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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守着后园不让酒醉客人闯进来,凌氏偏过头去细听着,倒也就信了。
三人上了楼,照旧是江烈守在门外,两个人进了屋内,点了灯,在床沿坐着闲聊了一会,才引到正题上来。
凌氏的意思是打算同畅春酒肆商议着,今后各包间内客人点的酒菜由徐家酒楼提供,既方便又实在。
花满春想想,这倒是极好的主意,宁姑娘请来的厨子虽说是名厨,却不大合众位美人的口,若是换了酒楼的本地大厨做菜,不知能少听多少埋怨。
只是,她也做不得主,听听罢了,过几日还须同宁姑娘商议才算。
“好却是好,过几日我同宁姑娘说说,如何?”
凌氏一口同意,娇颜如花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来,在灯下看更是娇美动人。
“那就谢过满春姑娘了。”她轻声道,说着,要起身给她施礼,花满春慌忙拉住她,重又将她按坐下来。
“都是街坊邻居的,客气做什么?这也算是我们第三回见了,就当是熟人了嘛。”她捉过凌氏的纤纤素手轻拍一下,宽慰她。
凌氏面上又微微一红,虽是眼珠涩然黯淡,眉宇之间却是神彩尽现。
油灯的火光跳跃着,时辰还早,江烈在窗外立着,不必侧耳便能听见屋内两个女人絮絮的说笑声,他抱着刀站了会,也不知是受了凉还是如何,忽地听得咕噜噜一阵鸣响,顷刻间腹痛如绞,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来。
他忍了片刻,原以为撑一会也就挨过去了,谁知腹中越发的绞痛,隐隐竟有解手的想法。
江烈挣扎数百回,终是忍不住轻叩窗扉,低声道:“满春姑娘,我去趟茅房,你们二人小心些。”
郦城这厮回了七王府去,便再无人可以轮换着值守,他只能在心中暗求菩萨保佑他去茅房期间满春姑娘安然无事。
花满春听得他嗓音奇怪,猜到他大约是内急憋不住了,连忙扬声道:“江护卫去吧去吧,这点空子也不会有什么事,你放心罢。”
她话音刚落,走廊中沉重的脚步声急急远去,是江烈火燎般地飞奔下楼去。
江烈不在,两人倒是觉得自在了一些,悄悄地聊了些坊间的传言,譬如某家媳妇在楼上开窗晾衣,不慎将小衣跌落路过的屠夫身上,又譬如脂粉铺子的柳寡妇这几日与东街开饭庄的林掌柜打得火热,气得林夫人捉了菜刀追至脂粉铺子前好一顿骂。
诸如此类,尽是些街坊悄悄传开的促狭事情,两人笑倒在一处去。
油灯毕剥一声炸开灯花,已过了一炷香时间,江烈解手未归,花满春笑着说:“怕是江护卫被熏倒在茅厕中了罢?”
凌氏掩口一笑,又有些担心道:“要不去瞅瞅?”
花满春连忙摇头直笑:“若是我再被熏倒在茅厕前,就得靠你去寻我们二人了。”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说笑是一回事,花满春见江烈总也不见回来,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安,正要站起身去寻他,门上却叩叩两声响,江烈虚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满春姑娘,属下腿蹲得酸了,能给一张矮凳坐着么?”
花满春扑哧一声笑起来,连忙掩口走到门边去强压住笑声道:“江护卫你先进来坐着罢,不碍事的。”
江烈不出声,花满春也没在意,伸手拨开门闩,将门往内一拉。
一把雪亮锋利的剑倏地架到她的颈间。
微弱灯光里,那剑锋一点点贴住她细嫩的肌肤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缓缓地,剑尖转过来对住她的喉头。
剑身透出杀气,凛冽冰寒,抵住她喉间的那一点更是寒意刺骨。
花满春镇定地垂眼看地下,江烈趴卧于地,不见一点鲜血流出,也没闻到血腥味,大约只是被弄昏了。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眼前这蒙面人的眼中却是精光大湛,手中利剑略一动,便将她的肌肤划开一点口子,鲜血蜿蜒滴下颈间。
皮外伤,只是划破了皮。
花满春再一次松一口气。
这边久无动静,凌氏不由得有些奇怪,她眼睛看不见,摸索着站起来要往这边走,一面走着一面小心翼翼地问:“满春姑娘,你到哪里去了?”
