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爱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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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英不住地磕头,嘴里喊着讨饶的话。
在子英身边的男人心疼地看着她,整个肩膀都已经可见骨肉了,他的道行在被人送来的路上就已经封住了,如今动弹不得,更是废人一个。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声音卡在喉咙里不论怎么也无法发声,只能用一双仇恨的目光瞪着宿无逝。
夙溪捏着拳头,宿无逝分明答应过她不会有无辜的人类再受折磨,他的文书才寄出去没几天,现在又是什么?他自己又在做什么?
难道对她说的话都是说说而已,难道他的承诺就一文不值?在她的面前一副好人面孔,离开她就要危害人间?
夙溪心里很痛,她觉得喉咙像是有把火在烧,烧得她连吞口口水都觉得有刀片在割。
她深吸一口气要从树后走出来,她要去质问宿无逝为什么这么做,刚踏出一步,便有一股力量从后面拉住了她,隆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一只手搂着她的腰,眨眼般的功夫便将她带离了这处。
夙溪在被隆遥克制住的同时,听到了子英撕心裂肺的叫喊。
那个男人死了,她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子英,一个身怀六甲,根本不会威胁到任何人的普通女人。
离开了侧厅范围后,隆遥就放开了夙溪。
夙溪没有责备他,她甚至想不出责备的话,惊愕愤怒与委屈一瞬涌上心头,她瞪向隆遥的时候咬牙切齿,下一刻便软了下来。
隆遥的眼里有自责,他就这样站着,就等着夙溪要出手打他,不过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
夙溪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隆遥突然有些怕,他害怕刚才夙溪的眼神,那极度失望中带着心灰意冷的眼神让他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抛弃,于是他追了过去。
“主人!”
夙溪没停下,只淡淡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隆遥没再跟着了,夙溪顺着白素的宅子小路一直往前走,宅子看上去不大,交叉的小路却很多。
两旁翠绿的竹子在微风下沙沙作响,她的脚下是鹅卵石铺的小路,这条竹林小径走了很长时间都没绕出去,夙溪有些累地坐在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双手撑在身体的两边,在石面上逐渐收紧。
她突然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发胀的厉害,胸口有些闷,太多繁杂的情绪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脑中的思绪越来越乱,夙溪弯下腰,双手抱着头,心口疼得几乎要痛呼出来。
她满脑子都是宿无逝冷着一张脸将那名玄天弟子杀死的模样,耳畔一遍遍回响他凛冽的声音,那句温柔如水的‘不会再有一个无辜的人类受折磨’也逐渐失去温度。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奔跑,唯有她停留在了原地,坐在那一方石头上,翠竹林的叶子簌簌落下,野兽在她的身边奔腾而过,骏马的嘶吼,修仙者练习时铮铮剑鸣,风声,雨声,统统在她的身边来了又去。
也就这么一瞬间的事,夙溪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上面落下了几片竹叶,就连她坐的地方都积了不少叶子。
夙溪伸手拍了拍裙摆站起来,她不知道怎么出去,只能沿着原路返回,左转右转几次之后,总算给她找到了回来的路口。
外面一片灯火通明,许多家丁侍卫都提着灯在找什么人,因为天太黑,夙溪脚下踩到了一块光滑的石头,扭到了脚,她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扶着旁边的竹子扭脚踝。
就在这个时刻,竹林尽头出现了一个人。
宿无逝像是疯了一般冲过来,直接将夙溪抱在了怀里,同时夙溪便听见了他紊乱的心跳声,毫无节奏,速度快到惊人。
夙溪问:“怎么了?”
宿无逝环抱她的双手还在发抖,等他终于平静了些,夙溪又问了一句,宿无逝没有回答,反问她:“你去哪儿了?”
夙溪愣了愣:“我一直在这儿啊。”
宿无逝没说话,过了许久才开口:“没离开就好,你再也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了。”
夙溪想问他今天早上在侧厅的事,不过看到了刚好赶来的隆遥和白素等人,那句话还是吞了回去,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找到了夙溪,白素住宅里所有的人也都回归岗位去了,她才明白那么多提着灯的人都是来找自己的,听白素说,不光是他的住处,今日早上宿无逝没见到夙溪后,整个城池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夙溪有些奇怪自己分明就在竹林里呆了一整天,如何他们找不到?
可又想起来当时她只是觉得头痛,闭上眼睛也不过一小会儿天就黑了,恐怕他们找不到也有可能。
或许是时空结界的问题,自从她复活了之后,时间过得越久,她身体里的潜能也就越多被激发了出来。
小月安排人做了一桌的饭菜,夙溪坐下的时候,宿无逝正和白素说话,一只手紧紧地牵着她,不过并没有看向她。
夙溪朝站在不远处的隆遥瞧去,两双眼睛在空中凝望,那一瞬隆遥突然听见夙溪的声音,就在他的耳旁问了句:“今日我去侧厅的事你与师兄说了?”
