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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炫目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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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正璇在蒋正楠那里待了一个星期,便回家了。wwwwcom偌大的屋子又剩下了许连臻,平日里头冷清惯了也就那样。可是蒋正璇住过一个星期之后,许连臻就觉得这种冷清有些难耐了。好在,学校的老师也恢复了正常上课,一个星期整整四天的教学。

这天蒋正楠回来极早,见车库里头停了一辆外面的车子,便想到今天是教学日。当时贺君跟他说她想继续学业的时候,他还以为她只是无聊想玩玩而已。可谁曾想,她竟然认真无比,连晚上的时间都用来学习。说一点也不诧异,那也是假的。

知道她在书房上课,便在书房门口待了一会儿后才回房洗了澡。换了一套休闲的衣物才下了楼,果然正好是她下课的时候,只听见一位男子的声音:“今天到这里。你自己动手画一幅设计图,风格不限,考试那天给我,这个占考试成绩的百分之四十。”

只听许连臻“嗯”了一声,道:“万老师,考试见。”那老师含笑道:“考试见。”说罢又补了一句:“你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就打我电话。”

许连臻打开书房门,想送万老师出门。才一抬头,便看见走廊里那个高大的身影。

蒋正楠打量了那万老师几眼,年纪不大,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便淡笑着伸出手:“万老师你好,我是蒋正楠。”

那万老师万方圆自然久闻蒋正楠的名字,大约从未想过是这般英俊的一个男子,不禁一愣。微愣后赶忙伸出手握住:“蒋先生,你好。”

蒋正楠一笑:“真是太麻烦你了,大老远的赶过来给她上课。”就算是微笑着,也是冷冷淡淡,隔着距离的那种客气矜持。万方圆忙道:“哪里,哪里。是我应该做的。”

也不知怎么的,万方圆总觉的眼前的这位蒋先生看他的眼光隐隐有种敌意。他不禁想起学校里头几个同仁之间流传的话语,他教许连臻很久了,见她清清纯纯的,对人极有礼貌,一副家教很好的淑女模样,一直觉得是同事们会意错了。

如今见蒋正楠瞧她的眼光,分明是很不一样的,从自己这里轻轻扫过,最后灼灼地落在自己身边的许连臻身上。万方圆赶忙道:“蒋先生你忙,那我先回去了。”

许连臻看着万老师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蒋正楠,转身回书房整理书本。蒋正楠手闲闲地插在口袋里,懒懒地问道:“什么时候考试?”

许连臻也不明白蒋正楠问她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回答道:“还有半个月。接下来都是复习时间。”蒋正楠“哦”了一声,再无下文。双手环抱在胸前,依靠在书房的门上看她。

半晌,才又道:“我们晚上出去吃饭。”这句话既不是询问的语气也不是命令的语气,很家常的语气,所以让人怎么听就怎么怪。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又低又缓,耳朵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轻痒。许连臻的手一顿,才轻轻“嗯”了一声。

蒋正楠自己开的车,在洛海的老城区的某条小路边停了车。下了车后,又带她七拐八拐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外头是老旧的八十年代的房子,推门而进的时候,里头却是很舒服的简欧式装修风格。

坐下后,有人进来,微笑了问了句:“你朋友有什么忌口的吗?”蒋正楠将目光落在了许连臻身上,许连臻摇了摇头。那人打响了手指,说了句“bingo。这个不错。”蒋正楠闻言后蒋视线转向了许连臻,见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便只笑了笑,开始泡自己手里的功夫茶。

那人出去后,蒋正楠好像解释一般地说道:“来这里不用点菜。上什么随老板高兴。但是这里的菜,每个都好吃地可以让你将筷子吞下去。”

果然真的不用点菜,不过片刻,一个一个的菜便热气腾腾地上来了。虾子是最普通的白灼,配了精致玲珑几个小罐子,分别是姜末,醋,酱油等物,无一不是小小巧巧的一份。

蒋正楠取过她的小碟子,亲自动手替她加了醋和姜末。蒋正楠夹了几个给她:“这些个虾是正宗野生的。外头很难吃到。”

入口之后,果然是鲜甜有q劲。许连臻其实是喜欢吃虾子的,但总是嫌吃虾子剥壳麻烦。吃了两个后,便放了筷子。

蒋正楠问道:“怎么不吃了?”许连臻嘴角一挽:“虾子是好,可是剥起壳来麻烦。”蒋正楠一听,有些忍俊不禁,轻声说了一句:“喜欢吃的东西很少有人嫌麻烦的。也就你不识货。”

