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牺牲
!
夙溪的梦境后头,便是牵着宿无逝的手沉沉睡去了,梦里头的她睡着了,现实中的她醒了过来。
宿无逝说她一边笑得浪荡,一边喊他的名字这种不科学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她只能垂着头,做了几个深呼吸,就当没听见刚才那话,把这一茬揭过去。
宿无逝的眼眸盯着夙溪微微泛红的颈脖,在她偏过头去的那时,露出了半截锁骨,要多诱人有多诱人,叫他恨不得张嘴就咬上去。
舌头已经添上了嘴角,獠牙正在阳光下反光,他一双金色的瞳孔微微散发着占有与谷欠望,鼻息见的呼吸越来越凝重,他垂下头,眼看就要贴上那片皮肤。
他笃定,在自己的嘴唇碰上那细致的颈脖时,脑中残留的理智定当消失无踪,所以他只是将额头重重地压在夙溪的肩头。
夙溪直觉肩膀突然一沉,还没反应过来,便耳根发烫,听见宿无逝低低的那句:“差点儿吃了你。”
夙溪的内心瞬间抬起双手抓住自己发麻的头皮,师兄你在干什么啊!!!能不能好好说话不撩她!!!
就在夙溪尴尬得无地自容的时候,小巷的上头突然传来一声:“啧。”
她浑身一怔,慢慢抬头瞧去,只见房梁顶上飘了一抹红色的衣角,李南栎发出声音后,探出半个脑袋,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随风飘扬,挑眉带着几分不屑道:“爱情呵……”
夙溪眨了眨眼睛,喉咙发出来的声音有些哑:“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卞舞华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他比我们早来多了,我与牧崇音也不过是刚到。”勉强看到你们俩难舍难分忘我亲吻的片段。
夙溪背后发凉,她慢慢扭头朝还将额头沉在自己肩膀上的宿无逝,小声问了句:“师兄,你知道他们来了吗?”
“嗯。”
“……”那你为什么还要亲我?
夙溪这话没问出来,她好像不止一次被这群货给偷窥了,为什么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啊?!
宿无逝慢慢睁开眼睛,鼻尖贴着夙溪的肩窝处吐出一口气息,被看到又如何?他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就是要张扬地告诉天下,这个人是他的。
李南栎丢了个石子下来,直接被宿无逝抬手接住,那石子在他手中碎成了砂砾,夙溪觉得脖子一凉,这强大的力量……
李南栎道:“既然都醒了,不如告诉我们,千秋定在何处吧?”
夙溪心想也是,她之前废了那么多血才解开了赤石里头的回忆,找到千秋定的所在,没必要再在这耗下去。
几人来到夙溪指着的槐树下头,卞舞华伸手揭开了树根,发现地下果然有一条银线,她感叹:“这谁能找得到啊。”
牧崇音与卞舞华正在那里商讨如何将银线扯出,毕竟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拥有神力。
夙溪的目光一直落在卞芙的身上,她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醒过来,见到宿无逝也默不作声,就一个劲儿地看着对方,脸色很差,神情有些恍惚。
夙溪想要改变一些东西,至少是想要改变卞芙的命运的。这整本小说中,她最完整的记忆,便是停留在卞芙带着泪水用哭腔让大家快走的脸,接下来的剧情如何走她都不知道,但卞芙牺牲的那一刻太过震撼,她心里有些泛堵。
卞芙又一次朝宿无逝瞧去,对方的脸色很冷,视线要么留在夙溪的身上,要么就不知道飘到哪儿,没有焦点。
卞芙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她凑到宿无逝的身边,轻声喊了一句:“无逝哥哥。”
宿无逝这才回头看向她,那双金色的瞳仁带着天生的冷冽,卞芙背后一凉,两腮的鸡皮疙瘩纷纷竖起来,她的手在袖中攥紧,眨了眨大眼睛道:“等出了这地方,我们可能就要分开了,你……你会不会想我?”
宿无逝的脸毫无波澜:“不会。”
卞芙扁着嘴,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是亲耳听见,还是让她深受打击。
“我……我会一直想你的!”
宿无逝收回了视线,没再看向她。
卞芙的头垂得很低,她也没有胆量再将目光落在宿无逝的脸上了,她还记得昨夜夙溪走后,宿无逝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当时真的很害怕,那张脸已经不是人类的肤色,金色的瞳仁周围都遍布蓝紫色的纹路,他的眼神是那种不将人看在眼里,还要将对方全都杀尽的残忍,卞芙只被他看过一眼,那可怕的感觉便一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如果夙溪在的话,应该不会像她一样吓得哭了出来。
卞芙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宿无逝时,分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对方冷着脸让她离开,她也能死皮赖脸不畏生死地跟着。可是时间长了,相处久了,她却变得越来越胆怯,越来越害怕,就连她之前喜欢宿无逝的心,也在这相处中变得战战兢兢。
卞芙深信自己是喜欢宿无逝的,或许她永远也入不了宿无逝的眼,但她也要告诉宿无逝,她对他的害怕只是她一时恍惚,而她对他的喜欢,绝对不会比夙溪少。
卞舞华与牧崇音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如何抽出这银线,最后她不耐烦了,直接拔出了千机剑,剑声嗡嗡直响,千机剑朝树根砍去,哪儿还看得到银线,那树根都被砍成了两半,直接从地底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夙溪觉都卞舞华当真彪悍,但她也彪悍对了门路,银线被斩成两半,这个法术遭到了破坏,整棵槐树在短短的几秒内巨大了数倍,最后成形时,槐花已经落了满地,在树上结着几十样神兵利器。
千秋定就在其中,众人一眼便能看见。
卞舞华戳了戳牧崇音,直接开口:“全收了。”
李南栎凉凉道:“见者有份。”
卞舞华撇嘴:“你要哪样?”
