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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儿?
一身美丽衣装的雅儿,踩着优雅的舞步,顺着音乐的节拍,将一串轻快的铜铃声带入了舞池。她时而急如烈风,时而缓如落叶,一会儿手扬起了漫天云彩,一会儿,纤巧的步子带出了层叠的花海。
殿中的人们一时都静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因为她的舞姿实在大美,甚至连见过中原一流舞姬的司徒槿,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
雅儿这么舞了一段,便将脚下的步子缓缓放松了,转而抬起了清秀的脸庞
“吾本是,荷花女,衷肠未诉泪如雨。君若看到荷花泪,可知荷花几多苦?……”
“咦?”司徒槿不觉一声惊叫,从坐席上直起身来,“雅儿她……”
雅儿她……她不是个哑巴么?为什么竟然能唱歌了?
闪烁着询问之光的视线对上星夜靡了然的双眸,他低沉的声音已经在歌曲之间轻声响起:“冰玉诊断出来她是中了奇毒所以变哑,为她解了毒之后,她从发声学起,进步神速,早已与常人无异。”
司徒槿禁不住面上流露无尽的讶异之色,缓缓地转了脸,再去看场中引吭高歌的雅儿。
她立于大厅的正中,清丽的姿态犹如歌中出淤泥而不染的美丽荷花,甜美的歌声飘于场内,而歌曲,正是未经翻译,原原本本的那首乡土童谣。
“吾本是,荷花女,只是与君心相许。今宵为君把歌唱,句句都是伤心曲。
吾本是,荷花女,朝朝暮暮为君舞。看尽人间多少事?知己只有吾和汝。
吾本是,荷花女,梦里与君做诗侣。但愿天下有情人,总有一天成眷属。
吾本是,荷花女,一片芳心请记取。他年荷花盛开日,朵朵带去吾祝福。
……”
这首儿时百听不厌的美丽儿歌,其实是一首伤感的情歌。此时,司徒槿听得心里一阵阵地痛了起来。这首歌几乎就是她自己曾经的写照,而如今被雅儿唱出来,竟然又有一种别样的忧愁,令人肝肠欲断。
坐下懂得中原话的人并不多……星夜靡就是其中的一个。这首悲伤的情歌,可是雅儿为了星夜靡而唱的?
她司徒槿如今虽然风光大嫁地回到乌孙来,却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令她有点无所适从了,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司徒槿回过神来的时候,面上已然一滴清泪,滚落脸颊。她忙抽了怀间的丝帕,轻轻拭去。再偷瞧了一眼身旁的冰玉,见她聚精会神,正微笑地看着场中歌舞着的雅儿,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冰玉今日的精神似乎不大好,面色有点苍白。
司徒槿觉得自己想多了,将视线收了回来,正想要若娴替自己再端杯果汁来,却突然发现,若娴不知什么时候起,竟已经不在自己的身旁了。
她不由得吓了一大跳,环视了整个大厅,却仍没有看到若娴的身影。
再一看,鲁伊人也不见了。
更可怕的是,盖亚竟然……也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司徒槿不觉紧张起来,就差没一下子跑起来直冲出殿去找他们几个了。
但马上,她便觉得再没有出去寻人的必要了。
因为,她已经看见,盖亚一脸怒容地,踏入了会场的大门,顺着大厅的边上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他一坐下来就马上倒酒猛喝,而且喝完一杯就再灌自己一杯,到后来甚至去抢侍女手中的酒樽。他身旁坐着的人都用奇怪的视线打量着他,但是他根本不在意,还是继续自己给自己灌酒。
宴会上出了这种人,气氛自然要小小受一下影响,更何况到后来星夜靡已经蹙起了鹰眉,达龙离座去劝盖亚,都还是无法令他停止这样的举动。
司徒槿简直要急得脑袋冒火了!
