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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同生,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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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溪抬头看向头顶圆圆的月亮,心口的跳动越来越强烈。

越过屋檐的树枝在夜风中摇曳,树上的枯叶一片片落下来,这一处无风,不过夙溪能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啸声。

天已经黑了许久了,如果李南栎成功的话,宿无逝现在应当在主殿里修炼禁术吧。

夙溪慢慢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一瞬觉得呼吸停滞,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前都已经泛花了,呼吸才被她找了回来。心头猛跳,噗通噗通,几乎要从她的口中蹦出来,这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异常清晰,除了节奏紊乱且迅速之外,她还觉得疼。

夙溪坐在椅子上疼到弯着腰,肩头的披风落在了地上,这夜里凉飕飕的,院子外头的风声像是要吞噬一切。

突然她的眼前一亮,主殿的方向光芒强烈,强光之中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低吼,像是龙吟,又像是虎啸,在风中凌乱,叫人分辨不出。

不过夙溪能听得出来,那是宿无逝发出来的声响。

她很担心,她不知道一个完整的禁术会把人练成什么模样,更何况今夜于他而言本就不利,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说不定真会发生什么三长两短。

夙溪猛地站起来,她身下的椅子因为她的动作过大而直接倒在了地上。

隆遥听到声响出来的时候,空落落的院子里除了一地的枯叶,就是那个倒着的椅子,还有椅子旁边凌乱的披风。

前往主殿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每当圆月这个晚上,谁也不敢靠近主殿半分,这已经是众人的习惯。

所以夙溪出了院子之后,这一路再也没看见别人了。

她穿着单薄的衣服,从南边刮过来的风一直呼啸,从她的四周吹过,风中隐隐夹杂的魔气让她心口发闷,脚下发虚,等路走到了一半,便开始咳嗽了起来。

她将身上的外衣裹紧,脚下两步做一步,越靠近主殿,心跳得就越快。

夙溪刚到了主殿的广场前,便觉得胸腔一窒,当即喉头涌上了腥甜的味道。她将这血腥气咽下,那让人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浓烈,随着她的每一步靠近,都有一股抗拒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叫嚣。

瞬间虚弱下去的身体不允许她再靠近主殿了,可夙溪的一颗心,在看见主殿金光乍现的门窗缝隙上投映的影子,便不可控的往那屋子里飘去。

不过短短时日没见,仿佛当真过了好多年。

夙溪刚上了几个台阶,便忍不住吐了一口血,鲜红顺着嘴角滑下,其余的都被她吞回了肚子里。她的喘息带着几分虚弱,双眼能看见萦绕在主殿之上的魔气,蓝紫色的光芒与禁术散发出来的金光不断顽抗,最后一点点被金光吞噬。

宿无逝的每一次痛苦低吼,便有漫天的魔气散发,每当那个时候,夙溪便会奇经八脉骤痛,直接跪在了地上,而金光笼罩开来的时候,她又稍微觉得好受些。

她自己也在经受痛苦,与宿无逝一样,或许只有她跟着一起痛,心头的不安与愧疚,疼惜与不舍才会稍微缓和。

夙溪终于走到了主殿门前,她的双掌贴在地上,半跪着,凛冽的风一直朝这边刮过来,她不断的咳嗽,仿佛要将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夙溪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四肢百骸仿佛与灵魂分裂,这疼痛与在宿无逝怀里晕死过去的感觉不同,恐怕是头一次撤去了天生的□□,面对这么强大的魔力,那于心底涌出的惧怕使她痛苦万分。

夙溪看见眼前的地面上已经滴落了许多血迹了,她伸手擦了擦鼻子,耳朵也开始疼了起来。

主殿内的人有了反应,似乎察觉到门外有人,这里一瞬安静了下来。

夙溪背对着主殿的大门,好不容易才翻了个身让自己坐下来,靠着朱漆大门,额头轻轻靠在了门上,鼻子一直在流血,不过她现在也管不了那些了。

宿无逝的突然安静更让她肯定对方发觉了自己,一时间整座大殿就只能听到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夙溪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就在她觉得痛苦加剧的时候,那窒息感便弱了下来。

她将手贴在门板上,用袖子擦掉满嘴的血迹,眉眼看向还在散发着金光的门缝,其实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可夙溪能感觉到,宿无逝正在整座主殿内离她最远的地方。

“师兄,对不起。”她轻声的说着。

这一声包含了许多,刚说完对不起后,泪水便模糊了她的视线,原以为不会再哭了,却没想到刚落下泪来,她的抽泣便一声多过一声。

此刻好像除了哭,也做不了其他事了。

她的双手环抱着自己,就连风声也掩盖不了她的哭泣。

主殿内的气氛突然躁动了起来,带着狂躁与不安,还有些微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五味杂成的漂浮在空气中,宿无逝那声带着克制与不耐烦的滚低低地传出来。

夙溪压低了声音:“我不滚。”

“滚开!”

