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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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溪顺着一地的焦黑朝前走,在李南栎这儿已经问不出宿无逝的状况了,他方才被打到重伤,虽然现在看上去好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但有多少是强撑着的,夙溪明白。
这一处宫殿尤其大,走了好几个回廊也没看到人影,等到过了瀑布边的悬空长廊后,夙溪才看着一地黑色的羽毛怔住了。
“隆遥……”
夙溪的手微微发抖,将其中一片羽毛捡起,上面还站着鲜红的血迹。
李南栎瞥了一眼,凉凉地开口:“哦,那乌鸦没事儿,这羽毛昨夜就有了,你被带走之后,他与宿无逝一样,强行冲撞神威,受了些轻伤,现在恐怕在休息。”
夙溪顿时松了一口气,眼下这节骨眼儿,真的谁也不能出事。
没走一会儿,脚下的羽毛便没了,夙溪能看见地面上还有未燃尽的灰烟,她皱眉抬头瞧去,眼前便是她之前住着的屋子,屋子门口两棵树早就已经折断了,其中一颗还压在了房梁上,将房梁压破了一个大洞。
还好这两棵树没有被烧到,否则她的住所也将焦黑一片了。
夙溪在大树后头看见了卞芙。
卞芙靠在树干后头,双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眼神中闪过几丝慌乱与惧怕,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夙溪双脚站定于她面前,稍微弯下了些腰看着她,卞芙见到有人过来,只看见一抹缟色的衣摆,立刻便缩了起来,大声喊:“无逝哥哥,不要,我是卞芙啊!”
夙溪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随后轻轻落在了卞芙的肩上,她明显感觉到手下的人身子一颤,肩膀上的肌肉紧绷,夙溪皱眉:“是我,我师兄呢?”
卞芙听见了声音,立刻抬头看过来,她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在瞧见夙溪的那一刻便扁着嘴呜呜地哭出来了:“无逝哥哥……无逝哥哥他被鬼附身了……”
夙溪:“……”
她呼出一口气,随后为卞芙擦了擦眼泪,再问了一遍,这回卞芙才吸着鼻子回答:“李南栎被打下山后,他就从这里过去了,好像是往另一座山头走的,卞舞华他们都跟着。”
夙溪朝卞芙指着的方向瞧去,倒是不远,这一处的建筑刚好与那一边的有一条长长的凌空桥梁,以法术定住,若走过去,也不用太久。
夙溪:“你见我师兄时,他是什么状况?”
卞芙正回忆这方才的情景,又哭了出来:“反正……变得不像他了,他的衣服黑黑的,手指黑黑的,就连脸也黑黑的,谁说话也不听。”
夙溪唉了一声,卞芙光说了外貌,也没说实质有用的东西,于是她转身便朝宿无逝离去的方向跑,留着卞芙一个人抱着树干哭喊:“你别走啊!我怕!”
李南栎迟迟跟过来,朝卞芙看了一眼,随后笑道:“怕什么,我在这儿陪你。”
卞芙抿嘴,她对李南栎也有些怕,这人之前阴阳怪气的,把脸画得跟个戏子一般,说话的声音也让人心里发毛,且还将她打伤过。但以现在的情况看,似乎跟着李南栎是最好的,毕竟他是妖仙,这几日的接触,他们勉强算是一边的。
李南栎扶着树干坐了下来,朝卞芙瞧了一眼,瞧见她眼下挂着的泪痕,心中稍微有些刺刺的,不过很快这心情便被他收拾了。
他问卞芙:“你喜欢宿无逝?”
卞芙脸上一红,眨了眨大眼睛,扭头不回答他。
李南栎继续笑着:“我知道你喜欢他,这能看出来。”
“关你什么事。”卞芙撇嘴。
李南栎回答:“可是他显然是喜欢夙溪的啊,而且夙溪看上去也很在意宿无逝,他们俩是师兄妹,从小就在一起,一旦产生儿女之情,一般人难以将他们分开的。”
卞芙当然知道这个,她在第一次见到宿无逝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眼里只有夙溪,当时卞芙能看出来夙溪对宿无逝并无情爱,故而才死皮赖脸地跟着宿无逝的,却没想到这么多日子下来,反而见证了两人之间关系的改变。
她知道宿无逝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她也没打算抢,也就是嘴上说说,实际远远看着罢了。
李南栎看出了她的心思,垂下眼眸,心里思索着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出口。
过不了几日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夙溪既然能从神明的记忆中回来,那就表示她已得知了千秋定的下落,可光找到千秋定没用,势必要有一个人牺牲自己留在这千秋定的回忆长廊之中,以自身灵力保时空不弱,他们才能离开。
届时留在这儿的人,必定会灵力耗尽,与这时空一起消失。
他不可能做到牺牲这么无私,宿无逝也一定得离开,那么夙溪必然跟着,卞舞华与牧崇音那两个人一个武力值高,一个太精明,隆遥倒是很傻很好糊弄,偏偏夙溪是他的主人,那么唯一剩下来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娇滴滴只会哭,实力没有多少,灵力却足以让他们离开的卞芙了。
李南栎往树干上一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目光飘得很远,一颗心上些微的疼痛被他直接忽略,反正已经是罪人了,那么让这罪恶多加一分于他而言又有何差别呢?
