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卞姑娘说的是
!
夙溪醒来时,入眼的是满眼的白,强烈的光刺得她再度闭上双眼,稍微侧过一些头,再睁开时,才看见坐在屋子窗边的人。
这一处她很熟悉,此刻她身下躺着的地方,真是不久前宿无逝躺过的软榻,而这里则是羽族首领的住所,议事用的主殿。
这顶上原本被宿无逝捅破了一个大洞,此时已经补上了,而一直刺着她眼睛的光芒是从一颗悬空的珠子散发出来的。
她伸手将那颗珠子拿了下来,珠子通体洁白,长得像是珍珠,却比普通珍珠要大上许多,握在手心温热,有暖流从她的手心传达她全身。
这东西应当是从牧崇音那里拿来的,有护住她周身灵力不散的作用。
这么想来,夙溪倒是觉得浑身上下有些酸痛了,她分明什么也没做,但感觉却像是和人打了一架般,且太阳穴突突直跳。
宿无逝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夙溪垂着头没看他,只接过了那杯茶,茶水淡黄,倒映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夙溪看见杯中的自己,一瞬有些愣神。
她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在千秋定中的风沙,也是这样的颜色。
耳畔似乎起了铃铛声,夙溪手一抖,茶水洒在了软榻上,杯子歪在一边,滚了两圈最后还是坠在地面,清脆一声碎成几片。
宿无逝连忙将她的脸抬起来,看见那张苍白的脸上,淡漠的双眼露出悲伤的神色,他心下一沉。
“怎么了?”宿无逝的手在夙溪身上摸索几下:“是哪儿痛?还是怎么了?”
夙溪哑着声音,紧紧地捏着宿无逝的袖摆,开口:“卞芙她……”
也就这三个字,她的声音便止住了,不用问她也知道,卞芙死了。
如同书中写的一样,她最后香消玉殒在千秋定中,为了解救众人的性命,甘愿牺牲自己,故事似乎在推进,但结局还是不会变的。
夙溪了然地点点头,结局不会变。
她是感觉难过,心里闷闷的,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卞芙,可转念一想,其实即便她不出现,书中的原文,她也还是会死在那儿。
夙溪抿着嘴,知道很多东西无法改变,卞芙的死无法改变,宿无逝的命也无法改变。
她抬头朝宿无逝瞧去,见到对方那双担忧的眼,慢慢呼出一口气,道:“师兄,我想出去走走。”
夙溪在禁地之口碰到了卞舞华,她一个人坐在悬崖边上,看着背影有些落寞。
卞舞华平日里虽然与卞芙不交好,但终归是一起长大,且这么些日子,走过了不少风风雨雨的,突然身边的人走了,还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她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牧崇音晃着扇子没靠近,他知道此刻对方不需要自己陪在身边,她就只要对着那悬崖坐一会儿,自言自语些什么,再过几个时辰便好了。
她向来不是个会伤痛很久的人。
夙溪走到卞舞华的身边,与她坐在了同一块石头上,这里风有些大,天还微凉,两人穿得都有些单薄,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夙溪对着那妖气凝重的山谷默默道了句:抱歉。
如果她曾将卞芙留在棉城,或许能躲过一劫,若非她一门心思来到玄天临近妖界的边境,恐怕他们的命数都会不同。
卞舞华朝夙溪瞧了一眼:“你来哀悼?”
夙溪呼出一口气:“陪你吹风。”
卞舞华眯了眯眼睛,单手撑着下巴道:“其实与你相处多了,就发觉你也不是那么惹人讨厌。”
夙溪苦笑:“原来我曾惹你讨厌过。”
卞舞华点头:“是啊,何止是我,默默也说你讨厌,从鸾鸣山出来,我回了一趟卞府,与她关系好转的第一件事,便是一道说你的坏话。”
夙溪挑眉:“看来我间接做了件好事。”
卞舞华笑:“你知道我们说什么吗?我们说,那样一个道行低微,一无所长的人,怎么就对所有人都一副凌驾于人上的脸,你太冷淡了,仿佛所有人都不够资格被你瞧进眼里,你与我们划分开,跟谁都不熟。”
夙溪回想当初,自己好似是有这样的,她的确和谁都不熟,但是不与人亲近,凌驾于他人之上却是没有的,她当时只想着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不愿与这里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当年心里还有些幼稚,觉得靠近卞舞华的女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多半都是炮灰的命,故而也离她远了些,没曾想给别人留下了这么个好笑的印象。
“你说你有什么可傲的呢?哪次遇到危险,不是靠别人来救?哪次碰到麻烦,不是靠别人来解决?哪次出了琐事,你不是拖后腿的那个?偏偏还不思进取,身为修仙者,还是南仪仙人的弟
子,进阶的速度比不上我的一半,你说你,是不是不该再拿鼻孔对人了?”