她不用多想也知道盖亚肯定自鲁伊和若娴处受了打击回来,虽然他有没有跟那两个人接上话是不清楚。但……问题的关键是,万一盖亚被人多问两句,就将事情给说了出来,言辞再激进一点儿,若娴恐怕就要被冠上不守妇道的罪名。达龙果然是好言相劝,夺了盖亚手中的酒杯,问他是怎么回事。盖亚却不肯说,继续地往旁边的酒桌上抢了别人的酒来灌。他喝酒喝得太急太多,此时已经有点醉过了,脚下蹒跚,东倒西歪的。达龙只得再上去夺了,继续追问他原由。
偏赶在此时,若娴竟然搀着鲁伊出现在宴会厅的门口。司徒槿眼尖,一眼便看见鲁伊面上的一片淤青,猜到那九成是盖亚的杰作,而若娴则显然是为鲁伊处理伤口去了。看来方才厅中热闹,外面所发生的一幕,也毫不逊色。
两人见盖亚竟然在宴会上耍起了酒疯,都不觉一怔,下意识地分了开去,缓缓地往各自的位置移动。司徒槿在座位上看得急死了,恨不得若娴赶紧回到自己身边来。
“本来是大家开开心心的时候,这样闹,成什么体统。”星夜靡却已经在席上发了话,“替我将他送回自己的住处去,别让他扰了大家的雅兴。”
说话之间,那双锐利的蓝眸却扫过刚刚归坐的鲁伊,倏然落在了仍顺着大厅的墙角走着,马上就要回到司徒槿身边的若娴身上。
“你,负贵照顾他,直到他安然睡好了,你才准回来复命。”
星夜靡冷然的声音在已然寂静的大殿中穿堂而过,重重地落在了若娴的身上。
“唉?”若娴不敢置信地左右望了望,见自己身旁并没有其他可能的人,顿时傻了,不敢置信地伸了食指,指着自己的脸问道,“您说……我?”
司徒槿见星夜靡的眉心一瞬间拧紧了,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大胆!竟敢这么对昆莫大人说话,平日教你的现矩,都记到哪里去了,还不赶快给我掌嘴!”
若娴一惊,忙识趣地跪了下来,用力地扇起自己耳光来:“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
“乌孙这里,没这么多繁文缛节……”星夜靡淡淡地看着若娴自己掌嘴,慢条斯理地道,“你不用打了,赶快给我做事去就是。”
司徒槿一口气喘了过来,忙道:“还不谢昆莫大人?赶快去将铁血大将军扶起来,送回府去!”
若娴虽然想不清楚为何星夜靡会突然下这样奇怪的命令,但她见司徒槿这样着急,再不敢多想,忙不迭地谢了恩,就赶紧跑过去,搀扶喝得摇摇摆摆的盖亚。
说来也神奇,她这么过去扶着盖亚,又低声跟盖亚嘀咕了几句,那个古铜肌肤的年轻汉子,竟然就再也不闹脾气,乖乖地由她搀着走出了大殿。
整个殿中,几乎人人都与达龙一般讶异而且不解,唯有司徒槿注意到,鲁伊看着若娴这样将盖亚扶出殿去,脸上早已一片青一片黄,再加上他脸上的那块淤青,实在比开了染料铺还要精彩。
司徒槿觉得能这样解决掉事情毕竟也算让若娴逃掉一劫了,毕竟星夜靡不可能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当其时松了口气,软软地坐回座位上,却突然看到,星夜靡叫过身后的一名贴身侍卫,低声不知嘱咐了句什么,那个人就飞快地出去了。
她一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星夜靡交待完这件事后,并没有象平时做了坏事那样故意再来观察她的反应,于是她便大胆地猜想那可能不是针对若娴或者盖亚的安排。
乐舞再开,司徒槿忙收敛了心神,准备继续去欣赏雅儿的极致舞姿,然而……身旁却突然软软地靠过来一副异香扑鼻的身躯。
司徒槿尚未反应过来,那柔软的身躯已经滑下了她的肩头,就此落到了她的怀中。
司徒槿低头一看,只觉得眼前一片纯白……
面前倾国倾城的绝世容貌,覆上了苍白的颜色,冰玉的双目紧闭着,唇上一片死灰之色,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咦?你……你没事吧?”
司徒槿下意识地扶住了冰玉的肩膀,晃动着想要将她摇醒,然而冰玉简直如死去了一般,无论她怎么呼喊,睫毛连动都不动一下。
殿中立时骚动起来。
很快,便有人从司徒槿的怀中,将冰玉的身子接了过去,紧紧捏着她的人中,尝试想要令她清醒过来。
“快寻圣医来!”
