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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我,我微点了下头,她们才跪坐下。李延年却是不卑不亢,恭敬行礼,坦然坐下,公主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我立即道:“这是操琴的乐师,姓李名延年。”公主点了下头道:“开始吧!”我道:“这套歌舞比较长,平日我们也是分几日唱完,不知道公主的意思是从头看,还是指定一幕呢?”
平阳公主看着已经站起的方茹和秋香道:“就捡你们最拿手的唱吧!”方茹和秋香忙行礼应是。
秋香先唱,是一幕将军在西域征战时,月下独自徘徊,思念公主的戏。秋香的文戏的确比她的武戏好很多,但更出彩的却是李延年的琴声。
这是我第一次命李延年为客献曲,而且特地用了独奏,因为他的琴艺,整个落玉坊没人可以与之合奏。
弦弦思念,声声情,沙场悲壮处缠绵儿女情,彼此矛盾又彼此交映,秋香在琴声的引领下,唱得远远超出她平日水平。
方茹与秋香合唱一幕送别的戏,方茹这幕戏本就唱得入木三分,再加上李延年的琴声,立在公主下首两侧的两个女子眼眶都有些发红。公主神色也微微有些发怔。
方茹和秋香还未唱完,门就被人拉开,公主的仆从道:“霍少爷求见公主。”他话还没完,霍去病已经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公主笑道:“你还是这急脾气,被你舅舅看见又该说你了。”
霍去病随意行了个礼,笑坐到公主下首,“他说他的,我做我的,实在烦不过,躲着点也就行了。”
公主道:“躲着点?你多久没有给你舅舅请安?我怎么记得就过年时你来拜了个年,日常都专捡你舅舅不在时来,这都快半年了,好歹是一家人,你……”
霍去病忙连连给公主做揖,“我的好公主舅母,您这就饶了外甥吧!进宫被皇后娘娘说,怎么连一向对我好的舅母也开始说我了?以后我可不敢再去公主府了。”公主摇摇头,继续听歌。
公主一扭头,霍去病的脸立即从阳春三月转变为寒冬腊月,冷着脸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狠狠地盯向我的眼睛。
我装作没看见,侧头看向方茹她们,他却目光一直没有移开。好不容易挨到方茹唱完,方茹、秋香、李延年三人都跪在下面等候公主发话,他的目光才移开。
“唱得很好,琴也弹得好,不过本宫不希望这出歌舞再演。”方茹、秋香闻言,脸上血色立即褪去。
公主看向我,我忙起身跪到公主面前磕头,“民女谨尊公主旨谕。”
公主笑着点了下头,挥手让方茹她们退下。她细细看着我,点头赞道:“好一个花容月貌,偏偏还有一副比干心肠,也算有勇有谋……”
霍去病起身走了几步,挨着我并排跪在公主面前,打断了公主的话,“去病要给公主请罪了。”说着请罪,脸上神色却仍是毫不在乎。公主惊讶地笑道:“你也会有错处?你们去看看今日的日头是否要从东边落了。”两名侍女行礼应是,低头退出了屋子。
“此事说来话长,还要从去病和这位金姑娘初次相识讲起……”霍去病一面说话,一面在袍袖下探手来握我的手。
汉朝服饰讲究宽袍大袖,我们垂手跪下时两人的衣袖重重叠叠在一起,正好方便了他行事,我惊觉时,他已经碰到我的手指,我立即曲中指为刺去点压他的曲池穴,他笑对着公主说话,手下反应却很是迅速,避开我中指的一瞬掌压我掌心,然后立即合拢将我的手收到了他掌中。
他还挺得意,笑着侧头瞟了我一眼,手轻捏了下我的手。我抬头看向公主,公主正听到紧张处,盯着霍去病,眼睛一瞬不瞬,似乎她也正在被沙盗长途追击,生死一线。
我撤了力气,手放软尽力缩向他掌中,他说话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下,侧头微带纳闷地看了我一眼。
我低垂着头跪着,一动不动,慢慢但用力的把我的指甲掐向他手心,拜红姑所赐,我有三个指头是“纤红玉指长”。他眉头皱了下,我嘴角含着丝笑,倒看你忍得了多久。
“……可我们又迷路了,沙漠中没水又不认识路,肯定是九死一生的……哎哟!”他忽地一声惨叫,公主正听得入神,被他一声惨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我也被他吓得手一抖,紧张地看向公主,再不敢用力。
公主惊问道:“怎么了?”霍去病依旧握着我的手不放,“觉得好象被一只心肠歹毒的蝎子咬了口。”公主一惊就要起身,我忙回道:“这屋子里点着熏香,公主来前又特意仔细打扫过,任何虫蚁都绝不会有。”
公主却仍旧是满面惊色,想起身的样子,我无奈下,求饶地看了霍去病一眼,轻轻捏了下他的手。
霍去病笑着说:“啊!看仔细了是不小心被带钩刮了下。”公主神色放松,笑看着他道:“毛手毛脚的,真不知道你象谁?后来呢?”
