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四岗城（中）
云夫当铺，木招牌上刻着“云夫”二字，老板整日戴着单片眼镜，脾气很怪，加上当铺内部潮湿阴森，生意一直不好。
宁夕背着包裹，踏进云夫当铺，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在木栅栏后面擦拭着一个铜铃。
“老板，我想当东西。”宁夕把包裹放到了木栅栏前的平台上。
冯德夫抬头看着宁夕，这个女孩来了很多次了，每次拿来的东西和她身上破烂的衣服根本不相称，想一想也就知道肯定是个小偷，她从来都不赎之前的东西，就当物品的三成价格，按说她有了那些钱就不用穿这种破衣服了。
冯德夫从木栅栏后面走出来，锁上了店门，这些来源不干净的东西，还是不要被别人看见为好，他把窗子打开，让太阳光照射进来，解开包裹，那里面装着一个黄褐色的锦袍，拿出来一看，两个袖口纹着暗红色的环龙。
“这是！！”冯德夫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皇宫中流出来的东西。
“怎么了？”宁夕还没见过冯德夫有过这么吃惊的表情。
“前几天有几个人来问过一件类似的锦袍，他们应该也是暗中找它的探子，据说这件锦袍是皇上御赐的，最近红龙卫集体出动，找的就是这个东西，偷盗皇上御赐的物品……”冯德夫欲言又止。
“什么？会怎么样？”
“凌迟七十二刀。”
宁夕大脑一片空白，她偷东西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抓到过，不是她身手有多好，而是四岗城根本没有人管这些闲事，只要不出命案，根本不用期望官府有所作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多年未动的红龙卫天天在搜查，被抓到了就要凌迟处死。
“那这件东西我不当了。”宁夕把包裹卷起来，往门口走，还没开锁，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红龙卫例行检查，把门打开。”声音低沉，让人有一种不能拒绝的感觉。
“快过来。”冯德夫把宁夕拽到木栅栏后面，拉出来墙角古朴的木箱，抻出来底下的地毯，下面是一块隔板，打开以后是黑漆漆的密道。
“快下去，不要出声音，我不去找你，千万不要上来。”冯德夫掏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放到宁夕手里，“一直握着这块石头，味道稍微升高一点儿它就会发光，底下没有灯，用这个照明。”
“那你呢？”
“我把他们支走，你快下去。”
宁夕走下密道，手中的石头发着微光，密道很窄而且低矮，以宁夕这娇小的身躯，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头。
拐了一个弯之后，走了几步，到了一个不大的空间，宁夕觉得这密室一定是当铺的仓库之类的，存放贵重宝物的地方。
照明石只能照亮一小部分地方，这里似乎挺空的，没有什么东西。
宁夕放下包裹，双手捧着照明石，用嘴向它吹起，石头果然变亮了，发出蓝紫色的光芒，找亮了小半个空间，石墙上挂着一幅画，上面画着一位身着青衫的女子，长发被风吹拂，脚下踏着云彩。
画像的底下有个大木桌，上面正是那画中的青衫。
“这个东西莫非是……”
地面云夫当铺内部，红龙卫走了进来，钢枪对着给他们开门的冯德夫。
“好奇怪啊，刚才路过的时候门明明是开着的，再绕过来时居然关上了。”红龙卫的队长说着。
“本来打算提前关门的，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冯德夫说。
“身体不太舒服啊，那你就在一旁看着吧，皇子殿下的锦袍失窃，我们要检查你的店里。”队长说。
“请便。”
“那就打扰了。”红龙卫放下枪，进到店里到处搜查。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冯德夫看着红龙卫们乱翻他的东西，要是平时，早就发火了，但是现在他顾不上想这些，宁夕千万不要被发现，否则他就是包庇罪，会和宁夕受同等刑罚。
“队长，这里好像有密室，但是有锁。”一名红龙卫挪开了墙角的箱子，拿起地毯，密道入口的木板就暴露了出来。
什么！冯德夫心跳极块，如果他们下到里面，抓走宁夕，他也就完蛋了。
“有意思啊，有锁的话，把木板劈开就好了。”队长说。
一名斧手挥起自己的斧子，直接向木板劈了下去，没有劈开，紧接着又是一斧，木板直接分成了两半，红龙卫直接冲下去，几分钟后就把宁夕和锦袍带来上来。
