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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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大师兄曾问过你,那个‘剑’字之感,你是否记得,你答的‘是’。”
这是自这少年开始叫嚣以来,沈池对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尚且带着童稚之感,显得极为清脆。
广成寅顿了顿,心下对比那个“剑”与沈池的“道”字给他的感觉,霎时明悟,望向沈池的眼中多了丝惊骇。
从他方才观来,沈池的那个“道”字和测试用的“剑”字,虽然字形字义都不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单从他的感觉来看,沈池的那个字,给他的压力更大。
至少看完“剑”,他尚且能站稳。而现在,他还瘫软在地上,心里还被那个“道”字沉沉压着。
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围观众人心下虽仍是有些不解,却也明白,沈池绝不是依照广成寅之前猜想的那般没有作答,相反,他不但应该是作答了的,那答案还相当的出色。
否则,那瘦高少年也不会是如今这个表现了。
生于世家,广成寅脾气算不得好,甚至可以说固执己见,嚣张得不知天高地厚,而他的出生也注定了他有这般嚣张的资本,然而他却在这选徒大典上一再受挫,一直以来的骄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我可以知道你长什么样吗?”受挫的少年沉默了许久,才沙着嗓子问道,他语气极为僵硬,乍听之下还有股冷意。
由于他此刻半低着头,无人发现他此刻眼中没有半点桀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单纯想知道这个让他一败涂地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沈池一直注意着广成寅,本来以为他会继续质问或是干脆冲上来与他打一架,突然听得这个问题,不由愣了愣。
而广成寅此言一出,方才注意力一直集中这场对峙之上的众人顿时将关注点转移到了沈池的模样上。
这才意识到,似乎从一开始,这孩子就从未露出过面貌来。
从广成寅的表现看出沈池必定通过是通过测试的淘汰者酸道:“多半是长得太丑了,才不敢见人。”
“我看不然,指不定是长得太好看怕惹麻烦。”有人出言,虽是维护之言,语气却满是嘲弄。
“天气这么冷,我倒觉得他是怕冷才捂得这么严……”
“哈哈哈哈……”
最后一个猜测惹得众人纷纷大笑。
【世人总是觉得最正确的答案最荒谬。】系统似乎有些感慨。
【……】
沈池不由多看了那名做出猜测的人一眼,那是一名身着蓝衣的桃脸杏眼小姑娘,她此时正站在过试者中,被众人笑得满脸通红。
广成寅却仿若没有听见众人的议论一般,只抬头一心盯着沈池,从他的角度大概能看到对方下半张脸和斗篷阴影下隐隐的轮廓,光是这样,他就清楚,沈池绝不是他之前所嘲笑的那般丑得不能见人。
相反,对方模样应当是相当的好看。
云煜站在一旁,他目光同样落在沈池身上,准备若是沈池有丝毫不愿的动作,便出言阻止那少年继续闹下去。
毕竟时至今日,他还念着沈池那位天赋异禀的兄长,万一沈无惑到时发现沈池在承剑宗的眼下被人欺负了,不愿加入承剑宗可怎生是好?思及此,云煜表情不由严肃了一些,而他身旁时刻关注着大师兄动作的承剑宗弟子们神色也随之一凛。
正当众口不一,甚至有心急的人恨不得扒了沈池的斗篷以印证自己的猜想时,在睽睽之下,沈池干脆地抬起手将斗篷帽子往后一撩。
显然想不到沈池会如此干脆,不只是诸围观者和广成寅,就连云煜等一众修者也是一惊。
毕竟几乎在所有人的观念中,会将自己遮得这般严实的人,要么是有难言之隐,要么便是长得实在见不得人,而无论哪种原因,他们都以为沈池不会如此轻易地露出面貌才是。
甚至就连曾见过沈池的云煜,见沈池动作,也是不掩惊讶,他自然知晓沈池长相和丑字沾不上任何关系,但既然沈池之前掩得那么严实,那肯定有所原因,他都准备好随时开口为沈池解围了。
但偏偏,沈池不但将斗篷帽子掀开了,动作还这般果断……
短暂的惊讶过后,现场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尤其是距离沈池较近的广成寅,当沈池开始动作时便屏住了呼吸,此刻更是憋得满脸通红。
早在方才仅仅看到个轮廓时他便知道沈池应当长得挺好看,但他却并未想过,他竟长得如此……漂亮,广成寅在脑中翻找了半天,却只找出这么一个形容词来。
沈池五官大部分肖似其母,池元葭素来被养在闺阁之中,又只是个世家之女,在初灵界自是算不得有名,但单是从她能以有孕之身被向来只爱美人的沈烈看上,并且多年不弃,便可想她该是何等姿容。
相对的,沈池眉目五官皆是生得无可挑剔的精巧细致,虽然尚显稚嫩,却足以让见过的任何一人赞叹。
但就算如此,其实也不足以让诸多见得他模样的人惊诧到无法言语的地步,只是恰巧方才太多人心底认定沈池本该丑陋不堪才着的斗篷,两相对比之下,才有了这般场景。
沈池看向此刻正莫名呆滞的广成寅,面上露出一抹疑惑,“还有事吗?”