忽地她停住脚步,脸上血色褪尽,一片惨白。
花满春听不见脚步声靠近,又发觉她在身后不远处紊乱的呼吸声,心知不妙,暗叫了声糟糕。
眼盲之人不能见物,自然是其他的观感要比常人灵敏万分,她颈间被划破了皮,血腥气味必然已被她闻到。
大事不妙,凌氏要被她牵累了。
一时间,三人都僵住,凌氏骇然的神情在灯下越发的惨白,被剑尖抵住了喉咙,花满春不敢回头,却见眼前这矮个的蒙面之人眸光一闪,那剑倏地撤离她喉头,紧接着,眼前黑影一晃,脑后便遭重击,昏然瘫倒在地。
兰杀
更夫敲过三更,打着呵欠走了,花满春才悠悠转醒,眼未睁意识却先明,浑浑噩噩之中只觉颈间结痂处微疼,脑后更是剧痛;身下是冰凉地面,半倚着的墙壁上湿气极重,阴寒穿透层层衣衫直逼上肌肤。
四周围寂静无声,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阴冷到了这般地步,她闭着眼装作未醒,却止不住浑身打颤。
片刻后不见有任何响动,身旁不远处却有人低声呻吟起来,她听的分明是凌氏的嗓音,不由得大喜。
不知这蒙面人是胆子太大还是粗心得离谱,竟没有拿绳子捆住她。
凌氏又呻吟了几声,无人应答,花满春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入眼黑沉,这间屋竟将窗都堵了,不见一丝光亮。
屋内有木头腐朽的气息,花满春循着那呻吟声摸过去时,不小心撞到脚边某物,耳旁听见喀拉一声轻微响,这坚硬之物闷声坠地。
扬尘呛得她轻咳了几声,那边凌氏听见了,欣喜地低声唤道:“满春姑娘,是你么?”
花满春应一声,一面咳着一面捂住口鼻蹲下身去,探手一摸那倒下之物,是一把缺了腿的太师椅。她心里一动,屏住气一手扶住椅背一手向下伸去触摸椅子的断腿,果真在那一处摸到了齐整的切口。
“啊,原来我们竟还在酒肆中。”
这是后园的库房,堆了一些平日里不用之物,以及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她闻着这木头的腐朽气已是怀疑,待不小心撞到了那三条腿的太师椅,便更加确定她们尚在畅春酒肆内。
说来也是巧,她脚下那把太师椅缺的一条腿是两年前小钩儿淘气锯去的,那时候她没能看好年幼的小钩儿,还被罚站在园中吹了大半日的冷风,现在花满春摸着了它,心下安定了几分。
凌氏也稍稍安定下来,她目不能视,耳力却极好,屋外的脚步声一近,她便连忙低声道:“满春姑娘,有人来了!”
花满春应一声,重又摸回墙角去窝着,闭了眼装作昏迷未醒。
脚步声渐近,门外的锁咔哒一声响,那人推门进来,又反手轻轻掩上了门。
花满春虽是闭着眼,却能感觉到眼前骤然一亮,不由得眼皮微颤了下。
“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脚步声轻柔地靠近,伴着一声冷笑,冰凉的水哗地泼了花满春一身,“叫你装!”
水沿着披散的发一滴滴坠落地面,厚重的衣衫被浸透了,棉衣灌了水越发的沉,也越发的寒凉,花满春被冻得瑟瑟发抖。
屋角点起了一盏油灯,该是那人特意取来的,可惜窗户被堵的严严实实外间定然不见光亮,不然早该被人察觉此处有人。
她哆嗦着抬起头来,却是眼神从容地笑道:“兰姑娘,有话好说,又是闷棍又是冰水,不像是你这般温婉高雅的美人儿所为。”
蒙面人嗤地一声冷笑,眼中满是嘲讽之色,以往如秋水的妩媚双目倏地如同利刃,一刀刀割向她。
花满春在心中暗叫声不妙,她这个马屁拍得错了,一不留神竟拍到了马腿上。
果然,蒙面人又冷懈声,伸手刷地拉下黑色面巾,露出掩在下面的妩媚脸庞来。
眼如秋水一泓深,面如娇花千般艳。
“唔,这样才好看么。”她不忘赞叹,干笑着继续溜须拍马,“好好的美人儿,偏要拿黑布蒙了,可惜,可惜……”
尚有个可惜未能说出口,那柄她眼熟至极的长剑已倏地探了她的眼前。
“花满春,你休要在我跟前油嘴滑舌,我不是萧逸,不吃你这一套!”兰馨竟直呼萧逸名讳,双目在灯火下隐隐透红,显出点恨意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
识时务者为俊杰。
花满春在心中默念这两句至理名言,强忍住浑身的哆嗦,仍旧是笑着道:“好好,我不油嘴滑舌,兰姑娘可否将你的剑挪开些?”