“就是这个袍子，和殿下描述的一样，哦～～老板你居然是共犯哦，全带走！”队长下令，红龙卫把宁夕和冯德夫用红麻绳绑起来，押了出去。
城中各处的红龙卫收兵了，这次搜寻锦袍的行动顺便抓起来了不少欺压百姓的恶霸，扫除了不少生活在阴影中的人。
几小时后，太守衙门，何太守仍坐在首位，但眼神中在躲闪着什么。
底下正跪着宁夕和冯德夫，跪这种动作，只有罪犯才会做，其他人即便是见了太守，也只需行正常的礼节。
“大人，我的红龙卫办事效率可以吧，锦袍找到了，这下可以向皇子殿下交差了。”城尉薛睿自豪地说。
“嗯……”何太守心不在焉地回应。
“大人？您怎么了，哦，你是在想一百个银锭的事吧，再给我些时间，一定把钱在哪审出来。”薛睿说。
“不，不必审了，把人押下去，银锭从我那里出，把锦袍一块给殿下送去，我身体不舒服，你处理吧。”太守说完，背着手退回内室。
“是，大人。”
红龙卫监狱，和这个组织一样，每个城中都有设立，里面关着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罪人，本城的红龙卫监狱设在东街尽头，四个碉楼上都有卫兵，监狱墙内外都有卫兵巡逻。
进到监狱里，会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牢房，而是一个大院以及几间官员办公的房子，真正的监狱在地下十米，通过阴森的楼梯下去，其中的恐怖感，和云夫当铺根本不是一种感觉。
宁夕和冯德夫被关在一起，他们被戴上了手铐和脚镣，脸上用毛笔涂上了编号，明天要给他们刺上犯人才有的刺青。
草席上蟑螂老鼠窜来窜去，对面牢房身材壮硕的犯人一直看着他们这边。
“真是对不起你，连累你和我一块被关起来。”宁夕心中十分愧疚，冯德夫好心帮她藏身，没想到被红龙卫找到，两个人都被关起来。
“没事，不怪你，这些都是命数，生死，富贵，都是注定好的，只是我不能把店再开下去了，明明答应过她的……”冯德夫说。
“答应谁啊？”宁夕好奇心被勾上来了。
“这说起来就话长了，我本来是个书生，一心要做官，没想到卡在京试三年不中。”岐国取仕分为三个大步骤，首先城里以为居住的百姓，要从本村获得推荐，成为“荐子”，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参加“郡试”都机会，在城中居住的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是推荐人从村长换成了主管取仕的司才院，荐子只是参加郡试的通行证，只能证明你是一个读书人，其他无法证明，只有通过郡试，上天地两榜，才能成为候子，郡试一共有三榜，天、地、人，考入前两榜才是候子，到了人榜，就是给了你下一次参加郡试的机会，说明你还差些火候，成为候子以后，就可以进入镇子里面任职，三年期满，补镇中缺职，如果没有缺职，则继续在镇中工作等待。
但候子也可以选择再往上考，即一年一度的“京试”，如果考中，直接留任都城平武城但是京试每年只录五十人，参加考试的人数却高达上千人，极难考中。
“我十六岁就是候子了，心高气傲的我不愿意在镇里任三年吏职，就一个人来到平武城，连考三年，都落榜了，我当时十九岁，花光了所有的钱，我也干不了体力活，被客栈赶出来，为了吃一碗饭，我去当铺准备当我的衣服，但是老板娘询问我的状况后就管了我的伙食，我就暂时住在了店铺，后来我们两个产生情愫，我准备娶她，但是我却知道了一些她从来没告诉过我的事情，邻居们说她是煞星，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十六岁时父亲患病去世，哥哥出征战死沙场，弟弟被强盗杀死，就连伯父一家，也被莫名其妙的大火活活烧死。我知道了这些之后，有些动摇，但是最终我还是决定娶了她，我们两个经营着店铺，生意很差，但是勉强能够糊口，一年以后，她生产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孩子也没抱住，弥留之际，她嘱咐我一定要把店铺开下去，因为这是她父亲留给她的，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了，我也就一直这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你的事情真是太……让人伤心。”宁夕心中的自责被放大了，她居然把有过那样经历的男人和她一同拖进深渊。
偷盗皇上御赐物品，凌迟七十二刀，冯德夫的这句话，在宁夕脑海里不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