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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刘彻的亲厚。
秋天到时,刘彻决定丞相位置由太子少傅庄青翟接掌。自李广自尽后,朝堂内针对卫氏的斗争,以卫氏的一场大胜暂告一段落。
我和太子基本没有说过话,对他的印象停留在朝堂中的传闻和私语中,执拗他和刘彻性格不像,更像卫青和卫子夫的性格。虽然贵为太子,却对一人一直谦恭有礼,体恤民间疾苦,很得深受刘彻兵黩武之苦的百姓和提倡仁政的文人的爱戴。
这次太子的表现却让我心中颇惊。霍去病的用意,他心中肯定明白,事前不拒绝,顺水推舟地跟着霍去病私自离开长安,根据他以往循规蹈矩的品性,谁都知道肯定是霍去病的任意妄为;可他口口声声地只为霍去病求情,满口全是自己的错,让出事后满不在乎依旧沉默冷淡的霍去病越发显得错处更大,而他却让听到的人都交口称赞。
“去病,太子年纪不大,心思却好深沉。”
去病淡然一笑:“他那个位置,心思深沉不是坏事。你不要太责怪他,他若没几分心思,外面倒真该发愁了。”
话是如此说,可去病眼中还是闪过几丝失望和难过。我也心中满是疼痛和难受。你尽心尽力地帮他们,他们却总是不能完全相信你。一面要你为他们出力,一面却又个个想弹压打击你在朝廷内的势力和声望。
我想引开他的不快,朝他吐吐舌头,撅着嘴道:“既然你心甘情愿地做冤大头,我才不会多事呢!不过……”我凑到他身旁,挽起他的胳膊,“你也要带我出去打猎,听说皇上打算代文武百官去甘泉宫打猎,你带……”
他立即道:“不行!”
我摇着他的胳膊,一脸哀求。他一面走着,一面一眼都不看我地说:“我要去军营了,等我回来再说。”
我才不理会他的缓兵之计,仍旧蹭在他身边,摇个不停,他哄道:“玉儿,回头我有空时,带你去山里好好玩几日,何必跟他们一起去?说的是打猎,其实都是做些官场上的文章,你又不能玩尽兴。”
我哼哼道:“有空?你这段日子哪里来的空?要么是忙所谓的正事,妖媚是忙所谓的闲事,什么射箭蹴鞠打猎,看着在玩,却哪一件不是别有用心、累心耗力?我见你一面的时间都不多,还能指望你特意带我出去玩?带我去吧!带我去吧……”
一路行去,路上的丫头仆人见我们姿态狎昵,都纷纷低着头回避。霍去病叹道:“你现在的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了!”
我一直盯着他看,并未留意四周,被他一提醒,有些不好意思,嘴里却不甘示弱:“还不是拜霍大将军所赐!反正更亲密的动作他们都曾见过,我还怕什么?带我去吧!带我去吧……”又开始念咒。
他终于禁不住侧头看向我,本来还眼神坚定,一见我的表情,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好了!别一脸委屈哀愁了,我带你去。”
我霎时笑魇如花,他本还是苦笑,看我笑了,他也开心地笑着,伸手在我脸颊上轻捏了下:“难怪孟九对你百依百顺,无法拒绝你……”
我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一直如花,可他脸上的笑意却是一滞,明白大意下失口,不该拿我和九爷的事情来开玩笑,立即把未出口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若无其实地笑道:“就送到这里吧!”
我看已到府门口,遂点点头。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后,脸终于垮了下来。亏欠九爷良多,他唯一想要的回报,我这一生是给不了他了,所能做的就是入他所要求一般,尽力快乐地活着,幸福地活着,那么他也会有些许欣慰。只是那算什么样子的欣慰?
