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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脸,絮絮叨叨。
“我也不知道。”我替红姑挽着头发,方便她编发髻,“红姑,从今日起你要把帕子的事情彻底忘掉,这件事情从没有发生过,以后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许再提。”我和红姑的眼睛在镜子中对视,她沉默了会,若无其事地说:“我已经忘了。”
小丫头端热水进来,满面愁容,“李三公子还在砸呢!”红姑一听,眼睛快要滴出血的样子。我嘻嘻笑着说:“快别心疼了,你放心,李敢砸了多少,我就要他陪多少。”红姑不相信地说:“你还敢问他去要帐?我是不敢。他现在要是见了你,砸得肯定是你。”
我笑道:“我干吗要问他去要帐?‘子不教,父之过’,李广将军为人中正仁义,传闻饥饿时如果士兵没有吃饭他都不肯先吃,得了赏赐也必与士兵共享,这样的人还会赖帐吗?我们只需把帐单送到李将军手上,他会不赔给我们?”
红姑想了会,脸上愁容终散,笑着点头,“李敢上头的两个哥哥都英年早逝,听说李将军十分伤心,李敢因此对父亲越发孝顺,从没有任何违逆,李将军若知道了这事,估计李敢再大的怨气也不能再来闹事。玉儿,还是你聪明,打蛇打七寸。”
我拿了胭脂给她,“待会把砸坏物品的清单多准备一份给我。”红姑纳闷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李妍,不知你如何点了把火,竟然先烧到了我这里,所以钱你也得给我赔一份。砸坏东西可得翻倍赔偿。李将军是个仗义疏财的人,不好意思太欺负老实人,只能要你出了。
(十三)
大年初一乐呵呵?乐个鬼!我憋着一肚子的气。爷爷看我眉头攒在一起,疑惑地看向小风,小风摇头,表示一无所知。我坐了半日实在坐不下去,跳起来,给爷爷行了个礼后冲向了竹馆。
我第一次用脚踹了竹馆的门,“砰”的一声大响,院门敞开。我还未出声,屋子里九爷带着笑意的声音:“是小玉吗?”
他的声音彷佛最好的去火药,我一腔蹿得正旺的气焰,瞬间熄灭。轻叹口气,放缓脚步,温柔地推开了屋门。
九爷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杆竹子在雕东西,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他放下手中的竹子和小刀,扭头看向我,“怎么不坐呢?”
我走到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低头盯着桌子一言不发,九爷问:“你在生气吗?”
我继续保持沉默,他道:“看来不是生气了,年可过得好?昨日晚上天照硬拖着我和他们一块……”
我皱着眉头恨恨地瞪着桌子,他却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从入席讲到开席,从开席讲到敬酒,从敬酒讲到喝醉,从……
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么健谈,侧头看着他问:“我在生气,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应该关心地问‘你为什么生气?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忍着笑意,“哦!你为什么生气?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又恼又无奈地长叹口气,身子软软地趴在桌上,他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呢?我究竟看上他什么?脾气古怪,表面上温和易近,实际却拒人千里。虽然知识渊博,懂得不少,可我又不是想嫁给书。身份还有些诡秘,貌似大汉子民,却似乎做着背叛大汉的事情, ……我脑子中拼命地想着他的坏处。
他一脸无可奈何和茫然,“我问了,可你不回答,我接着该怎么办?”我恼怒地砸了砸桌子,“一点诚意都没有!不如不问。你接着说你过年的趣事吧!”
屋子陷入沉寂中,半晌都无一丝声音,我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他不会生我气了吧?正想抬头看他,眼前摊开的手掌中,一副镶金的碧玉耳坠,“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有点诚意?”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耳坠子拿起。金色为沙,碧色为水,竟然是个卧在黄沙中的小小月牙泉。难得的是化用了我的名字,却又很有意义。漫漫黄沙旁初相见,潋潋碧波前不打不相识。能把这么小的玩艺打造得如此灵动精致,打造师傅的手艺也是罕见。
我看了一会,不声不响地戴在耳朵上,板着脸说:“马马虎虎,难得你这么大方,我就姑且不生气了。”
我一本正经地说着,可唇边的笑再也难抑制,话还未完,笑意已经荡了出来,眼睛快乐地眯成了月牙。他本来看着我的眼睛忽掠过一丝黯然,匆匆移开视线。
石雨在外禀报了一声,端着托盘进来。我看着面前的碗,低声道:“你没叫我,我还以为你说话不算话,故意忘记了呢!”