夙溪分明没开口,隆遥朝宿无逝看去,周围人都像是没听见,好似夙溪的话就对他一个人说了。
隆遥摇了摇头,夙溪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或许正如卞舞华说的那样,宿无逝早就变了,他已经彻底为魔,而魔是这世间所有邪气的化身,他不会有怜悯之心。
夙溪还曾妄图想要三言两语以爱来感化对方,太天真了,即便她现在捅破这一切,换的宿无逝的另一个承诺,亲眼看见他放走了城池中正在受虐的人类,只要她一转身,或是闭上眼睛,天下照样会遭殃。
或许是察觉了夙溪的视线,宿无逝与白素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回头对着夙溪笑了笑。
夙溪回他一个笑容,这笑容之后的苦涩,只能自己默默吞咽下去了。
人类不会遭殃太久,天下不会遭殃太久,与宿无逝在外面游玩了这么些天,也够了,正事再不做,她当真是死也无颜去见师父,无颜去见为她死去的人。
当天夜里,宿无逝自然地留在了夙溪的房内。
白素权当没看见,小月的眼神倒是有些怪异,她亲眼看见夙溪去了侧厅,不过什么时候出来的就不知道了,也不知她究竟看进去了多少。本来白天找不到人她以为夙溪一定是被宿无逝吓跑了,却没想到晚上又回来了,像个没事人似的和他们同桌吃饭。
好奇归好奇,这总算是一件好事,至少表明夙溪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不会帮着人类。
沐浴之后,夙溪趴在宿无逝的身上撑着下巴问他:“师兄找不到我,急吗?”
宿无逝的手贴在她的脸上,眼神中逐渐涌出的惧意毫不掩饰,他在夙溪面前永远都保持着这份坦然的模样,好像没有欺骗,所有情绪都表露无遗。
若非夙溪知道……
“患得患失的感觉太可怕了,答应师兄,以后别乱跑了好不好?”
夙溪朝他笑了笑:“可是师兄去什么地方也从来不和我说啊。”
夙溪朝他贴近了些,那双眼掩藏了探究,带着几分娇嗔问:“今日早上我醒来没看见你,你去哪儿了?”
宿无逝自然道:“白素找我有事。”
“什么事?”
“我与他还没说上话呢,就听小月说你醒了,想要去找你也没找到,于是就找了一整天。”他还有些委屈。
夙溪深深地看向眼前的人,心里像是针扎一样,她侧过脸瞥开眼神,将脸颊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眼睛看向桌面上在风中摇曳的烛火,哑声道:“那我以后……再也不离开师兄了。”
骗人的感觉真不好,尤其是对自己深爱的人撒谎,将所有真相掩藏起来,装作无所谓的模样,分明心里在滴血,嘴上还要挂着笑。
这是爱吗?
这分明是痛苦,是折磨。
她对宿无逝说的第一个谎话便让她几乎窒息,那么这么长时间,宿无逝对她说了多少谎话?他在说这些谎话的时候,也会感觉到痛苦吗?还是说……早就已经习惯了,麻木了。
夙溪将手搂得紧一些,在眼泪流下来之前赶紧闭上双眼。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
宿无逝在夙溪房内睡了一晚上没人敢议论,白素与小月也不是傻子,早就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故而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已经日上三竿了也没见人出来,心里觉得奇怪。
小月脸有些红,朝白素说:“睡迟了就睡迟了,你急什么?”
白素表情有些严肃:“今日一早我就收到了信件,说夏苍回魔刹了,我得给神尊回个话。”
小月满脸疑惑:“夏苍如何会回来?”
白素没回答,小月又问:“谁给你写的信?”
白素道:“灵儿。”
小月的脸色有些僵,心里闪过些微不悦,不过没说出来,只陪着他一道站在院子前面,憋了一早上的甜蜜话,统统吞回了肚子里。
宿无逝这一夜睡得特别沉,已经有许久都没这么深睡过了,以前即便再怎么累,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只是浅眠,只要外面有些微风吹草动他都能醒,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习惯了,却没想到昨夜能沉到他巳时才醒。
宿无逝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大亮,他刚醒便察觉到白素与小月两人就站在自己院子门口。
他低头看了一眼,夙溪趴在他的胸膛上还在熟睡,动也不动。
宿无逝笑了笑,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想要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继续睡,身子抬到了一半,看见满胸膛的鲜红时,宿无逝的呼吸骤然停止。
不单单是他胸前的衣襟被染红了,就连两人盖在身上的薄被也被染红了一块,夙溪浑身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宿无逝在那一瞬僵住了全身,看着床上大片血渍,有些不知所措。
“夙溪!”
他连忙推着夙溪,想要将对方唤醒。
夙溪的脸色苍白,她的七窍都有血迹,在宿无逝猛烈的推动下,眼皮跳了跳。
宿无逝察觉到她动了,呼吸一窒,顿时不敢动了,轻声轻语地伏在她的耳边喊她的名字。
夙溪的眉头皱了皱眉,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双眼眼皮沉得厉害,在看见宿无逝的时候勉强笑了一下,轻轻喊了声师兄,转而又睡了过去。
宿无逝不知如何是好,伸手拍着对方的脸,声音急促:“别睡!夙溪!你哪里受伤了?你流了好多血,醒醒好不好?别吓师兄。”
不论他怎么拍,夙溪就是不醒,薄弱的呼吸仿佛下一刻就能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