霍去病继续讲着,我一肚子火,欲再下手,可指甲刚用力,他立即叫道:“毒蛇!”我一吓赶忙缩回。
公主疑惑地问:“什么?”他一本正经地道:“沙漠中毒蛇,毒蚂蚁,毒蜂什么的不少,又很喜咬人,不过只要你一叫,他们就不敢咬了。”公主一脸茫然,莫名其妙地点点头,他又继续讲他的沙漠历险记。我心里哀叹一声,算了,形势比人强岂能不低头?由他去吧!他也松了力道,只是轻轻地握着我。
等他一切讲完,公主看着我问道:“你说她编排这个歌舞是为了引你注意?”他道:“正是。”说完也侧头看着我,眼睛却第一次寒光逼人,冷厉的胁迫,握着我手的力道猛然加重,真正疼痛难忍,我脑里念头几转,忙也应道:“民女胆大妄为,求公主责罚。”他眼光变柔,手上的力量散去,看向公主道:“这所有事情都是因去病而起,还求公主饶了去病这一次。”
公主看看他又看看我,轻抿着嘴角笑起来,“好了,都起来吧!本宫本就没打算怪罪金玉,也管不过来你们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你自个瞎忙活一通,本宫倒乐得听个故事,只是第一次听闻有人竟然能驱策狼群。”
霍去病满不在乎地道:“这没什么希罕,走兽飞禽与人心意互通古就有之。春秋时,七十二贤之一,孔子的弟子公冶长就精通鸟语,后来还做了孔子的女婿。舅父因自小与马为伴,也是极知马性,驱策如意。西域还传闻有能做主人耳目的鹞鹰。”
公主释然笑道:“是呀!你舅父的那匹战马似乎能听懂你舅父说话,你舅父只要抽得出时间就亲自替它刷洗,有时边洗边说话,竟然象对老朋友,我看你舅父和它在一起时倒比和人在一起时说得话还多。”
我试探着抽手,霍去病未再刁难,只是轻捏了下就松开。我向公主磕头谢恩,他也俯身磕了个头,起身坐回公主身侧。公主看着他道:“你去年说着去山里狩猎,原来却是跑了一趟西域,这事若被你舅舅知道,不知道如何是好?”
霍去病哼了声:“皇上许可了的,谁敢说我?”公主轻叹一声,对我道:“本宫歌舞看过,故事也听完,唤她们进来服侍着回府。”我忙行礼起身唤侍女进来。
我跪在门前直到公主马车行远,人才站起。霍去病转身看向我,我没有理他,自顾向回走,他追了上来。我进了先前接待公主的屋子,坐在公主坐过的位置上默默出神,他陪我静静坐了会,忽地身子一倒,仰躺在矮榻上,“什么感觉?”
我道:“有点累,每句话都要想好了才能说,可偏偏回话又不能慢,跪得我膝盖也有点疼。”
他笑起来,“那你还打扮成这个样子?幸亏我听公主来,忙赶了过来,否则真是骂死你都挽不回。”
我道:“你多虑了。”他猛然坐起,冲着我冷笑道:“我多虑?公主把你献给皇上时,你就是十个比干心肠也没有回头地。”我笑道:“如果有更好的呢?”他一愣,“谁?这园子里还有未露面的姑娘?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看着他道:“今日不管怎么说,都多谢你一番好意。我现在问你件事情,如果从我这里,有人进了宫,你会怪我吗?”
他淡淡笑起来,又仰躺回榻上,“姨母在皇上眼中已是开败的花,各地早就在选宫女,朝中的有心人也在四处物色绝色,不是你,也会有他人。正因为如此,公主也一直在留心,皇上驾临公主府时,公主都召年轻貌美的女子进献歌舞陪酒侍奉,也有人被皇上带回宫中,奈何总是差那么一点,两三次侍寝后就丢在了脑后。‘生女无怒,生男无喜,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一首乐府歌谣,唱得有几分颜色的都想做卫子夫,可有几个人有卫子夫当年的花般姿容和水般温婉?”
