好。”
黎柳立即机灵的拉着红桃去挑礼品,一连挑出好几个盒子塞给邵嬷嬷,里面全是各种补品。
邵嬷嬷推拒不得,被黎柳和黎荷姐妹了合力送出门,坚持将礼品给塞上了马车。
邵嬷嬷几乎要哭出声来,这些礼品放在别人家是贵重,但在黎氏,这点礼品算什么?
黎氏就是做医馆药堂的,最不缺的就是药材补品,他们专门给她塞这些看着贵重,但于她来说没多大用处的礼品用意再明显不过,这是在向她的主子,向顺德黎氏表示不满呢。
邵嬷嬷心中又悔又恼,悔于刚才不该踩着黎家巴结黎宝璐,恼于黎宝璐和黎家的不识好歹。
她看了眼礼盒,最后一闭眼道:“走吧,回去。”
黎宅里,黎家人正跟顾景云黎宝璐相对而坐,黎宝璐让红桃将给他们准备好的礼物分给他们,道:“我想给祖父祖母和我爹娘上炷香。”
黎钧立即起身道:“我带你们去。”
梅氏一脸担忧害怕,“钧哥儿,我们就这么把邵嬷嬷送走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黎鸿突然狠狠地一拍桌子,怒道:“要我说早该把她赶走了,偏你担心这个,害怕那个,真当我们这一支好欺负?惹急了我,我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先帝都给我们家平反了,他们顺德黎氏凭什么不让我爹回族谱?那同心堂也有我们这一支的份额,想私吞掉,门儿都没有!”
顾景云微微挑眉,黎宝璐转身就走。
黎钧连忙跟上。
梅氏左右看看,最后还是丢下丈夫跑去追儿子,黎鸿见前厅里一下就剩他一人了,气了个倒仰。
黎家的牌位供奉在后院的一个小屋子里,黎宝璐跟顾景云净手后才进去,里面只安放了四个牌位。
黎钧燃了香递给她和顾景云,然后便退出去,将空间让给他们。
俩人上了香后便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黎宝璐抬头看着牌位上的字,想起yòu时那断断续续的记忆,眼眶不由一红。
“他们都觉得我小时候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连穿衣吃饭这样的事都不会,可其实我是有记忆的,”黎宝璐轻声道:“我记事很早很早,但那时我脑子混沌,时常陷入昏睡中,但每次清醒我都是记事的。”
顾景云讶然的看向妻子。
他知道宝璐yòu时痴傻,后来是受了父母去世的打击才开窍的,这样的事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所以顾景云从不在意,却没想到宝璐竟那么早就记事了?
“那时候我便模糊着知道我的状态不对,所以即便清醒我也没表露出来,我记得父亲,也记得母亲,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家里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了我。”
“他们坚信我能好,却又怕我真的一辈子痴傻,所以对钧哥儿很好,”黎宝璐压住眼中的泪意道:“他们经常把钧哥儿带到我面前,拿着好吃的东西哄他以后要保护我,照顾我,要对我好……这些年,我都要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但他们做的事我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顾景云握住她的手。
黎宝璐微微摇头,“你们觉得祖母对我很好,为我考虑周到,但其实家里对我最好的却是祖父和我爹娘,祖母对我们几个孩子是面上是一碗水端平的,但其实她心里最爱,最倚重的是钧哥儿,女孩中她最喜欢的是乖巧听话的柳儿。”
只不过她父母死了,她成了大房唯一的血脉,祖母这才尤其看重她,将她放在了心尖。
但那时祖母所求也只是她能长大成人,平安出嫁。她心疼她,但更多的是对父母的一种承诺和血脉延续的责任,所以祖母不允许二叔抛弃她。
黎宝璐很感激,也很钦佩祖母为她做的一切,但她心里知道,真正无私爱她,不掺杂其余情绪爱她的只有祖父和父母。
黎宝璐轻声道:“祖父心里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他也知道杏林界及世人知道他是冤枉的,所以他对平反没有太大的执念。他平生最耿耿于怀的两件事,一是赵嫔缄默,默认了他的罪名;二是家族将他出族。”
“事由赵嫔起,也由赵嫔毕,这个心愿我算帮他了了,至于顺德黎氏,”黎宝璐顿了顿道:“若不是祖父心愿,其实我觉得另立宗族也不错。”
顾景云看她,见她泪眼朦胧,就知道她还是放不下祖父的心愿,那毕竟是老人家的遗愿。
黎宝璐磕在地上,任由泪水滴落在地板上,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坚韧的道:“景云哥哥,你陪我回琼州将他们迎回好不好?”
顾景云颔首,握紧了她的手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