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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地看着天井中一株两米高的白木兰一半绿色一半枯黄,叶子随风潇潇落下,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这一年春节里,高洁跟着于直又参加了莫北的婚礼,婚礼上依然有于直那一大家子人,他依然没有正式地将她介绍过去,高洁也并不在意。穆子昀没有在婚宴上同她打招呼,反而于老太太远远地朝她点了点头。她也向老人家点头致意。
莫北的婚礼没有正式的仪式,更像是一场饭局,这不是最奇异的,最奇异得是新郎和新娘八岁大的儿子被领着介绍给亲朋好友。
高洁好奇地问于直:“是莫北的亲生儿子?这么大了?他几岁生的孩子?他们再婚?”
于直笑得挺得意,“别问这么多了。要是没我的话,未必有这孩子。”
高洁就问他:“何解?”
于直说:“人生总得经历些意外。”他看着她的眼睛,“就像我遇见你,就像你遇见我,这些都是意外,但是人生因此有了更多选择。是不是,高洁?”
高洁倚在他的肩头。
他问她,“这些世俗的快乐让你开心吗?”
高洁说:“很开心。”
接下来就是等待她需要的结果了。
她的“很开心”是有期限的。可是于直带给她的这许多世俗热闹教她如此流连。
洁身自爱(28)
高洁和梅先生就合作的品牌做了很多讨论后,终于确定下来。她建议品牌命名为“清净的慧眼”,梅先生起先认为太文艺了,但最后还是同意了高洁的建议。
高洁做的宣传计划也逐步成形。她希望去参加美国的珠宝设计大赛,给品牌累积一些资本。梅先生大力赞同,并托了上海珠宝协会的关系给她做推荐。
于老太太再来常德公寓时,这间房间门前已挂上“清净的慧眼”的招牌。
高洁泡了单枞招待老太太。老太太坐在壁炉前的木椅上,将重新装修过的房间赞了一番。
为了更好地展示样品,高洁将房间复古成三十年代老上海公寓楼常用的装修。乳白色的天花板,与墙壁接连处装饰了宽大的顶角线,墙壁上围上颜色很深的护壁板,地板上铺上暗红做旧的老地毯。桌椅、沙发、茶几和橱柜的脚都是木头的,雕成莲花的样子。茶几、橱柜的面是用玻璃的,下凹的槽里放着打样的水沫玉饰品。临窗的地方摆了佛瓮,供一尊玉观音,观音座下,是高洁亲自设计制作的玉莲花,玉莲花上供着一枝香。
老太太对着观音先祷祝一番,才坐下接了高洁递过来的茶。
她问:“正式开张了吗?”
高洁恭敬地回答:“还没有,我正在把设计的作品一件件打样。我们准备主力打网络销售,会用一些网络营销的方式做这个牌子。”
老太太俯过身,看旁边八仙桌面下展示的作品,赞许,“很有想法。珠宝行业这些年势头很好,新的方式适合你们年轻人。”她抬头望住高洁,望到高洁实在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在和我们家于直谈恋爱?”