我道:“更没有几个人有卫大将军这样的弟弟和你这样的外甥。”他笑向我拱了拱手:“我就算在外吧!卫大将军眼中我就一个纨绔膏粱子,飞扬跋扈,奢靡浪费,卫大将军恨不得能不认我最好。”
我笑着反问道:“你是吗?”
他也笑着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吗?”[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有些纳闷地问:“公冶长当年因为精通鸟语曾被视作妖孽投进大牢,孔子为了表示公冶长绝非妖孽才特意把女儿嫁给他,你既然担心我会被看作妖孽,怎么还把大漠中的事情告诉公主?”
“如果当年只有我一人,此事我是绝不会再提,可随我一同去的人都目睹了你驱策狼群,皇上也早知道此事,瞒不瞒公主无关紧要。”我点点头,人果然不能事事思虑周详。
他道:“喂我几个果子吃。”我将盘子搁在他头侧,“自己吃!我可不是你府中的丫头。”他笑着来拉我的手,“我府中要有你这样的,我何苦到你这里来受气?”我挥手打开他,肃容道:“如今正好没人,屋子也还宽敞,我们是否要比划一下?”他长叹口气,又躺了回去,“你这人惯会煞风景。”
我道:“你是不是在府中专会与丫头调情?”他笑睨着我道:“你随我到府中住几晚不就知道了?”我哼了一声,未再搭腔。
他道:“把你的那个美人叫来瞅瞅,是否值得我们费功夫?”我诧异地问:“我们?”他挑眉问:“有何不可?”我低头默想了会,“明白了,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让公主出面比较好。”
他笑起来:“和你们这些心思多的人说话真累,我一句话你偏偏给我想出个额外的意思。我才懒得费那心力。进献美人讨好皇上,这事我做不来。不过就是喜欢说‘我们’两字,我们,我们,不是你我,而是我们,我们……”我道:“别说了。”
他没有理会,依旧道:“我们,我们……”我随手拿了个果子塞到他嘴里,他却没有恼,笑着嚼起来。
我站起道:“懒得理你,我忙自己的事情去。”他也翻身坐起,“我也该回去了。”
我笑吟吟地睨着他问:“不和我去见美人?”他似笑非笑地问:“你真当我是好色之徒?”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沉默了一瞬,轻摇摇头。
他敛去笑意,凝视着我道:“我要成就功名何须倚仗这些手段?非不懂,乃不屑。你若觉得好玩就去玩,只是小心别把自己绕进去。”说完一转身,袍袖飞扬间人已经出了屋子。
红姑、方茹、秋香等都在我屋中坐着,个个垮着脸,满面沮丧。看到我进来,全站起来沉默无声地看着我。我笑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心吧!明天太阳照旧升起。”
红姑怒道:“你还有心情笑?歌舞不能再演,又得罪于公主,以后如何是好?”
我对方茹她们道:“你们都先回去,放一百个心,以后日子只会比现在好,不会比现在差。禁了《花月浓》,我们难道就不会排练别的歌舞吗?何况如今方茹秋香可是公主玉口亲赞过‘唱得好’,有这一句话,还怕长安城的公子们不来追捧吗?”众人闻听,脸上又都露了几分喜色,半喜半忧地退出屋子。
红姑问道:“你的意思是公主并未生气?”我歪到坐榻上,“生什么气?要气早就来封园子,还会等到今日?”红姑坐到我对面,替我斟了杯茶,“那好端端地为何不要我们再唱?”
我笑道:“《花月浓》毕竟讲的是当朝公主和大将军的私事,公主目的已达到,自然也该是维护自己威严的时刻。如今禁得恰到好处,看过的人庆幸自己看过,没有看过的人懊恼自己为何不及早去看,肯定按耐不住好奇心向看过的人打听,口口相传,方茹和秋香算是真正在长安城红起来了。”
红姑一面听,一面琢磨,点头道,“即使没有《花月浓》,人们依旧会来看方茹和秋香。除了李妍这样的女子,长安城各个歌舞坊中的头牌姑娘们谁又真就比谁好到哪里?不过是春风秋月,各擅胜场,其余就看各自手段,如今是再没有人能压过方茹和秋香的风头。”
“坊主,有人送东西来。”外面丫头恭声禀道。我纳闷地问:“给我的?”红姑笑道:“不是给你的,丫头能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