李南栎开口:“不过你也不用可惜,宿无逝与夙溪他们俩在一起不长的。”
卞芙扭头:“你怎么知道?”
李南栎道:“因为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大家抱团殉葬。”
卞芙一怔:“死?不是说找到了千秋定,我们就都不用死了吗?”
李南栎点头:“是这样说没错,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千秋定已经对宿无逝造成了伤害,否则他今日也不会疯癫成这样。本来我们有时间等找到千秋定,再以法术逐渐消去千秋定上的戾气一起离开的,但如今这戾气进入了宿无逝的身体中,我们怕是走不掉了。”
卞芙一双大眼睛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她慌乱地拉着李南栎的袖子:“没有办法了吗?那无逝哥哥被戾气侵入体内,岂不是对他的伤害很大?!”
“是对他的伤害很大,可能再过几天,他就真的一点儿神智也没有了。”
“一定有办法的吧?你……你不是知道很多的吗?我们几个人中,就你知道的最多,你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吧?”
见卞芙一副记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李南栎不禁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做坏人的料,他胡编乱邹的东西都有人信,这姑娘得有多单纯呢。
“办法……也不是没有。”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只是这办法太过极端,唉……算了,说出来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既然有办法,你就告诉我啊!”
李南栎皱眉:“没有人愿意做的。”
“我!我愿意!只要是为了无逝哥哥,我……我怎么都愿意的!”卞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表情倒是很坚强。
李南栎挑眉:“你当真愿意?”
卞芙点头,他又支吾着开口:“千秋定的戾气一旦出来,便要有人封住戾气的出口,这样宿无逝才不会继续受戾气侵害,戾气出口被封住,我们便有更多的时间离开千秋定,但……留下来的那个人,一定会死。”
卞芙一愣,她的脸色发白,拉着李南栎的袖子微微颤抖:“……死?”
李南栎摆了摆手:“唉,说了,这办法说出来也没用,反正若没人牺牲,我们早晚也都是死,宿无逝顶多疯这几天,届时大家一起为彼此陪葬,你也不用想太多。”
他说完这句,话题便就此止住了,不论卞芙问他什么,李南栎只装作重伤太累,不再开口,被磨烦了便飞身上了房梁,躺在压在房梁上的树干上,由着卞芙自己去想。
他话说到这儿,一切就看卞芙如何做了,他也没刻意让对方去牺牲自己,只不过是把这扇门的钥匙交到了她手上,她选择转身,还是开门,全时她一念之间。
李南栎卑鄙是卑鄙了些,但从另一个方面来想,如此变相救了大家,自己来背着个罪恶的锅,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他的目光朝树下正在纠结的卞芙瞥了一眼,见对方似乎是下定决心地点头后,缓缓勾起嘴角,再看向已经亮起了的蓝天,不久,便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夙溪走过了凌空的天桥,到了另一座山头的宫殿处,便看见了双脚立于树枝头,化身大约只有一只孔雀大小的凤凰正扭头啄自己的羽毛,在见到夙溪的那一刹,从枝头上飞了下来,倒是对她比较示好地点点头。
凤凰在这儿,说明卞舞华离得不远,宿无逝应当也就在附近了。
那凤凰歪着头看向夙溪半晌,转过身,朝一个方向跳了两下,夙溪跟着它走过去,便看见两栋高大的房屋中间,一条窄细的小巷。
小巷的里侧照不到阳光,阴影之中,有一个人正坐在地上,他靠着墙壁,头无力地垂下,一条腿弯曲,一条腿伸直,单手架在了弯曲的膝盖上,呼吸浅到让人看不出起伏。
夙溪见他落在阳光处的一缕衣袍正笼罩着一层黑烟,整个小巷之中也有一股莫名的压抑感,只要靠近的人,都能觉得心情不畅。
夙溪慢慢朝巷子里走去,卞舞华没找到,反而先看见了宿无逝。
阳光将巷子之中分为两极化,一面是光,另一面则是黑暗,夙溪站在光与黑暗交接的旁边,与阴影之中的那人,刚好如太极一般,左右对立。
她看着那一头乌黑披撒在他腰间的青丝,盯着头顶道:“师兄,我回来了。”
宿无逝的肩膀微颤,那一片落入光明的衣角被他扯回了阴影里,低沉的声音道:“就站在那儿,别过来,别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