九爷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声音小到几乎无地说了句:“怎么会忘呢?不管怎么样,今天都总是要你开开心心的。”我一面拨拉着碗中的寿面,一面含糊不清地小声嘀咕了句,“开不开心全在你。”
吃完寿面,九爷一面陪我说话,一面又拿起了桌上的竹子和薄如柳叶的小刀,我看了会问:“你是要做一根笛子吗?”
九爷“嗯”了一声,“这杆竹子是下面人特地从九嶷山带回来,在山石背阴处长了十年,质地密实,不论气候如何变化,音质都不会受影响。它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叫‘湘妃竹”,音色也比一般竹子更多了一份清丽悠扬。”
我忙凑上去细看,“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娥皇女英竹?是呀!这些点点斑痕可不就像眼泪吗?看着古朴大气,真是漂亮!”
九爷身子僵了一下后,不着痕迹地与我拉开了距离,笑道:“我手头笛子很多。这次主要是看材质难得,怕宝物蒙尘,一时手痒才自己动手,你若喜欢,做好后就给你吧!”
我嘻嘻笑道:“我可是个有东西收就不会拒绝的人。”
九爷笑摇了下头,没有说话。
我出石府时,恰好撞上了慎行和天照。我弯身行礼,“祝石二哥、石三哥新年身体康健,万事顺意!”
两人都向我回了一礼,慎行目光在我耳朵上停留了一瞬,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天照却是盯着看了一会,忽地笑道:“九爷费了那么多功夫,原来是给你的新年礼。”
我听他话中有话, 不自禁地摸了下耳坠子,顺着他的话意问:“此话怎讲?九爷费了什么功夫?”
天照笑说:“九爷幼时虽专门学过玉石制作,可毕竟不是日日练习,这次打磨的又是精巧小件,为了这东西九爷专门又跟着老师傅学了一段日子,可是浪费了不少上好玉石。九爷在这些手艺活上很有些天赋,从兵器到日常所用陶器,无不上手就会,可看了他做东西,我才知道天下最麻烦的竟是女子首饰。”
我呆了一会,喃喃问:“你说这是九爷亲手做的?”
天照笑而未语,向我微欠了下身子后与慎行离去,我却站在原地怔怔发呆。
“我不知道我今年究竟多大。李妍已有身孕,都快要有孩子了,我却还在这里飘来荡去,七上八下。如果没有合适的人,我不一定要嫁人,可如果有合适的人,我却一定要抓住。属于自己快乐和幸福如果抓不住,阿爹知道后肯定会气得骂我是傻子。我是傻子吗?我当然不是,我是又聪慧又机敏又漂亮又可爱的金玉,所以即使你是浮云,我也要挽住你。你是喜欢我的,对吗?你曾说过你和我是不同的人,我把你喜欢看的书都认真学了,我觉得我可以做和你同样的人。如果你想做大鹏,我愿意做风,陪你扶摇直上;如果你只愿做糊里糊涂的蝴蝶,那我也可以做一只傻蝴蝶;如果你羡慕的是一头青驴西出函谷关,从此踪迹杳然,那我们可以买几匹马,跑得比老子更快,消失得更彻底;幸亏你不喜欢孔老夫子,我虽然尊敬此人,但却不喜他,不过即使你真喜欢他,我们也可以老老实实做人……”
我用力咬着毛笔杆子,皱着眉头看着几案上的绢布。我是在给自己打气的,怎么却越写心越虚?我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了好几遍,他是喜欢我的,是喜欢我的……,再不敢多写,在帕角注明日期:元狩元年正月初一,写好后匆匆收起了绢帕。
我摇了好一会,签筒方掉出一根签,霍去病刚欲伸手捡,我已紧紧握在手中,他问:“你求问的是什么?”我摇摇头:“不告诉你。”
他“哼”了一声:“你能问什么?不是生意就是姻缘,现在生意一切在你自己掌控中,你的性格岂会再去问别人,唯有姻缘了。”我硬声辩道:“才不是呢!”
一旁的解签先生一直留神地看着我们,看我们向他走过去,立即站起来,我猛然停下脚步,握着签转身走开。霍去病笑问:“怎么又不问了?”