我抬头仰望这碧蓝的天,那白云的上端真住着神吗?那我求你让九爷忘记我,给他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直到坐上出长安城、去甘泉宫的马车,霍去病对我非要跟着他去狩猎依旧不太理解。他知道我不喜欢和一堆皇亲国戚待在一起,可这次狩猎偏偏是皇亲国戚云集。太子刘据、三个皇子、卫大将军、公孙贺、李敢、李广利、赵破奴……一堆的新旧显贵、朝廷重臣。既然从皇帝皇子到将军侯爷全在,那自然也免不了重兵护卫。
看似狩猎,实际却很有可能成为一场风云变幻、党派相争,不知道狩谁又猎谁的盛宴。我不想独自待在长安城焦急担心地等候,我只想伴在他身边,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在一起。
刘彻看到我时,手点了点霍去病摇头而笑。霍去病看到刘彻身后的李妍也笑了起来:“臣这次又和皇上不约而同了。”
刘彻笑道:“不约而同得好,有你挡在前面,省得那帮家伙罗哩罗嗦地劝诫朕,搞的朕像沉迷美色就要误国的昏君一样,孰不知无情未必英雄,豪情时气吞山河,柔情处缱绻缠绵,人生一世,活的畅快淋漓尽兴方是真豪杰。”
霍去病赞了声“好”,随手拿了悬挂在马侧的酒囊向刘彻一敬,就自顾饮了一大口,刘彻也拿起酒囊,大笑着喝了一口。
他们两人之间此时倒更像惺惺相惜的江湖英雄,而非皇上臣子。
也难怪刘彻偏爱霍去病,他们两个在骨子里有很多东西很相似,都是豪情满胸,都是胆大任情,也都有些不顾礼法,这些让刘彻欣赏霍去病;可另一面他们两个又绝不相似,一贯对权力热衷,一贯对权力淡漠,这一点又让刘彻更是倚重霍去病。
李妍的精神并不好,人倚在马车中,颇为慵懒的样子。这段日子她应该过得很不好,再加上她的身体本就虚弱,内忧外患,免不了小病不断。看了刘彻是特意带她出宫散心的。
刘彻对李妍的确恩宠冠绝后宫,出来行猎游玩,宁可不方便,也要带着风吹吹就倒的李妍。
甘泉宫因位于甘泉山上而得名。山中林木郁郁,怪石嶙峋,飞泉流泻,景色美不胜收。
去病自小跟着皇上和卫大将军出入,对山中一切极为熟悉,入山路上,他和我轻声笑谈,指着每一处景点说着来龙去脉。
后来他索性带着我从大堆中溜走,两人马也放弃,沿着山径,手牵着手攀援而上。
不知道其他人几时到的甘泉宫,我和去病一路戏耍,天色黑透时才进入甘泉宫。
两人依旧不肯走大路,专捡僻静小路行走。层叠起伏的山石小道间,隐隐看到两个人影。我和去病的眼力都比一般人好,虽只就着月色,却都已办看半猜出对方。
我看到的一瞬虽然惊讶,反应却还平静,但去病显然十分震惊,立即顿住了脚步,眼中满是不能相信。
无法知道这是一场真正的偶遇还是一场制造的“偶遇”。只见李敢屈膝低头向李妍请安,李妍伸手示意他起身,李敢在起身的刹那居然拽住了李妍的指尖。
李妍大概也没有想到李敢有此意外之举,一脸惊讶,身子却是轻轻一颤,双眼中蓦地隐隐有泪。
一向聪明机变的李妍此时却化作了石块,没有抽手,只呆呆望着李敢,李敢抬头看向李妍,两人的视线相对时,他好似霎时清醒,立即放开了手,匆匆退后几步。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短的我都怀疑自己眼花,虽然只是三根手指的指尖,只怕李敢连李妍的手温都未曾感受到,可那隐忍间的爆发,爆发时的极力克制,更是令人心惊。
不知道李妍是否原本有话想提醒李敢,可她现在却只是一言不发,匆匆地从李敢身侧逃开,她的速度太快,我和霍去病还未来得及找地方躲藏,已被她看见。
她立即定在当地,脸色惨白地望着我们,李敢也发现了我们,下意识地几个箭步闪身挡在李妍身前,仿佛我们如洪水猛兽就要伤害到李妍,可他又立即明白过来,现在的状况比遇见洪水猛兽更可怕。
李敢的双眼内有冷光,手攥成拳头。霍去病眼中的震惊散去,把我往身边拉了下,护住我,带着丝冷笑道:“李三哥打算杀人灭口吗?”