高洁没有立刻点头,但是把头抬了起来。
老太太说:“于直是第一次把他身边的女孩子介绍给我。”
高洁捏着衣角,无以应对,有些愧,有些难。
老太太说:“于直的妈妈去得很早,他这个人从小性子就不定,家里真的没人能管住他,好在这几年是真开始认真做事了。你和他,好好的过。”她低头指着桌面下头一枚设计成刀币模样的水沫玉挂件,“性格都不要太锐利,太锐利会伤人伤己,而且可能得不偿失。你们年轻人都太有自己的想法了,有很多的欲望,但是所有的想法和欲望在现实面前都不及好好的踏实生活。”
高洁在期期艾艾中开的口,“我和于直现在关系是很好,我也希望他好的。”
老太太笑了,“那就好。”她重新坐正,“于直前一阵和另一个台湾姑娘闹了点绯闻,年轻人在感情上没定性,很正常,他在两姐妹里头最后挑中哪个是他的心放在哪个身上。我老太婆只愿他在感情上定下来以后,心态成长得更成熟。”
高洁起身为老人换茶时,差点跌翻茶杯。
她调查别人,别人也会调查她,但是调查得了背景,洞察不了内心。她镇定下来,安稳地将茶换好,口气沉着而诚恳,“是的,那是我的异母妹妹。和她一起喜欢上于直,是家里最烦恼的事情,但是感情是最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于奶奶,对不起。”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你自己家里的事情,相信你能处理好。能设计出这样作品的孩子,会有一颗灵巧的心。有空陪我多看看画展。”
面对疼爱孙儿的老人家,高洁无言以对,面对有长辈疼爱的于直,她更加羡慕嫉妒。但是这些情绪于她都是杂念。她的正念是,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她,时机差不多了,她可以再试一个她所揣测的,可以产生直接作用的方式了。
高洁从关止和莫北婚礼照片里找了几张自己和于直极为亲密的合照,她将照片电子版用匿名邮箱发给当初给她名片的那位主编邮箱内,在邮件里写道“高海长女已与原高海次女男友佳期将近,频频参加其家族私人社交圈聚会,举止亲密”。隔了两天,她用代理也在台湾的论坛发布了同样的内容。
一场八卦风波即将在对岸展开,她会在那个圆满的家庭掀起波澜,也许高潓承受不了,那么吴晓慈则更加承受不了。
但她先等到的是一个想也想不到的意外于直居然向她求婚了,就在和他发小的聚会上。
关止和妻子蓝宁,莫北和妻子莫向晚在婚后举办了一个party,于直带着她去了。party在徐斯家族开的高级会所中。
友朋间吃喝玩笑,酒后正酣时,于直突然指着关止和莫北两夫妻,对高洁说:“你瞧他们俩婚后越过越滋润,不如咱们也结婚吧?”
除了高洁,其余众人也都一时怔住。唯一独身与会的徐斯笑道:“这么草率的求婚你都做得出来?”
蓝宁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是她头一个反应过来说:“恭喜你们。”
莫北和关止互相看对方一眼,再一齐看向于直。
于直拿下巴抬着指着他们,“嗨嗨,你们俩那是什么反应?”
关止说:“这个求婚有点儿简朴啊!”被他妻子戳了戳腰眼,好像暗示他不要这时候泼凉水。
莫北只是问:“你们都商量好了啊?”
高洁望望于直,“我也很意外。”
于直从兜里拿出一只红丝绒戒指盒,打开,里头是一枚以水沫玉装饰犬眼,以缟玛瑙点缀犬鼻、以钻石铺镶出的斑斓犬身的猎犬形状戒指。
徐斯说:“哟,你们家族徽戒指都做好了,速度够快的。”
于直将戒指拿出来,托起高洁的手,戴到她手上,再在她手上一吻。
莫向晚善意地领头鼓了掌。朋友们都鼓了掌。
这个求婚,她避无可避。
回程路上,她问于直,“怎么这么突然?”
于直一手开车,一手握她的手,摩挲着她手指上的戒指,“既然离不开你的菜也离不开你的身体,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把你娶回家?”
他们的车驶在车河里,高洁在车河中,借来往车灯两旁霓虹好好地看着于直。
他的侧脸坚毅,目光锐利,鼻形俊挺。这是他的一个侧面。她认识的他,勇敢也多情、温柔也霸道,当然也风流,他有一段时间是脚踩了她们高家异母姐妹两条船,最后如高洁所愿选了她这一只。
这就是全部的他吗?
亚马逊热带雨林里生死相随的经历,让高洁铭心刻骨,所以她对于直的欺骗才让她更加愧疚。
现在,她的所作所为的因,正在陆续结着结果:将在台湾掀起波澜,会让高潓痛苦,吴晓慈痛心,高海无可奈何。一切即将收尾时,面对最后的那个果。她茫然了。以后呢?她在这一阵子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以后呢?怎么办?不知道。
她的茫然,是她在发动这一场动机时并未预料到的。事情已向超越她所能控制的范围发展。
高洁最近开始左右摇摆,是将欺骗继续当做真实,继续享受于直羽翼下的安闲生活还有他的多情温柔?还是结束这一场荒唐的脱轨的报复,将所有棋子摆在它原有应该在的位置上?
