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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疏的半截竹子一声闷响落地,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小声嘀咕:“哎哟喂,娘啊,吓死我了。”
她这胆小如鼠、惊惶失措的模样却让萧逸心里恶意地畅快了些,他嗤地一声冷笑道:“胆儿这么小,可不像你花满春呐!”
他眼里虽是在笑着,花满春却看到了一丝寒意,她嘿嘿干笑一声,搓搓手低声说道:“王爷见笑,王爷见笑了。”
她委委屈屈做人为那般?还不是怕这暴虐凶残的九王爷一时起了恶意,端了畅春酒肆、抄了迎春客栈、烧了立春茶馆,顺便绑回立春日夜折磨?
萧逸不知道她心里弯弯曲曲的念头,只见她低眉顺眼,心里既畅快又有些烦躁,挥一挥手吩咐:“今后袖儿就在听雪楼静养,你帮着雪儿好好服侍好袖儿。”
“既然你唱的曲子能让袖儿安静下来,那就多陪着她,与她说说话,唱唱曲。”
萧逸无奈地长叹一声,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他抬头望着天幕中的明月出神,看也不看她,花满春还是点了点头,正要退下,萧逸又换了语气,淡淡地说道:“这几日郦城和江烈会守在楼里,若是没有大事,不得离开听雪楼半步。”
花满春心里一惊,迟疑了一下,应声告退。
当夜,江烈就奉命来听雪楼守着,待到了天明时分,七王府的郦城也匆匆忙忙赶来,说是奉了七王爷的命令来看守听雪楼不让宵小靠近。
宵小?花满春在心里暗笑,清扬要是想潜进来,就算派羽林军来包围个水泄不通也不见得能看得住这听雪楼哇!
她虽然这么想,却也担心着清扬会不怕死地趁夜潜进来,一连三天,花满春都没能睡好觉。
她没睡好觉,袖舞却也一连三天都是浑浑噩噩,那一夜睡下后再醒来,又是原先的样子,只知道默默流泪。
宫里的太医来过几拨,个个都摇着头战战兢兢地说公主这症状实属罕见,请九王爷恕罪,老夫无能为力云云。萧逸暴怒之下,险些一剑劈了太医。
江烈壮着胆子拦下他,自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听雪楼里众人心中焦急,却也没有办法,雪姑娘忽地记起那一夜花满春搂住袖舞好似说了句什么,公主就安静了下来,当下倒是有了主意。
“满春,满春,你去陪着公主说说话,说不定公主还真能听进几句。”她蹙眉含忧,一望秋水中尽是祈求,花满春看着,心里就软了。
她就是八哥嘴豆腐心。
雪姑娘开了口,小青和娴儿也连忙点头:“满春姑娘只要陪着公主说话,别的杂事由我们俩来做。”
花满春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她们两人一左一右拥着进了袖舞的房间去。
隔日,花满春坐在床沿,替袖舞拆开发髻,手握着桃木梳轻轻给她梳理满头黑亮的长发。
青丝如云、娇颜如花,却是漠然了神情、黯淡了光华;花满春轻轻叹息一声,清唱那首《木兰花·春恨》给她听。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末两句带着悠悠叹息余韵散尽在满室檀香中,袖舞忽然间开了口:“满春姐姐,我想见清扬。”
一个平日里娇蛮任性、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尊贵公主唤她满春姐姐,花满春握着桃木梳的手顿时停下,怔住。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袖舞,清扬再如何喜爱漂泊一身落拓,总也还是离国三皇子,这是摆脱不得的身份。
她犹记得那一夜伏在袖舞耳旁对她说了一句:“清扬过几日就会回来。”袖舞听进去了,安静了,她却越发的难过。
离国皇帝病重,清扬怎可能过几日就回来?他匆匆赶回胤城来看袖舞一眼,又匆匆回了离国,怕是一年半载也见不到人影了。
血雨腥风正开始,清扬哪还能脱开身来?
