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三十二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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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才说……要多久来着？”一边问陆曦，一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六点半接到妈妈的叫早电话——陆曦摘了话筒递给我的，六点四十被陆曦耐心地从床上扒拉起来，七点钟收拾好去吃早饭，七点半上了三峡人家一日游的大巴车。
导游精神抖擞，车内笑语欢声，我……蔫头耷脑，睡眼惺忪。
我想我的身体抗拒早起，过去，现在，未来都是这样。
习惯于早睡早起而神采奕奕的陆曦回答我：“要走盘山路过去，大概还要至少一个小时。”
没出息地立刻倒在陆曦肩膀上：“那太好了，我要睡觉。”
“睡吧。”陆曦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便让我枕得更舒服一点。
然而路面不平，车开着开着，就咣当咣当地晃悠，导游又举着话筒，叽里呱啦地介绍沿途风景和即将去的景区特色，车里还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聊天声，包括后排一个小孩时不时就爆发一次的尖声哭叫。
我不晕车，但我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真的睡下去。
睁眼，抹了抹脸，感觉自己烦得要死，想都没想就隔着衣服啃了一口陆曦的胳膊。
我确信我没有咬得很重，因为我只是想发泄一下这种睡不成觉的烦闷——绝大多数成分针对在后座一直哭的小孩，也许他是因为晕车在哭，但真的听起来太心烦了。
陆曦默默地叹了口气：“要喝点水吗？”
“不喝！”
“吃点葡萄干？”
“不要……”
“那就这么靠着我吧？”
“好呀。”
他点了点我的鼻尖：“还烦吗？”
我因为刚才故意的无理取闹，嘿嘿笑了起来：“好多了。”
“没办法，今天晚上早点睡吧。”陆曦一脸无奈，“出来旅游，要是跟着团的话就是这样，以后我带你出去玩，绝对不跟团，你想睡到几点就几点。”
“真的呀？”我精神了一点，“那要是我早上睡到十点，起来吃饭，吃完饭困了，下午两点又开始睡，然后睡到晚上五六点，起来吃晚饭，吃完晚饭……也许差不多又要睡了？这样的话怎么办啊。”
“那就睡嘛，你睡，我看着。”陆曦回答得相当理所当然，“带你出去玩是为了让你放松和开心，不是为了去照景点的，多睡一天少睡一天有什么。”
“如果大家都是你这样的想法，假期的景点就不会人那么多了吧……”
陆曦刚想回答我什么，却被导游的声音打断了，大概是因为介绍到土家族能歌善舞，女导游就被车上的人起哄要求唱山歌，轰的一声，整个车里的人都开始鼓掌。
女导游很大方，清清嗓子就开唱了。
山歌的调子很朴素，内容也同样朴素，男青年和女青年之间的……怎么说呢，情歌对唱？打情骂俏？大概就是那么回事吧。
比较好的事情是，因为女导游在唱歌，后座的小孩总算不哭了。
“到时候你们可要记得，不要随便喊我们土家族的姑娘‘伙计’啊，这个词在这里是夫妻、男女朋友之间的称呼。等等如果看演出的时候，台上的姑娘选中我们这车里的男士上去唱歌，那个时候可以喊，但其他人千万不要喊哦！”
我看了一眼陆曦，放在人群里，他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显眼。
抬手，按住他的头顶，往下压一压：“等等你戴帽子啦。”
“好。”陆曦愉快地答应着。
——如果喊他上去对唱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接对方姑娘的茬的，到时候就会相当尴尬。就算他接了茬……我又会觉得心里有点别扭。
所以被喊上去绝不是什么好事，只能让陆曦用帽子压一压他的脸了。
车上的人还在起哄，要学唱山歌，于是导游就真的教了一首相当简单的歌。
调子我记不住，就记得歌词大概讲了什么——一个男青年到女青年家里去，问女青年你爸爸妈妈呢？哥哥嫂子呢？姐姐呢？妹妹呢？弟弟呢？最后拐弯抹角问，妹子你今年多大了？
全车人都在认真地跟着学唱，除了我和陆曦。
“陆曦，我觉得歌词有问题啊……”我扒着他的肩膀跟他咬耳朵，“第一句说父母都八十八了，可是弟弟还是个奶娃娃，她自己才十八，这行不行啊……”
陆曦十分认真地沉思了两秒，扭头小声回答：“老蚌生珠吧。”
“这珠子也太多颗了……”
“一个蚌壳里确实可以一次出很多珍珠啦。”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高高兴兴地问我，“小乐喜不喜欢珍珠？我用珍珠给你串点头饰吧，还是说你想要项链？”
“好啊好啊。”其实我对珍珠无所谓，不过既然这么做会让陆曦高兴，那就随他吧。
珍珠说到底就是白色的、散发着一些光泽的珠子，然后呢？就没了。我对珍珠的感观就这么多。
大巴车转了个弯，盘上了山路，整辆车都跟着左摇右摆起来。
如果忽略掉翻车就会掉下山崖这件事，其实还挺刺激的。
后座的小孩可能是被吓到了，又开始凄厉地大哭，一边哭一边使劲儿地踢踹他前面的座椅靠背——我的。