李南栎耸肩:“要你们手中的浮光灵石。”
浮光灵石虽然是稀有灵石,但只有镶嵌在武器上才有发挥作用,李南栎这个打架从来不亮兵器的人,要来又有何用?
且浮光灵石与这真正的上古神器比起来,孰轻孰重,卞舞华与牧崇音心里早就已经所有掂量了,牧崇音将腰间的一个袋子丢给李南栎,道:“里头大约三千颗。”
李南栎这才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自便。”
当初一万颗浮光灵石才换来了一把千机,而这里面的神兵利器,每一个都不输于千机,三千颗浮光灵石便能换到,怎么算,他们都是赚了。
卞舞华收走了所有的法器,最后才拿千秋定,在她的手指碰上千秋定的那一刻,夙溪朝卞芙瞧去,只见她站得很远,夙溪才松了一口气。
卞舞华将千秋定从树上摘了下来,一直笼罩在千秋定外的符文突然转动了起来,众人只觉得脚下不稳,仿佛发生了地震一般。
他们头顶上的天气阴晴不定,电闪雷鸣,短短的时间内竟然是转变了好几次,就连周围的六座山脉都开始剧烈的颤动。
乌云一瞬压了下来,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出现了巨大的漩涡,太阳不见了,周围顿时暗了下来,宿无逝紧紧地抓住夙溪的手,隆遥也贴在了她的身边。
夙溪对着卞舞华道:“解开封印便是将画面拼凑在一起。”
卞舞华立刻心领神会,千秋定在她手上,解开封印自然由她来办,她看着这千秋定四面图案各有不同,手指灵活地将其翻转。眼看头顶上巨大的漩涡逐渐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大洞,大风四起,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们之前住的山峰,从顶端开始逐渐模糊消散,像是在飓风中被吹散一般,墨绿色的细沙卷成了柱状飞往上空漆黑的巨洞。
这里的一切场景都在消失!
卞舞华好不容易将其中一面拼凑起来,另一面就会被打乱,她手下有些发急,谁也没料到千秋定被从树上摘下来的那一刻开始,这里的一切都将变化。
她的手指发抖,千秋定直接掉落在了地上,顿时所有人也跟着剧烈地晃动,全都重重地摔倒了地面上。原来这千秋定的四面画只要有所变化,千秋定里尘封的时空便会扭曲,夙溪顿时明白,如果在这里所有场景都消失之前,卞舞华还没解开千秋定的封印,那他们就都要在这里随风消散了。
卞舞华干脆坐在地上,她的额头上起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伸手擦了擦被灰尘蒙蔽的双眼,四面画,她已经拼凑出来了三面,就差最后一步,离开这里的大门便会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已经不知道在风中伫立了多久,总之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六座山脉已有四座消失无踪,就连距离他们不过几里之外的地面,也开始坍塌。
李南栎对着卞舞华喊:“快!”
卞舞华指尖冰凉,已经被千秋定的菱角割伤,混着血水,千秋定的最后一面终于被拼凑成功。她兴奋地将千秋定举起来道:“解开了!如何出去?!”
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停止,所有场景依旧在消失,夙溪也朝李南栎瞧去,众人的性命,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李南栎道:“出口在六座山脉的中间,但那一处已经消失了。”
话音刚落,与此同时,一抹橙色的身影突然冲了出来,伴随着叮铃铃的铃铛声,卞芙抢走了卞舞华手中的千秋定,朝槐树方向跑去。
卞舞华大喊:“你做什么?!”
夙溪心中一震,这一场景何其熟悉,书中一行行字在她脑中徘徊,正与眼前的一切重叠,她立刻要睁开宿无逝的手:“卞芙!不要!”
卞舞华听见夙溪这一声才回神,她立刻想要往槐树的方向跑,却被牧崇音抱住,她嘴里一个劲儿地问:“她要做什么?她要做什么!”
卞芙站在槐树下,双手捧着千秋定,风沙之中,她的影子很模糊,只见卞芙将自己的灵力释放出来,淡金色的流光形成了一道道线,如经脉一般遍布千秋定的周围,被千秋定吸食进去。
原本已经消失的平地逐渐再拼凑在一起,卞舞华突然明白过来,她这是要以自己灵力重塑场景,将那已经消失了的出口,再度还原。
“默默!你傻了吗?!出口已经消失了!没用了!”