我握着手中的竹签,走了好一会,突然一扬手将竹签扔到了路旁的草丛中,“不问了,能解他人命运却解不了自己命运。就是我们这一桩生意,他看你穿着非同一般,肯定是想着说出个明堂后大进一笔,却为何不替自己测一下是否能做成呢?”
霍去病含笑道:“倒是还知道悬崖勒马,看来还没有急糊涂。”
现在想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可当时一看到牌匾上写的“解姻缘”,腿就不受控制地走了进去,病急乱投医。心很虚,面上却依旧理直气壮,“我不过是看着新鲜,进去玩玩。”
霍去病笑瞟了我一眼,一副懒得和我争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一阵风过,我用力吸了吸鼻子,“真香!什么花?”
霍去病道:“槐花。”
我侧头看向他,“叫我出来干吗?难道就是爬山?”
他边走边道:“没什么事情,就不能叫你出来了吗?随便走走,随便逛逛,你看头顶的槐花……”
他后面说什么我全没有听到,我全副心神都盯着前面的马车,霍去病侧头看向我,又顺着我的眼光看向马车,马车停在一个庄园前。我朝他陪笑道:“我突然有些事情,要先行一步。”
他一把抓住我:“不许走!”
我用力拽开他的手,“改日我去找你,再给你赔礼道歉。”话还未说完,人已经飘向了马车,他在身后叫道:“小玉!”
我头未回,径直向前,落在了马车旁,赶车的秦力握鞭的手猛然一紧,看是我又立即松下来,笑着点了下头。我敲了敲马车壁,九爷掀开帘子,看是我,含笑问:“你怎么在城外?”
我躬身替他打着帘子,“你不是也在郊外吗?”说完疑惑地看向秦力,九爷看到我的表情,笑着说:“祖母姓石,单名一个青字,这园子取名‘青园’,是祖父年轻时特意为祖母盖的,我不愿改动任何格局,所以不方便轮椅进出。”
我侧头望着园子,心头很是羡慕,这位老爷子竟然痴情至此。我当年还纳闷为什么明明姓孟,却将自己的生意命名为石舫,而且石舫所有收养的孤儿都会姓石,今日才明白,原来这是他心爱女子的姓。
九爷从车里拿了一个拐杖出来,是以前我在他书房角落见过的。他撑着拐杖立在地上,一个拐杖本应该让他看着笨拙,可那根精致的拐杖隐在他的广袖宽袍间让人丝毫没有突兀的感觉。反倒是我因为第一次看见他站立的样子,人有些痴傻,呆呆地凝视着他。
他自嘲地一笑,“可是看着有些怪异?”我忙摇头,拼命摇头,“不是的,是……是……是好看!”
他看向我,我急道:“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你,你给人是什么感觉吗?你……你……一举一动都很……”我越急越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他,可又怕他因为我刚才一直看着他误会我,话说得几次险些咬到舌头。
他伸手替我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凝视着我,极其温柔地说:“玉儿,不要说了,我懂得你的意思。”
我朝他笑起来,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到霍去病依旧站在原地,远远看着我们。我的心说不清楚地一涩,忙移开了视线。
九爷扶着拐杖而行,“祖父因为此山多温泉,所以特地选在这里盖了一个园子。”我慢走在他身侧,笑问:“你是特地来泡温泉的吗?”
他回道:“是,温泉有助于我腿上的血脉运行。”我偷偷瞟了眼他的腿,可惜隐在袍子下,无法知道究竟什么病。但看他行走,似乎不算费力。
进门前,我下意识地又侧头看向远处,霍去病身形仍旧一动未动。暮春时节,头顶的槐花正是最后的繁密,一树压雪的白。风过时,花瓣纷纷飘落,漫天飞雪中,一向喜洁的他却纹丝不动,任由花瓣落在头上,落在锦袍上。
鸳鸯藤开始打花骨朵,一个个娇嫩的白在绿叶间和我玩着“躲猫猫”,我要很细心才能发现新加入的它们藏在哪里,昨天是九朵,今天就十五朵,我又数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数不清了。
我站在藤架前,嘴里喃喃说:“我可是捉了无数条蚯蚓,初春又专门施了牛粪,你们今年一定要争气呀!要开得最多,最美!”
鸳鸯藤的叶片在风中轻轻颤动,似乎回应着我的请求。“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