夙溪连连点头:“是,说的是。”
如果让她再来一次,她应当是会好好学习的,至少在海角天边的那五年,不再好吃懒做了,学个一星半点儿保命的功夫也可。
卞舞华数落她够了,话语转了转:“可偏偏啊,你命带神格,与我们这些人自然不同,傲然一些,到底是应该的。”
夙溪摇了摇头,却也不反驳她这话。
她命带神格这事儿,周围几人都知道了,瞒也瞒不住。
夙溪觉得有些好笑,她这样的废柴,得了别人得不到的天赋,还成了拖后腿大军中的一员猛将,是有些可笑。
“听李南栎说,你修为精进了。”卞舞华见她又是苦笑,又是叹气的,于是换了个话题。
夙溪一愣,她倒没发现自己的修为精进了,于是捏了捏手掌,感觉好似与之前没什么不同的。
她问:“我进了多少?”
卞舞华上下打量了一番,挑眉点了点头,像是赞许。
夙溪心里还有些小恍惚,莫不成以前一直都在修为上没什么提高,这回憋了个大招,一下就精进了好几阶?是结丹,还是元婴?
卞舞华道:“嗯,还差一点点,就筑基中期了。”
夙溪:“……”
她之前是筑基初期,还差一点点就筑基中期,这进了跟没进有何区别?连一个阶都没跳啊!
惭愧啊惭愧。
卞舞华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的灰尘,又拨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夙溪道:“走吧。”
夙溪应声站了起来,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禁地之口。
牧崇音见两女子都离开了,这才晃着扇子朝一直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宿无逝瞧去,啧了一声,问一句:“出了这妖界,你有何打算?”
宿无逝神色淡淡的,自从他被大家发现是魔之后,更加毫不掩饰自己周身冷冽的气场,那张脸冷淡到几乎要把人冻伤。他连看也不看牧崇音一眼,自然是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表明不关他的事。
牧崇音不在乎,反正他们师兄妹俩的脸一个比一个难看,他看久了,仗着自己脸皮厚实,也就当做没看见。
“北海归教的三千弟子是你杀的吧,如今妖界与人间不断交战,你又重伤三千修仙者,再回到人间,恐怕也没你的容身之处了。”
“我不在乎。”宿无逝开口。
“你是不在乎,那你可想过夙溪?”牧崇音笑了笑:“她与你同为南仪仙人的弟子,你生来是魔,这改不了,她天生命带神格,这也是事实。你们俩的路本就不是一条,若在妖界还好说,谁也管不上,等回到了人间,难道还没人管?你翎海的师叔伯不管,你师父会不管?”
宿无逝嘴角勾起冷笑:“他管不了。”
他已经决定与夙溪在一起,回到海角天边,不问外界的一切,只要夙溪陪在他的身边,别人说什么,他都可以当做听不见。
三千修仙者是他杀的,若有人能来海角天边替他们报仇,他也不在乎多杀一些。
“你师父心疼你们,管不了你,可你能堵得了天下悠悠之口吗?”
牧崇音这话说出来,宿无逝只是浅淡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如何堵不住?凡有反对者,以言语反对,他撕裂那些人的嘴,若要强行拆散他们,他便要那些人的命,如此简单。
牧崇音瞧着那挺拔的背影,宿无逝方才那一眼,此刻才让他起了凉意,他话已至此,对方听不进去也没办法。
说到底,他是为了这两人好,玄天边境的废城中,三千修仙者死亡,谁是肇事者他压下来了,但有人看见了,能告诉他,亦可以告诉别人。
反观,在妖界反而是他们最安宁的时刻,离了妖界,还不知道多少艰难险阻出现,就怕届时,即便是夙溪,也拦不住一个疯魔的宿无逝。
夙溪的身体好转了,隆遥受的伤也痊愈,但一行人在妖界,暂时还无法离去。
之前将卞舞华抓来妖界的是雁族的人,为整个羽族的首领,在他死后,两百年前雁族的阴谋也都水落石出,按理来说,他们也不用留在此处。
但宿无逝在禁地之口大开杀戒,残害数百名羽族,这个理不说清,羽族人是不愿意放行的。
此刻的羽族已经群龙无首,略微能说上话的两个人,一位是这两百年来羽族的长老季灵儿,另一位则是被关了两百年,前前首领麾下的大将白素。
季灵儿对禁地之口的战事还有些阴影,故而不愿提,也不愿看见夙溪几人。
白素倒是坦然得多,但他也不偏袒夙溪一行人,只不过对隆遥还是有些情意在里头,他心里一直想要将隆遥留在羽族,让他成为羽族首领。
毕竟这位置一直空缺,于他们羽族而言,实在不妥。
夙溪几人站成一排,就听那几个羽族能说得上话的那那儿围成一圈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商讨什么,卞舞华将头凑到牧崇音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要不我们趁乱逃走吧。”
牧崇音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于是问夙溪,夙溪抿嘴,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杀羽族族人是事实,可羽族人当时也要杀他们,这件事不好说谁对谁错,一直留在妖界也不是办法,逃,是最好的一条路。
宿无逝站够了,捞了把椅子凉凉地坐着,顺便揽了一把夙溪的腰,直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卞舞华:“……”刚才还说要逃的呢,现在什么情况?
牧崇音:“……”朝卞舞华瞧去,眼神问:要不我们也这样坐着?
夙溪:“……”师兄这成何体统,你抱就抱,别搂那么紧啊!
唯独隆遥,拧眉盯着白素的背影,心里一阵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