“默默!你快回来!别做傻事!”
李南栎怔怔地看着那娇小的身躯在风中连站也站不稳,竟然还能用灵力慢慢修复大地。他之前教给对方说是堵住戾气出口的法子,不过就是极力释放她体内灵力的偏法,李南栎吸了一口凉气,觉得心里闷闷的。
风沙依旧在继续,狂风卷起了一地的花瓣,他道:“我们走吧。”
“你说什么?!你要我丢下她?”卞舞华扯着李南栎的领子:“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妹妹!她是我的妹妹!!!”
牧崇音也惊了,他紧紧地搂着卞舞华道:“舞华!冷静一些!”
李南栎拍开了她的手:“你妹妹正用生命给我铺了出路,眼下已经不能停手,只有离开这里,才算是没浪费她这条命。”
卞舞华浑身僵硬,眼内泛起了血丝,槐树所在的方位,与出口相反,而那一块块重新拼凑起来的草坪上,还闪耀着卞芙的灵力。
夙溪心中钝痛,仿佛有人用刀在割一般。
她的心里满是愧疚,还带着一些自责,她本就知道故事的结果会是这样,她本就知道卞芙一旦入了妖界,定当不会脱离命运,可当初她还是由着卞芙跟过来了。
说到底……她才是凶手。
夙溪咬着下唇,嘴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即便如此疼痛,也分毫抵不过她心里的难过。
李南栎看着那逐渐形成的凉亭,顿时开口:“出口出来了。”
卞舞华转身去看卞芙,但狂风之中,她根本无法看清卞芙的模样,她突然哭了起来,朝卞芙的方向喊:“你快松手吧!我们可以出去了,松手吧!”
卞芙靠着槐树,脸上的皮肤白得几乎能看见血管,她的双手已经青筋暴起,就连飞扬的发丝也逐渐枯黄,挂在她脖子上的铃铛随着风叮铃铃作响,橙色的裙摆飘扬。从她手中钻出的灵力越来越弱,而远处的亭子也有逐渐不稳定的迹象,瓦片一片片朝头顶的黑色漩涡飞去。
李南栎道:“再不走,谁也走不了!”
说完这句,他率先朝亭子的方向而去。
卞舞华还在那儿对着卞芙喊:“回来吧!默默!”
卞芙本来强忍着的情绪突然崩溃了,她大声地哭了出来,其实她很害怕,怕得要死,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人的恐惧会被无限放大。她不怕突然有一日被雷电劈死,怕得就是逐渐感受自己的生命在失去的过程,还要不断坚持。
挂在她脖子上的除了铃铛,那有那枚用来守魂的血珏,若非有此物,她恐怕也坚持不下去了。
卞芙任由眼泪爬了满脸,眼神中带着决绝与坚定,又饱含了几分恐惧和不舍,她朝风的方向大喊:“你们走吧!快走吧!”
“默默!”
“走!走啊!!!我不想我白死,我……我很害怕!我怕我坚持不住,你们快走吧!”
牧崇音眼看亭子的一角已经有些崩塌的迹象,顿时抱起卞舞华,也不管她是否同意,直接强行带她离开。
夙溪的双脚像是定在了原地一般无法动弹,隆遥还受着重伤,见她如此,也不顾伤痛,与宿无逝一道将她带走,几人与李南栎几乎是同时站在了凉亭之中。
卞芙看着那几个漆黑的人影越来越远,嘴角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即便那几个人已经模糊成了一片,但她依旧能在那模糊的人影中分辨出哪一个是宿无逝。
他最高大,最挺拔,最英俊,或许他此刻正看着自己逐渐变得丑陋,在生命消逝的时刻,狰狞的五官。
但卞芙心里却有些高兴,他也一定能看见,自己对他的爱,足以付出生命。
“卞舞华!!!”
亭子的这头,卞舞华听见了卞芙的呐喊,那一瞬,她几乎要冲出亭子。
只听见那随风飘来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的一句:“……照顾好弄影姐姐!”
我不能陪在她的身边逗她笑了,我也不能在她每次难过的时候带她去吃好吃的,你卞舞华脱离了卞家我阻止不了,卞家的大仇是否得报我也不在乎了,但卞弄影是卞家最后一个人,但愿你能……照顾好她。
卞芙的发丝逐渐脱落,她的嘴唇干裂,手中的灵力终于再也没能力挤出半丝,她脖子上的血珏散发着红光,在那群人影消失于她眼前的时刻,她才终于卸下了所有。人都离开了,千秋定内的一切都在极速风化,卞芙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下血珏,她才不要看着自己死,要死,就来个痛快吧。
她任性了一辈子,就连死也死得让别人那么不痛快,但以前的任性终归是调皮,卞芙觉得,她一生中最任性的这次,倒是挺值得的。
千秋定中的天,好蓝啊,绿色的山,白色的花,还有宏伟的宫殿,一切……都会与她一同消失,死在这么美的地方,也算值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