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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故事锦集(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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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连环套

李实是个游走四乡做小生意的货郎,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常常摸黑走路。时间一久,听得多了,见得广了,李实的胆子也大了。

这天,李实忙完自己的生意已是月上柳梢时分了,想起还有十来里山路要走,他不由得挑起担子迈开大步朝家中走去。

来到一片乱坟岗,李实隐隐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他赶紧换了个肩,可没走两步又是如此,李实心里暗暗想:麻烦了,恐怕遇上了孤魂野鬼。他听老一辈的讲过,这鬼要是缠上了挑担子的,担子会越挑越重,直到把挑担之人活活累死。

为了试试是不是真的遇上了鬼,李实放下担子,伸手解开衣领上的扣子,再把头发朝后摸了几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咒骂了几句。等到他再挑起担子时,真的感觉轻了很多。担子一轻,精神一振,李实脚下的步子也快多了,他只想快点走出这片阴森森的恐怖之地。

可走着走着,李实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原处。他放下担子喃喃地说:“今天真是遇到了怪事,这明明走了半天,咋又转回来了呢?莫不是遇到了鬼打墙?想到这里,李实解开裤子,扎扎实实地洒了一大泡尿。他知道,这是破解鬼打墙的最好办法。

”嘻嘻嘻,大哥你呀,也真是的,我和你开个小小的玩笑,你也不用拿你那玩意儿出来羞辱人嘛!还咒骂我。“

李实的裤子还没系好,就听到一个阴阴的笑声在身后响起。那几声阴冷、轻佻、夜猫子似的笑声让他浑身发麻,头皮发胀。不用转身李实就听出对方不仅是个鬼,而且还是个女鬼。李实心想,看来麻烦还真的来了,这世上的鬼,最难缠的就是那些冤死的女鬼了,一但被缠上,没有几个能脱得了身的。

”嘻嘻嘻,大哥,你也是过来人,还害怕看一眼小女子吗?看看俺漂亮不?不是俺自吹,就俺这脸蛋,俺这身材,不知迷倒了多少男人在俺的石榴裙下呢。“

李实这人啥都好,就是不能用激将法,这一激他还真的就转身去看这个妖里妖气的女鬼。月光下她一头黑发瀑布般垂在肩上,虽说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但那柳眉杏眼、樱桃小口却是格外迷人,尤其那高挑的身材,凹凸分明,站在月光下,简直就是月光女神。李实心里承认:这女鬼确实美,美。

“嘻嘻嘻,大哥,俺没骗你吧?你要是能看着我的眼睛,你会觉得我越看越好看,不信你试试。”

李实打了个寒蝉,背心沟里只觉得一阵阵发凉,他知道这女鬼的眼睛是万万不能看的,那是她们惯用的来摄人魂魄的伎俩。

“我可不上你的当,你那两下子也别在我面前卖弄,实话说吧,我与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你为何要缠住我不放?”

“嘻嘻嘻,大哥,你看你说的多难听呀,咋叫缠着你不放?我是一番好意,看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夜路太寂寞,我主动出来陪陪你,你一个谢字没有不说,还说出这样叫人伤心的话来,看来这天下的男人都是负心汉这话一点也不假呀。”

“切,你是好心,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

“那好吧,算我这好心不得好报,不过我有个宝贝可以看到你家耶,你不想看看你老婆在家干啥吗?”女子说着用手朝树上一比划,树枝上顿时垂下一个圆形的镜子来。

女子走上前去把头伸进镜子里说:“看这神奇的镜子,这是宝镜,能把头钻进去。你只要像我这样,你就能看到你家里的一切,说不定你老婆正背着你和哪个小白脸颠鸾倒凤呢!嘻嘻嘻。”

“我老婆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别再耍花招,我真的要赶路了。”

“平生我最看不起胆小如鼠的男人,今天算是我见识了你的胆量,你就是个胆小如鼠的男人。哼!”

听到这话,李实大步走到宝镜前,正要伸头往里钻,余光里却看见这女鬼跪在地上不停地朝他磕起头来。

李实终于明白,这是遇上了一个吊死鬼,她是想来找替身的。李实趁女鬼只顾磕头的工夫,一把扯下了吊着的宝镜。李实朝手上一看,哪里是什么宝镜呀,原来是一根麻绳。

女鬼爬起身来恨恨地看着李实,马上又强忍怒火嘻嘻笑着说:“大哥,只怪俺有眼无珠,没看出你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算了,我算是彻底没法了,这样吧,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大概也饿了,不如吃点东西,吃完了就照你说的,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好不好?”

“哼!别再害人了,你那是想叫我吃你们的胀肚泥呢,你想等到我吃下肚后,那泥把我胀死是不是?”

女子终于恼羞成怒,大吼一声:“你这人太可恶,拿命来!”

女子的话刚落,立马变成一个披头散发,眼放绿光,头冒红烟,口吐长舌的吊死鬼,伸着两只干柴棒一样枯手朝李实扑了过来。

李实顺手操起扁担舞得像风车一般,女鬼左冲右突就是近不了身。

女鬼嘻嘻笑着说:“好,舞得真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力气,能不能舞到天亮,你只要一停,我就掏你的肝,挖你的心,叫你不得好死。”

“你这样害人会受到报应,我死了就去阎王爷那里告状,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老公——,李实,你在哪里呀?”

远处传来了李实老婆的叫喊声,一只电筒的亮光在四处照射。李实精神一振,边舞着扁担边气喘吁吁地大声说:“老婆快来救命,我在这里呢!”

女鬼停止了进攻,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唉!真是个少见的男人哪,我的这付连环套也没能治服你,你老婆真是好福气啊!”