花满春不出声,袖舞也不再开口,静静地倚着她,由着她轻轻梳理长及腰的青丝,挽起发髻,戴上珠花金簪。
一室馨香,纱帘翻飞,掩去两人沉重的叹息。
日复一日,花满春陪着袖舞,时常唱些在酒肆学得的曲子,偶尔也说些小时候的事,每每说到清扬,她有意说得欢乐一些,袖舞便也会不自觉地轻声笑起来,喃喃念着清扬的名字,一瞬间便泪流满面。
花满春见不得别人流泪,连忙岔开去,专拣了立春的丑事来说,果然逗得袖舞破涕为笑。
说到立春,花满春不免有些得意,搂住袖舞瘦削的肩直笑:“我家立春长得斯文又俊俏,胤城内哪家姑娘不喜欢?”
“张家的闺女李家的千金,一见着立春就脸红,还被我笑话了不少回。”她得意洋洋地挑眉大笑。
事实不错,可她漏说了一桩事情,那就是,她总是笑话人家娇俏害臊的千金大小姐,害得张家李家两位千金生了羞恼之意,从此不来立春茶馆喝茶,搅黄了立春的两笔大买卖。为此,立春举着扫把追着她跑了一整条街。
她嘻嘻笑着,袖舞也跟着微微一笑,原先苍白无神的面上总算是有了点血色,添了一丝神彩。
“你家立春肯定没我七哥哥好看。”袖舞忽地轻声说。
两三天没开过口的袖舞居然与她说话,花满春一喜,心里乐开了花,不由得故作生气的模样瞪她一眼,伸手从梳妆台上取过铜镜来照了照,又看了看袖舞,摇头大笑:“七王爷哪里比得上我家立春?立春是满皇城人家最想嫁女儿的对象,天上地下只此一个!”
“不信你瞧瞧我,相貌俊美、温文儒雅,七王爷哪里能及得上立春?”
花满春一派胡言乱语,只是因为袖舞难得地开了口,她一高兴,就收不住话。
袖舞竟也轻声笑了笑,上下打量她一回,摇了摇头说:“立春和满春是同胞,肯定是长得极像,只是这个模样的话,连我九哥哥都不及。”
她说七王爷好看,花满春毫无异议,好歹七王爷也曾经大方地甩手给了大几千两的银票,说他英俊挺拔天下少有举世无双她都会点头哈腰地承认,但这九王爷么……阴险狠毒、锱铢必较、冷酷无情、荒淫暴虐,诸如此类的,都能送给他用。
花满春心里腹诽着,一不小心就顺口说了出来。
“荒淫暴虐?阴险狠毒?”袖舞头一回听人这么说她的九哥哥,不由得愣住。
“荒淫之说从何而来?暴虐呢?”她非要听解释。
花满春长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劝道:“公主不要追问了,自家兄长自然是待自己极好,因此这些传闻你没听说过是自然。嗯,那么也不必再问了。”
噫,她怕死了,一不留神没能关注自己的嘴,俗话说祸从口出哇!
她这话说出来,其实分明就是挑着袖舞的好奇心了:“满春,满春姐姐,说来听听么。”
说着,直起身来一把搂住花满春的腰,撒起娇来:“满春姐姐,说嘛说嘛。”
娇俏的姑娘搂着腰,秋水般的大眼望住自己,再一声声悦耳清脆的莺声入了耳,谁能拒绝?
花满春壮了壮胆,扫一眼屋里,四处无人,这才哈哈笑一声,神秘地说:“你听我说,这传闻中的九王爷萧逸,乃是当朝所有王爷中最为荒淫最为暴虐的一位。”
威慑
花满春眯起眼一连说了两次“最为”,言辞凿凿不容人怀疑,袖舞惊讶地瞪大了眼:“这是真的么?”
“自然是不假!”她拿出说书先生的架势,清咳一声,低声道:“这九王爷萧逸,是出了名的性好渔色,时常流连于花街柳巷、青楼妓馆,据说这胤城内东大街上半条街的俊俏姑娘都认得九王爷呐!”
“青楼?”袖舞低声尖叫,一把捉住花满春衣襟,急切又好奇地问道,“就是那衣香鬓影、莺声燕语的地方么?”
她可只是听说过有这种销金窟温柔乡,九哥哥竟然也会时常去?