一阵魔气震出,夙溪当即便吐出了一口血,室内的金光又再度亮起来,释放了魔气的宿无逝在这强烈的金光下猛地被抽离,痛苦让他的□□顺着门缝飘到了夙溪的耳里。他已经尽量在克制了,可夙溪依旧听得见,听得见他在一步步妥协。

夙溪靠在了门板上,咳嗽个不停,喉咙的疼痛让她嗓音沙哑,也不知自己究竟被多少魔气侵体,总之她现在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对着空气摇了摇头,视觉都开始涣散了:“我就在这儿陪你,师兄,我哪儿也不去。”

“你痛,我陪你一起痛,你若死了,我最好也被这魔气给吞灭,我们一起度过去吧。”

夙溪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脸色也有些苍白,铺天盖地的困倦席卷着她,可她必须得强忍着不能睡去。

“我要在这里等你出来。”

以一个人的姿态出来,没有魔气,没有魔性,不会有邪恶的力量再支配着你,又或者,你再也支配不了任何邪恶的力量,总之,过了这些天,一切都会好转起来。

夙溪吐出一口气,从她的袖子中,一只折纸鹤慢慢朝外飞去。

这将是她给翎海写的最后一封信。

她阻止不了神火与妖,她没办法撼动妖魔入侵人间的心,她唯一能以自身改变的,只有一个宿无逝而已。如果妖魔与人类的战争是必然的话,那她就只能凭着自己微薄的力量,让宿无逝从这场战役中分离。

不论这过程有多痛苦,夙溪都会陪着他,禁术最多练七日,而这七日,她要守在主殿前,不管有无意外,她都不会离开。

宣城,弯月高挂夜空,繁星之下,迎着玄天方向的那一边城楼上,两人并肩站立。

月亮很亮,城内陆陆续续住了不少人进来,这里曾被神火占领过,不过又重新回到了人类的手上。翎海与苍冥近日屡战屡胜,已经夺回了不少城池,人类对修仙门派越发放心,故而城池中的人也多了,夜幕下灯火通明,照得这一处都明亮了起来。

已经深秋,城楼上刮着不小的风,牧崇音一边冷得发抖一边晃着扇子。

卞舞华瞥了一眼他的脸,道:“就我在这儿,耍什么帅?”

牧崇音道:“正因是你,我才要耍帅嘛。”

卞舞华白了他一眼,目光朝远方看去,依稀能在夜空中看见一点白色正在慢慢靠近,她朝那个白点伸出手,等白点近了才看出,那是一只纸鹤。

纸鹤仅有两指大小,竟然也能飞,落在卞舞华手中自然摊成了一张方形白纸,白纸中央写了几行字。

牧崇音凑过去看了一眼,笑道:“终于来信了。”

卞舞华点头:“她去了一个多月,之前回信还算准时,唯独这封迟了不少,字也多了,看来当真是有事。”

牧崇音掰着手指头数:“第一封是无事二字,第二封是静候二字,第三封是备兵二字,如今我能拉来的人马都在周围几座城池等着了,可算是没再给我两个字两个字蹦出来。”

卞舞华将信纸折好,拢了拢肩上的披风道:“回去吧,这信得交给掌门。”

牧崇音点头,卞舞华刚想走,手便被对方拉住,她回头带着几分疑惑:“怎么了?”

牧崇音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皱起了眉:“我觉得你太累了,白日总要去其他城池陪着攻回领土,晚上还要回来这边守城,若把来回的时间拿来休息,你的脸色就不会这么难看了。”

卞舞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色很难看吗?”

牧崇音的眼神中闪过心疼,他的手稍微用力,将卞舞华抱在了怀里,眼神看向汴城的几处灯火,微微眯起:“有时我真不希望你身兼重任,好似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没有停歇过。”

卞舞华笑了起来:“心疼我呀?”

“是啊。”牧崇音毫不隐瞒:“看你的脸色越来越差,可我偏偏道行有限,跟不上你的速度,能帮上的忙也越来越少,瞧着夙溪信上写的,我总觉得难受。”

“你害怕吗?”

“怕,怕这拯救世间苍生的担子落在你的肩上,会生生拆散我们。”

就像夙溪那样。

牧崇音说完,卞舞华笑了笑:“怕什么,以后不管去哪儿,我们都一起好了,若有危难我们一起扛,生同生,死同死,多好。”

卞舞华说完,伸手在牧崇音的背上拍了拍,两人松开双手,在月色下互相看了一眼,逐渐靠近,在对方的嘴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没有□□,一触即分,却满含浓烈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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