女鬼消失了,李实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2、笑

方佳音是整个电台笑得最美丽最有分寸的女主播。她深谙每一种笑容的含义,并让它们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笑出适当的尺度。甚至有人说,方佳音的每一寸笑容都是提前丈量好的,所以才会如此这般分毫不差。

其实方佳音从未刻意修饰过自己的笑容,她觉得笑和所有的表情一样,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当然,那只是在15分钟前。

15分钟后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并在洗手间里遇到了一个小男孩。当时他趴在厕所的蹲便池上,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整个脑袋都埋在马桶里,“咯咯”地笑个不停,那声音似曾相识,清脆得有些过分,好像他的声带是用某种金属做的。方佳音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了一下,如梦方醒地冲出了洗手间,然后靠在厕所外的走廊上笑了起来--她走错了洗手间。

她笑得很投入,全然没有注意到频道总监那疑惑的目光。

当时频道总监有些烦气地说:“我怎么这么爱笑。”说完,他又板起脸:“在追悼会结束前,别再让我看到你的笑容。刘老是咱们传媒界的泰斗,来这儿的都是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在他的追悼会上有所差池,你将会笑得很难看。”

总监的话就像一句灵验的咒语,方佳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努力抿了抿嘴收起了容。

总监皱着眉头继续训斥:“如果你知道刘老是怎么死的,你还笑得出来?”

方佳音调整了表情,小声说:“大家都说他在某个应酬中去了趟洗手间就再也没回来。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莫名其妙地把头伸进了厕所的马桶里,窒息死的。”

总监点点头,推开了洗手间的门:“就是这家酒店,就是这个洗手间,据说他死的时候,隔壁厕位的人听到一阵诡异的笑声。”

方佳音在追悼会上的表现很不好,每个人都觉得她表情僵硬,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看起来很假,似乎脸上每一块肌肉都放在了错误的位置。

方佳音知道自己当时在克制什么,她习惯在面对镜头的时候微笑,但她知道这次不能笑。当她用无比沉痛的声音诵读悼词的时候,突然想起刘老那滑稽的死亡方式,忍不住想笑。在她忍不住想笑的时候,正好看见到厕所里的那个男孩抱着刘老的遗像似笑非笑望着她,她耳边马上浮现出厕所内那清脆而诡异的笑声,心中立刻升起一阵恐惧。这样无所适从的情绪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以至于她忘记了后面的悼词,她甚至不知道那天的葬礼是怎么结束的。

方佳音被破休假了,但导致她前途一片灰暗的并不是那次表现欠佳的追悼会,而是发生在追悼会第二天的重大直播事故。

第二天的午间新闻里有一则关于昨天追悼会的新闻。新闻稿对刘老的生平歌功颂德,并为他的死亡套上因公殉职的光环。全世界都知道刘老是个老色鬼,平日里利用自己的身份四处揩油占便宜。关于他的死,多数人都说他那天是喝多了花酒栽死在马桶里的。这竟然也算因公殉职,实在有几分可笑。

当播到“因公殉职”四个字时,方佳音觉得自己的鼻子抖了抖,笑意密密麻麻地挤在喉咙,终究没忍住,对着镜头咯咯大笑起来,且一发不可收拾。当时她笑得很真,笑得别人目瞪口呆,倘若不是导播及时调整了镜头,她会在成千上万的观众面前笑到泪流满面,笑到满地打滚儿。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那曾经让方佳音引以为傲的笑容,却成了她的噩梦。在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洗手间。洗手间里的男孩变成了刘老,他趴在马桶上咯咯笑着,但那笑声似乎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而是源自马桶深处,源自那狭窄的、黑洞洞的下水道。

方佳音中邪了,她时刻紧绷着神经,压抑自己的笑意,克制自己的表情。她的表情僵硬,目光里充满了神经质,脸上再也没有了以往迷人的笑容。

都说笑比哭好,但方佳音情愿自己哭。

人们总是需要用各种表情来掩饰自己,有时候明明想哭,却要假装微笑,有时候明明想笑,却要假装悲伤。

表情是一张坚固的面具,保护着我们不堪一击的内心。可方佳音的面具破碎了。她就像那些大小便失禁的人,只要想笑,就会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地笑出来。越是严肃的场合,她笑得越厉害,且一笑就无法遏制,直到笑到肚子疼,笑到失声痛哭为止。

不守笑道是一件很失态的事,被笑困绕的方佳音,只要有了笑意,就会努力隐忍着寻找洗手间。

因为这个突然养成的毛病,她又遇上了追悼会上的那个男孩。那天她正好路过那家酒店,突然有了笑意,于是慌不择路地寻找洗手间,恰恰,她又冲进了男厕所。

当时那个男孩依旧趴在马桶上,但是没有笑。他抬起头看了方佳音一眼,指了指马桶说:“爷爷的手机卡在马桶里,没电了。”

她体内的笑意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她想起了那清脆的、金属质感的笑声的来源。她曾经听过那笑声,在刘老的怀里,那是他的手机铃声。

方佳音过去,问那小孩:“你爷爷都死了,你还想那个手机干嘛?”

男孩说:“我想像名侦探柯南一样查出爷爷的死亡真相。我想知道爷爷是不是为了拿回卡在马桶里的手机才憋死的。我猜当时一定有人给他打电话,他很想接,才去拿的。”

嗯,没错。

刘老死时,她正不停地给他打电话,她给他打电话,是因为她知道可以怎样笑得毫无分寸了。

那个老家伙在死的前一天晚上对她说:“佳音吶,你永远都是一副得体的笑容,我真的想知道你笑得放浪形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如果你让我开开眼,我就把你调到你一直想去的那个节目。”

她走出酒店,走在大街上,微微的笑了起来,她感觉自己已经好了,她终于可以控制自己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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