前者让她自厌,那是她最不屑的因走向最不屑的果,最后变成自己最不屑的人。
后者让她害怕,那将使她被打回原形,继续这一世无依而不定的漂泊。
她背负太重,已经无力厘清紊乱思路。
这一晚高洁和于直回到他们临时的家没有往常那样耳鬓厮磨,而是各自洗漱安眠。高洁临睡前将于直的求婚戒指拔下,放入红丝绒盒中。
洁身自爱(29)
风暴来之前都是平静的,但是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第一滴雨。高洁在安静地等待着“风暴”,她没有想到第一滴雨居然会是穆子昀。
穆子昀在她上班的时间,将她约去金茂大厦喝下午茶。她有一阵子没同高洁联系了,高洁收拾了包后,匆匆赴约。
餐厅在八十七层高楼,高洁一踏进去,从三百六十度的落地窗随随便便就能俯瞰这座城市的百态千姿,万千气象。
穆子昀在临窗视野最好的位置等候多时,桌上摆了英式下午茶的三层银盘,三色马卡龙、鱼子酱三明治、红酒苹果挞鲜嫩可口地摆在上头,一个都未动过。她的样子很是神清气爽。
高洁落座下来,穆子昀问她:“要茶还是咖啡?”
高洁说:“红茶。”
穆子昀指着落地窗外的城市,“从这里看出去是不是感觉自己站在整个城市之上?”
高洁问:“表姨,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穆子昀转回头正视高洁,面露微笑,“洁洁,你是个聪明人。”
高洁愣了愣,不语,静待下文。
穆子昀的微笑还是带着男童气,大方可爱,是超越年龄的可爱。她说:“高潓和于直分手以后,自杀了一次,吃了安眠药,一般吃安眠药的多半死不成,也就是作一作,表个为爱痴狂的姿态。在台湾,名媛交富豪男友,面子重于一切,没有落个名分就被甩了,是奇耻大辱。高潓自杀的新闻被高海压下去了。”
高洁扭头看着脚底下的城市,这个城市的空气不太好,pm2.5时常爆表,从这样高的高度望下去,整个城市是先被一团淡淡的污浊的薄雾笼着,很容易将地上风景看走眼。
穆子昀没有等她开口,继而问道:“你是不是在等那边的人先找你?猜测他们也许会求你高抬贵手,或者网开一面,然后你就可以向他们提出你的需求了?”
高洁看住穆子昀淡定自若的面孔,“表姨,原来你知道的这么多。我来上海,是不是也是你的安排?”
穆子昀说:“正好有个恰当的机会,我就安排了一下。你不要有顾虑,老梅和所有的一切无关,他就是想找个靠谱的合伙人。”
高洁问:“那么表姨,你是想再问我些什么呢?”
穆子昀再度将头转向窗外,“你知道我掉了一个孩子,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生育。那个孩子,就是于直的弟弟。对,是个男孩。生下来,就会分了于直的那一份。”
高洁手指渐冷下去。她的红茶被服务生送上来,她转着杯子,温暖手指。
穆子昀说:“我二十七年前进的盛丰,那时候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就跟着于直的爸爸于光华做助理。他风趣幽默,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和现在的于直一样。我和他一起做电视剧,做电影,还做了很成功的纪录片。他有老婆有孩子,但我还是爱上了他,为他付出我事业上所能付出的一切。他不是一个有商业天分的人,连起码的创意能力都没有,但是他非常懂得用人,他用了我,和他的兄弟们在家族内平分秋色。我呢,耗费了一年又一年的青春,一开始真的只求在最爱的人身边待着就好,不要名分,不要回报,也难求名分和回报。他除了我还有别的女人,更年轻的,当然更漂亮。他对我青眼另加,不过因为我的工作能力。而我最后所得到的,也就是百分之零点五的股权。我为他堕胎两次,第三次怀孕时我年纪已经大了,再不生就没的生了。他让我自己决定。老太太发话,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就必须娶我。我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