李妍几声轻笑,从李敢身后走出,短短一会儿她已面色如常:“我们的死活自然全不在驃骑将军眼中,不过你的宝贝儿子能否逃脱可不见得。”
李敢和霍去病都不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我“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们的反应怎么这么古怪,我和去病刚过来就看到娘娘匆匆跑过来,我们还未请安,李大人又冲了过来。”
李妍笑道:“本宫散布已久,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就姗姗离去,我扭头望着她的背影道:“我本就每打算用这个做文章,否则不会等到今日,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怜悯。”
李妍脚步未变地消失在夜色中,可原本挺得笔直的背脊却刹那间有些弯,似乎不堪重负。
李敢冷冷地看了眼霍去病和我,一言未发地转身离去。
霍去病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举了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赔着笑说:“我立即从头道来。”
说是从头道来,我却只告诉了他李敢捡起帕子,我把帕子交给李妍,以及当日李敢为何想射杀我的事情,至于我为何先把帕子烧掉,后来又改变主意把帕子交给李妍的原因只字未提。不是想隐瞒,而是不知道如何当着他的面去细述当年的心情,也不知道这种坦白会否伤害到他。
故事讲完,我们已经回到住处。对事情前后我态度变化的漏洞他一字未问,人邪邪倚在榻上,面无表情,沉默地看着我卸妆。我几次开口,想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他却都没有接话,我也沉默了下来,屋子中异样的安静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从镜子中望着他,心力越来越难受,咬了咬唇,刚想说话,他忽地起身,走到我身后,盘膝坐下,拿了梳子替我一下下梳着头。
“去病,我……”
“不用解释了,当日你为孟九那么做没有错,你的性格本就如此,我喜欢的也就是这样的你。只能庆幸地说,我比孟九有福,以后拥有这些的人是我。”他把我拥到怀里,轻声说道。
正还为他言语间的款款深情感动,看到镜子中他嘴角的笑意,眼中的捉狭,蓦地反应过来,一下挣开他,回身打他:“你故意的!你故意装生气,装介意,你故意吓唬我!你个小气鬼!”
他哈哈大笑起来,姿态轻松地与我过了几招,一手握住我得手,一手拦住我的腰,两人滚倒在地毯上:“你当年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我现在吓唬吓唬你也不为过。”
他的大笑声,我的娇嗔声,盈盈一室。
连着两日,我像一条小尾巴一样黏在霍去病身后,反正骑马打猎我样样不比这些男人差,甚至真要比,我才会是捕获猎物最多的人。不过现在不是我显示自己狩猎天份的时候,我只是做到让其余男子不觉得我跟在霍去病的身边是个负累。
但我有一个极不好的习惯,我总是忘记用弓箭。一看见猎物,选择的本能攻击方式居然是近身扑击,去病为此差点笑弯腰,每次都要提醒我:“玉儿,你有背后的弓箭可以借用,不要老是像只狼一样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去。”看我侧头瞪他,他又忙笑补道:“你张牙舞爪的样子很可爱,其实我是很喜欢看得。”
哼!看他笑得嘴歪歪的样子,信他才怪!
隔着山头,听到远处传来呼叫声:“一大群鹿!”
我闻声立即鼓掌叫道:“鹿肉!”
霍去病纵身向前奔去,笑叹道:“好个直奔主题,看为夫的手段,今天晚上让你吃个够。”
真的是一大群鹿,密密麻麻,恐怕有几千只,奔腾在山谷间,头上锋利的角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我困惑地望着这群野鹿,鹿群并没有大规模迁徙的习性,此地怎么会有这么多野鹿合群而行?
一侧头,发现公孙敖站在霍去病身侧,不知道他和霍去病说了什么,去病的脸色透着青,显是十分气怒。我向他们行去,公孙敖向我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指着鹿群对霍去病道:“大将军一意把此事隐藏,就是不想多生事端,连我都是昨日无意听到大将军的近侍聊天才知道。将军心中知道,留神戒备就好,现在还是好好玩乐。”
我问道:“怎么了?”
霍去病举弓对着山谷中的鹿群:“李敢打了舅父。”伴着话音,羽箭快速飞出,隔着这么远,霍去病射出的箭正中鹿脖。
“啊?他……”我不知道该说李敢什么,他竟然如此冲动冒失,敢打卫青。
卫青在去病心中的地位十份特殊。去病自小没有父亲,当时的卫青也还未有自己的孩子,去病第一次上马是卫青抱上去的,第一次挽弓也是卫青把着他的手教他的,去病听到的第一个故事就是舅父征战匈奴的故事,去病的人生梦想也是在童年时对舅父的景仰中立下。虽然现在表面上看着去病和卫青在军中各自为政,可卫青在他心中的地位却是无人可替代。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