其实掀开斗篷时,沈池并未考虑那么多,于他来说,一切色相皆为虚幻,无论长相如何对他来说都是一样,只有极致的实力才是他毕生的追求。
所以,就算他今生同样被毁容了,他今日仍会是这般举动。
不过众人的反应却是让他有些疑惑。
几乎就在他掀开斗篷的瞬间,原本落在他身上的那些尚且带着些敌意的视线刹那间消失不见,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视线转变成了友善和热烈。
前世沈池除了早早过世的母亲之外,童年时期所接触的来自他人的视线向来是不屑,鄙夷,嫌恶等负面情绪,其中他收到的最为友好的视线叫做——怜悯。
而怜悯,正是沈池最为厌恶的情绪。
只有弱者才需要怜悯。
那时他就想,定要让自己成为强者,而实力,便是强者的象征。
无疑沈池是成功的,一路登上魔尊之位,让所有的怜悯和不屑都化作了对他的敬畏,甚至一度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形象。
可以说,他的死亡是修界所有人所喜闻乐见的喜事,如此看来,沈无惑倒是干了件大好事。
又想起沈无惑,沈池眉头微微皱了皱,可以说,在他所有的敌人之中,唯有沈无惑在见到他的脸时从未露出过别样的情绪,诸如畏惧,厌恶,同情,一样都没有。自始至终,沈无惑都是那般冷静,从来不在他面前露出半点表情。
若非最后一战,沈池甚至一度隐隐怀疑沈无惑对他是抱着友好态度的。
不过显然是他想岔了。
可如今在场这些人突变的神色,却是着实令沈池有些不解,【他们态度忽变的原因?】
【回宿主,因为宿主长得好看。】系统再次吐出它的标准答案,似乎顾及前几次这样作答后沈池对它置之不理的后果,它又补充,【统计表明,人类对长相好看的同类会抱有更高好感度,而好感度便决定他们对该同类的态度。不过宿主如今年龄限制,只能让他们对宿主产生友好的情绪,否则以宿主的样貌,极有可能让许多人对您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是什么沈池自然知道,但是对他?
沈池不由觉得有些可笑,若说是怕他,倒是更可信一些。
半晌,广成寅才缓过神来,连着吸了几大口气,眼神却错开了沈池的眼睛,迟疑了片刻后才开口:“我……”
随着广成寅出声,众人才如梦初醒,同时将视线移到了广成寅身上,不过神色却从方才的看戏变成了指责,似乎只是一瞬间,他对面的沈池就由一个加害者变作了受害者,立场转变之迅速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令众人震惊的是,正当他们以为广成寅还会继续往下说时,却发现他竟然突然站起来,猛地拨开围在它身边的人群,纵身跳下了台,这座台子足有五尺,再者他跳得仓促,竟是一个趔趄径直摔了下去,手臂与地面接触,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无疑是断了,但饶是如此,他也很快就用另一只手撑着身子爬了起来,捂着胳膊踉踉跄跄地跑出了试场。
广成寅离开后,台上众人纷纷围到沈池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起沈池来。
“小兄弟,你没事吧?”
“方才那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你不必理会。”
……
【驱走挑衅者,初次改变众人眼中形象,逆袭值增加2%,请宿主继续努力。】系统的声音有些轻快。
看着方才还猖狂得不可一世的少年落荒而逃,还有这群莫名态度大变的人,再听系统播报,沈池顿时有一种置身闹剧的荒诞之感。
“诸位可还有其他疑问?”云煜声音依然温和,却是不掩强势地将众人与沈池之间的距离分割开来,“若是无事,便请未过试者自行离开。”
沈池看了眼云煜,发觉对方也正转头看向自己,沈池适时朝他露出个感激的笑容,随后才低下了头。
云煜怔了怔,又看了沈池乌黑的发顶一眼,才转开视线,心下分外满意,长相好看,有礼有节,根骨极佳,悟性也是世间少见,除了灵根,无论哪一方面看来,这孩子都当是个极好的苗子。
若是灵根……不知想到了何处,云煜心下一动,眼睛微微亮了亮。
在承剑宗修者的引导下,场内很快就只剩下了八十名过试者。
沈池再次回到过试者的队伍中,这次没有人再躲开他,反倒都朝他露出友好的笑容,甚至不少人纷纷凑上来介绍自己。
云煜在众人中环视一圈,见大家都安静下来,温声道:“通过了今日的测试,今后你们便是我承剑宗的一员了,究竟是内门还是外门弟子,这点还需要经过一道灵根测试。不过就算是外门弟子也不必担忧,每三年宗内都会举行一次门内测试,只要达到筑基期的外门弟子都可参加,通过测试便可进入内门。”
听得自己已经是承剑宗弟子了,方才又站到沈池旁边的褚思林一脸兴奋,但随即听见可能被分为外门时,又不由多了几分紧张,“进了外门的话,资源肯定没有内门好,如此一来三年筑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又谈何参加门内测试?”
沈池看了眼不住在自己耳边念叨的少年,道:“不必担心,你会进内门的。”不但会进内门,还会被某位化神大修看上,升为亲传。
显然没料到沈池不但理会了自己,还从言语上肯定了他,褚思林有些惊喜,咧着嘴傻笑道:“谢谢你,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几乎所有人都是褚思林这般反应,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眼里尽是忐忑。
见此,云煜满意的笑了笑,摊开手,掌心蓦地挥出一片翠绿的叶子,那枚叶子约莫拇指大小,晶莹剔透,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只见他将那枚叶子随手一抛,它竟是如同膨胀一般,瞬间变为了一艘巨船,“请诸位上青舟,准备回宗。”
褚思林虽出生世家,却从未见过这般巨大的飞行法宝,上了青舟之后,还不住张望,眼中满是赞叹,“果然不愧是第一宗门,这个法宝等级绝对在宝器以上!”
见众人都已就位,云煜手指翻飞,数道法决打出,青舟逐渐升空。
由于测试耽搁了不少时间,此时天色已是黄昏,雪不知何时已经住了,地上雪深已近半尺,入目皆是一片白茫。
随着青舟升空,敬仙城渐渐的缩成一幅简图,入云那刻,沈池若有所感般,再次将视线落到了他们方才升空的之处。
由于隔得太远,沈池只能隐隐看到在朦胧的夜色中,一抹暗色身影独自立于偌大的广场上,显得格外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