花满春见她眼睛倏地明亮起来,心底窃笑,她添油加醋说了这么多,这小姑娘总算是精神点了。
她嘿嘿低笑几声,又挤眉弄眼神秘地说道:“我可是还知道一桩事情呢。”
袖舞还是小孩子心性,被她这么一说,立马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什么?说给我听听。”
她这一兴奋,原先苍白的面色也红润了不少,花满春心里高兴,一时间忘记了袖舞是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挤眉弄眼地笑:“你家九哥哥九王爷千岁大人,其实是个既喜欢女人,又喜爱俊美少年的人呐。”
说完,她得意地掩嘴哈哈大笑起来。
苍天可鉴,这一回她说的话全是真话,毫无虚假。她可没忘记那一日在立春茶馆里,九王爷千岁大人冷冷地望着她说了一句吓破她胆子的话:我管你是男是女!
还有在那迎春客栈,这位千岁大人摸着她的手笑得她浑身寒毛倒立,还赞她十指如青葱,她可是都记得一清二楚啊!
花满春在那里笑得打跌,袖舞也瞪大了眼,惊讶万分:“九……九哥哥真的……真的……”
她红着脸,低声问:“真的是有……那个那个之好么?”
袖舞的声音细如蚊蚋,一张小脸早就羞得红透了耳根,花满春嘻嘻笑一声,粗鲁地掏了掏耳朵,大声说道:“绝无虚假!你家九哥哥真的是有龙阳之好呐!”
听雪楼的三四个丫鬟们都去君凝雪房里学书画去了,江烈与郦城两个木头脑子的守在楼外,都离得老远,她哪里还有顾忌,只当这里是自家茶馆、自家的客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倒也不怕躺在床上的袖舞出卖她。
她有清扬这个大靠山,还有老舒这个垫背的,哪里还有什么怕的!
只是,她忘了花家老祖宗有条家规:话多三分不吃亏,切忌人后论是非;俗话说,得意必忘形,花满春话音刚落,门外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冷笑道:“哦?你知道的事情不少么,连我喜爱美少年这癖好你都一清二楚?”
花满春脸色瞬间变白,心里咯噔一声,暗叫声糟糕,四顾屋内各处,帐幔挂起、窗门紧闭,哪里还有能让她藏身的地方。
惊慌之间,萧逸已经冷着脸跨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
袖舞一见他进来,倏地眼圈就红了:“九哥哥,你两天没来看袖儿了。”
萧逸心里有些愧疚,他这几天忙着追查闯入七王府的黑衣蒙面人,倒真是没顾得上来看袖舞;只是他刚才在门外听见她竟然笑出了声,已是宽下心来。
他走过去轻轻抚过袖舞的脸颊,低声道:“九哥哥这两天忙,等袖儿身体好了,带你去骑马。”
袖舞一听要带她去骑马,眼睛顿时亮了,拍着手笑道:“我要骑七哥哥家的雪狮!我要雪狮!”
雪狮是七王爷萧楚从离国带回的烈马,野性难驯,只萧楚可以驾驭,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却也想骑雪狮?萧逸啼笑皆非,却又不忍拒绝她,只好低叹一声应道:“好好,那你先休息好了,九哥哥就带你出去骑马。”
他温声软语哄着袖舞,花满春却是听得满身起了鸡皮疙瘩,怎能想象一个满手血腥、睥睨天下的凶残男人会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哄一个小姑娘?
她抱着双臂,哆嗦了下,却被萧逸余光看着,冷冷瞪了一眼。她尴尬地站在原处,走也不是,继续呆着却也不是,只好干笑着别开头去。
萧逸安抚好袖舞睡下了,冷冷地瞥花满春一眼,朝她招了招手;她咽了口唾沫,满心不情愿地跟着拐出门去。
萧逸步子迈得大,足下生风走得极快,花满春在心里抱怨着,却又不得不小跑着紧跟着他大步走,等他终于停住脚步,花满春长吁一口气,这才发现,原来她跟着萧逸到了听雪楼一角的花厅内。
她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什么阴暗隐蔽角落,她还真怕这九王爷一时兽 性大发,领她去个不见人影的偏僻角落,不论她是男是女直接扑上来,这样又那样……
花满春心思弯弯绕,萧逸走在前头什么也不知道,他走到花架前忽地停住,转过头来看着花满春,冷哼一声笑道:“花满春,你倒是对我了解得不少啊。”
他在笑着,笑意却分明不在眼底,这笑花满春可眼熟得很。
“哪里哪里。九王爷千岁大人,奴婢哪敢。”她无比心虚,心知他必然是在门外听了有一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