我默默地忍了两秒，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除了头被吵得嗡嗡发疼，后背也被踢个没完没了，
这么坐一路车，等到了我就要头晕加背疼。
陆曦拍拍我的头，转过身去，说话对象却不是那个小孩，而是带着小孩的妈妈：“阿姨，您家的孩子好像一直在哭，是不是晕车了？没药吃的话，我这里有。”
我条件反射一咬下唇，防止自己笑出声来。
“啊，啊？没事没事他不晕车，他就是吓的。”小孩妈妈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都是这破路，颠成这样，孩子要哭就得让他哭，反正我也哄不住他，一会儿就不哭了。”
陆曦微妙地沉默了一秒。
而后他很无辜地笑了：“也是，我本来还担心他一直哭，哭得噎住了到时候喘不过气该怎么办呢。”
我偷偷摸摸地转头，欣赏小孩妈妈脸上的表情。
“唉。”陆曦摇摇头，叹了口气，“小孩真的不好养，太脆弱了，我堂姐家的小孩就是，天天哭，结果有一天哭得噎住了，上不来气，好像是小孩消化道太短，哭得要吐。后来终于吐出来了，最后一个劲儿地呕酸水，被折腾得进医院待了一星期呢。”
“啊？进医院了啊？”
“对啊，还脱水了呢，流了太多眼泪，水分和盐分都脱了，那么小的孩子，真可怜。”陆曦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小男孩——他已经逐渐停住了哭声，呆呆地望着陆曦，“所以小朋友，你不要一直哭，爱哭的孩子就要进医院治病，到时候什么好吃的都不能吃，也不能出去玩了。”
一听到医院两个字，小男孩眼眶迅速红了，眼看着就要掉下眼泪来——
“不许哭！”陆曦表情一变，严厉地命令小孩，“不想治病就别掉眼泪，哭了的话，后果自负。”
他用这种严厉的语气说话时，相当冷漠，也相当的吓人。虽然吓不到我就是了。
“你这……怎么还教训起我儿子来了！”眼看着小孩都吓得哭都忘了，小孩妈妈生气起来。
“您不是哄不住他吗？但我实在担心——”陆曦慢慢地咬着字，每个字音都拉得很长，“要是孩子真的一直哭，在车上噎过去怎么办？”
小孩万分倔强地咬着嘴唇，两只大眼睛紧紧盯着陆曦，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陆曦面无表情地也看着小孩。
过了一会儿，小孩眼里聚积起来的眼泪终于被陆曦的威严压了下去：“我……我没哭！”
陆曦微微眯起了眼睛：“很好，接下来坐车的时候也不许哭，尤其不许再踹你前面的座位，知道了吗？”
“……哦。”小孩不情不愿地应了，看来他挺喜欢踹椅子这个活动的。
陆曦转回头坐下，带着一点邀功的期待表情凑上来。
于是我亲了亲他耳垂下面那块肌肤——他相当喜欢被我亲到这里，每次都会脸红。
果然，他一边红着脸一边十分满足地笑了。
陆曦不喜欢小孩子，也不耐烦和小孩子周旋，但他还是尽心尽力地帮我解决了车后座的这个麻烦。
接下来一路上耳根清净，快到的时候，我被陆曦仔仔细细涂了一脸的防晒油，脖子胸口肩膀和胳膊也没漏，他甚至还很认真地在我大腿上抹了一层。
“腿上也要吗？”
“要，大腿那里有时候打伞遮不住，抹一层吧，我担心晒得太厉害，晒伤就不好了。”
这么看来，一直穿着及膝的袜子也有点好处，除了热。
我拨开窗帘看看外面过分灿烂的阳光，想起刚下飞机时的闷热，萌生了缩在车上不下去的念头。
下车的时候，我越发觉得跑来这么热的地方是一种错误。
是谁说的来着，旅游就是花钱买罪受？
“看这阳光真好！”爸爸戴着刚买的草帽和墨镜，张开双手拥抱阳光，“多晒太阳，多健康啊！”
“感觉风景挺不错的，天气也好，就是太热了。”妈妈撑着遮阳伞，十分矜持地发言。
“陆曦，以后能带我去不热不晒的地方玩吗？”我缩在陆曦那把大伞的阴影里，十分没志气地问他。
“好，不热，不晒，也不冷的地方，带你去睡觉。”
导游招呼大家集合，集体向码头进发。
车后座的小男孩忽然硬拖着他妈妈走过来：“哥哥，你看，我一直都没哭！”
陆曦低头看了看他，很冷淡地点了一下头，牵着我跟上队伍走了。
“哥哥，我一直都没哭！”
“……”
“大哥哥，我真的一直都没哭呀，我听你的话了！”
小孩追在陆曦身后，锲而不舍地邀功求表扬，然而陆曦就是一声不吭，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懒得。
终于，上了渡船之后，陆曦的耐心被耗光了：“没哭，很好，接下来也不许哭，不许吵我，做到了就是好孩子。”
小孩一脸光荣地点了点头，挺直了身子坐着，果然不来找陆曦说话了。
“……陆曦。”
“嗯？”
“你刚才可能收获了人生中第一个小跟班哎……”
“我不要。”陆曦一皱眉，“太吵了。”
和陆曦相比，我的感觉却非常新鲜。
因为陆曦一直不怎么喜欢小孩子，而他也确实不算是讨小孩子喜欢的类型。
所以突然有个小孩像个跟班一样，锲而不舍就为了求他表扬一句的时候，我心里居然涌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欣慰感。
就像是那种……对了，那种——总算有其他人和我一样看到陆曦的好了啊。这样感慨着的，既欣慰又为他高兴。
但还是别告诉陆曦我在这么想吧。
要不然，他肯定又要闹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