熟悉的低沉嗓音就在眼前响起,司徒槿茫然地抬头,这才认出来,将冰玉抱在怀中的这个人,原来是星夜靡。
他面上那种紧张的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他对任何别的女人流露过的……
突然间
心中什么东西,被触伤了……血,流了出来。
眼前的火光逐渐地远去了。
司徒槿默默地注视着小路尽头那一片涌动的人头那是星夜靡抱着冰玉,送回雷殿去的队列。随行有各色的大夫侍从,好不热闹。
她叹一口气,知道今夜的主角不会是自己了,望望身旁,熟悉的若娴又不在。
只得再叹了口气,命旁的宫女点了风灯,顺着石板小路往水殿走去。
今夜没有月亮,石板路不似往日般反射着盈盈的月光,倒是被风灯的火光照得闪起了刺眼的红光,徒增心烦。
司徒槿就这么沉默地望着地面走着,没走多远,却突然被风中送来的一声清脆的铃声,倏然拉紧了心中的丝线,猛地抬起头来。
薄如蝉翼的美丽舞裙,坠在裙角的无数细小铜铃,颈脖上密密的闪亮项链,手腕上绚丽多姿的装饰,正是今夜吸引了最多目光的美丽舞姬雅儿。
司徒槿止了步子,细细地端详了一下雅儿的神色,只觉得这个当年服侍过自己的轻巧女孩,已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有那时的纯净与天真,冰冷的眼眸透着野兽一般的煞气,令人有点不寒而栗。
如果是在别处碰到这样眼神的女子,又是素不相识的话,司徒槿肯定会掉头就走,绝不给自己惹一点点麻烦,但是雅儿肯定知道她以前在乌孙的那些事情,而且显然……她等在这里,就是来找她司徒槿的。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歇息吗?快入秋了,夜晚很凉,好歹也披个斗篷再出来吧?”
司徒槿沉住气,缓缓地开了口。
雅儿的唇边轻轻地弯起一丝莫测的笑容:“很久不见,却一直没机会好好打个招呼。”
司徒槿不动声色地笑了道:“听昆莫大人说,你以前中了哑毒于是不能发声,如今毒已经解了,恭喜。你的舞姿和歌声,都是我所见过、听过里面第一流的。”
“我的毒,是冰玉大人替我解的……”雅儿幽幽地道,“从那一刻起,我便发了誓,无论冰玉大人要我为她做什么,我都一定会义不容辞地为她去做。”
一句话,已然将当年的主仆之情,完全踩于冰玉的大名之下。
司徒槿的面上微微一变,依旧平和地道:“左夫人她刚刚在宴会上晕倒,如今原因未明。她对你来说既然这样重要,你理应赶快跟到雷殿去的好。”
雅儿冷笑一声,视线扫过司徒槿平静的面容,语气愈发地讽刺起来。
“你不要自鸣得意太早了。冰玉大人伴君三年,苦心陪伴昆莫大人建功立业,一路走到如今,她才是昆莫大人心中最重要的妃子。你这个迟到早退,又不懂得体恤昆莫大人心思的女人,根本不够格做什么右夫人。”
“你这是什么话,竟敢对右夫人不敬……”
司徒槿身旁的祁胤侍女,听雅儿竟然说出大不敬的话来,正欲狠狠训斥,却被司徒槿伸手阻止了。
司徒槿静静地望着雅儿,声音毫无起伏之相:“雅儿,今夜要来跟我说的话,就是这些吗?”
雅儿见司徒槿依然这样冷静,不觉愈发地拧紧了眉头,狠狠地道:“说?我可不是来跟你说话的,是来警告你的!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再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一直缠着昆莫大人不放,否则,你很快就会吃到苦果的!”
说完,她拂袖而去。
“小小一个宠姬,竟然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真是不要命了!”等雅儿远去了,司徒槿身旁的那名侍女才总算一口闷气,化作锐利的抱怨冲出了口。
司徒槿轻轻叹了口气,也无法跟这名侍女解释这其中深远的渊源,只得收拾自己沉重的心情,再一路顺着石板小路往水殿走去。
那一夜,天幕很黑,星星如宝石一般坠在上面,璀璨多姿。
司徒槿回到水殿,沐浴更衣,回到自己的睡房。
星夜靡不在,她这是首次夜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