那剑尖在她鼻梁寸余处,只要兰馨手一抖往前一送,她的鼻子去了不说,大概脸也会被划一道大口子。
那血腥场面她一点不敢想。
花满春眼中掩不去惧色,兰馨看着心中万分得意,格格娇笑着道:“满春姑娘,就你这点姿色,也会惧怕毁了容无人敢要?”
说着,眼一眯,恶意地又将剑尖移近些许。剑尖的寒气直逼花满春的鼻尖。
花满春眼珠子转上去瞧一瞧兰馨的娇媚脸庞,又垂眼看了看距眼前不到半寸的雪亮剑尖,叹气道:“兰姑娘说笑了,我是胆小如鼠之人,只怕皮肉痛,不怕容貌毁。”
她目光清亮直视着兰馨,说得极是诚恳,倒是骗得兰馨信了一回,缓缓地垂下剑尖去。
她心中骤然松一口气,大概是眼中松懈下来,被兰馨瞧见了,又举起剑驾到她颈间,凑近身来低声咬牙道:“你说你怕痛,你胆小如鼠,求我啊,求我我就不伤你。”
说罢,直起身来洋洋得意地望着花满春,眼中杀气一片,分外狰狞。
花满春毫不犹豫地点头,如她所愿地开口哀求道:“兰姑娘行行好,放过我吧,我花满春胆小如鼠,最怕刀切剑削,求求你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条命吧!”
乡土烂俗的戏听得多了,这句词倒是记得极清楚,张口即来,无需多想便脱口而出。
兰馨没想到花满春一点骨气也没有,倒是有些惊骇住,美目上下瞟了她数眼,忽地恶从心头起,挥剑向花满春面门削下。
花满春不急闪躲,眼睁睁看着雪亮剑锋划过面门,吓得唉哟一声闭上眼,只等热血四溅、皮肉离骨。
谁知劲风扫过面颊,只斩断了一绺乱发,轻飘飘坠落她的脸。
只是电光石火之间,花满春已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再睁眼,兰馨却已拉过一把椅背残损的破烂竹椅坐下,冷笑着斜睨着她:“真没出息!”
花满春惊魂未定,无力跟她纠缠不清,低喘着伸手拭去满头的冷汗。
大约是她惊骇的神情让兰馨极满意,剑撤了回去,连一旁的凌氏抖抖索索地爬过来靠着她,兰馨也并未阻止。
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另一个是双眼皆盲,怎么看都不足为惧。
兰馨冷笑着看着两人抱在一起,颇轻蔑地哼了一声,咬紧银牙道:“花满春,今天无人救你,你纵是呼天抢地也没人知道你在这里。”
花满春心中暗叫不妙,后园本就人少,这库房又在极偏僻之地,平日里也没人会来,更不说这三更半夜时,连狗都不叫一声,哪里还会有人经过?
她定了定神,强笑道:“兰姑娘,咱们远日无仇,近日无尤的,你为了私怨杀我便是多添了条血债,这又何苦呢?”
她只以为兰馨大约是为了萧逸休了她出府之事,挟怨报仇,谁知兰馨扬眉笑道:“私怨?尚书府的杀手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特意出任务。”
油灯下她的笑如同夜叉修罗一般,狰狞又血腥,花满春听得心一阵狂跳,不由自主地将凌氏的胳膊拥紧。
兰馨顿了顿,自语道:“也罢,今日话多些也无妨,反正是两个将死之人,至多跟牛头马面说几句,不足为惧。”
凌氏的身躯一僵,面色瞬间褪成雪白,花满春握住她发抖的双手,暗暗宽慰她。
一番折腾,已是近四更时分,若是能撑到小钩儿去她房中探视,大约就能猜出事情不妙,到时候便有了些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