说话间,侍应生又端上来了一道热气腾腾的鱼,正是连臻喜欢的做法。蒋正楠伸出了筷子,很自然夹了一筷,放到了连臻的碗里。

竟是一小块鱼脸肉。许连臻愣愣地瞧着那块小小的鱼肉,忽觉里心脏微微颤栗。没有人知道,他更不会知道,父亲从小便是将鱼脸肉夹给她吃。

父亲许牟坤小的时候曾对她说过:“乖囡囡,鱼身上最好的便是鱼脸肉。因为你是父亲最宝贝的宝贝,所以爸爸把鱼脸肉夹给你。来——乖乖地吃饭哦。”

大约是忆起了父亲,许连臻只觉眼眶酸涩。

想不到这个世界上会有第二个人将鱼脸肉夹给她,而更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蒋正楠。

她缓缓抬眼,蒋正楠正侧头凝望着她,嘴角笑意隐约:“怎么了,你不喜欢吃鱼吗?整条鱼身上也就这个部位的肉是最鲜最嫩的。”

许连臻望着他嘴角的那一抹浅浅笑意,忽觉地心跳微微一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低头将鱼送进了嘴里,只觉得鱼肉清甜无比。

蒋正楠微微一笑,取过了虾子,一个一个的剥好壳放在白碟上。很快的,便剥了一大碟子。用湿巾擦干净了手,便将碟子推到许连臻面前:“吃吧。”

许连臻愣愣地瞧着碟子,无法反应。

抬眼,只见蒋正楠望着她微笑,眼底深处俱是一片深深笑意:“怎么了?”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蒋正楠又让贺君来接她。

贺君把她放在时光咖啡店门口,只说了一句:“许小姐,蒋先生让你在里头等他。”许连臻略感诧异,这晨光不过是下午三点多,不正是上班时间吗?蒋正楠怎么会有时间呢。

但她知道不该问的永远不要去多问。便点了点头,推门下车。

这条老街上,两边都是历史悠久的梧桐。抬头,冬日的阳光正从树叶枝杈间一丝一丝地透下来,澄净透明。枯黄的梧桐也打着圈圈,徐徐落下,铺散在整个路面。一脚踩上去,每一步都发出脆脆地声响。

许连臻也不不赶时间,就静静地站在斑驳的阳光下,抬头望着淡蓝的天空。许久之后,她转身,推门进了咖啡小店。

浓浓的咖啡味,还有现烤蛋糕的香甜味道扑面而来。这是她喜欢的气息。

许连臻给自己点了份香草拿铁。她指尖摩挲着杯沿。自己那么的喜欢咖啡,喜欢咖啡什么呢,为什么喜欢呢?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只知道的是每次看到一捧一捧的热气从咖啡杯里如花香般的散发开来,心里便会有幸福,安稳之感,仿佛拥有全世界一般的满足。

如今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可是每当捧着咖啡,闻着咖啡特有的醇香,她还是会涌起浓浓的满足喜悦。

记得从牢里头出来后,第一次奢侈地去喝了咖啡的时候,是在酒店做服务生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第二天。她坐在咖啡小店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头。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雨天,外头小雨淅沥绵密,店里也没什么人,而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捧着咖啡,嗅着香气,许久才轻啜了一口。然后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她怕别人瞧见,索性就趴在桌上,无声抽泣。

她一直记得那天她哭得的昏天暗地,就算再怎么想掩饰,但咖啡店的服务生还是注意到了,后来在她去洗手间的时候,悄悄地重新帮她换了杯热气蒸腾的热咖啡。

窗外,有一辆黑色的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蒋正楠站在马路的一端,远远地就瞧见玻璃窗里头许连臻双手捧着咖啡杯的画面。这样一个慵懒的午后,阳光点点,他驻足了许久,这才穿过了马路。

许连臻放下咖啡抬头的时候,正好瞧见蒋正楠推门而进。驼色的风衣,腰带散散地垂着,益发衬托的他身段挺拔修长。他也没有四下张望,径直地朝她而来,脚步缓慢有力。

蒋正楠在她对面入座,便有一个服务生过来。那服务生大约是兼职的大学生,眉目秀美,端了托盘,小心翼翼地将水杯和点单放到蒋正楠面前,又偷偷地看了看他的脸,霍得就脸红了起来。

开口说话的时候连声音也变得低软甜糯:“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蒋正楠的眼神只扫了一眼点单本,也没有打开,简洁有力地道:“蓝山。再来一份蓝莓乳酪。”

很快的,蒋正楠的咖啡和蛋糕便端了上来。许连臻不经意抬眼,只见那漂亮的服务生微笑地望着自己对面的这个人,眼神明媚光鲜:“先生,请趁热喝。可以续杯。”

蒋正楠简单地说了一声“谢谢”。扫到许连臻望着他的目光,一直紧抿着的嘴角不由地上勾。将蛋糕轻轻地推到许连臻面前,自己则自顾自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蓝莓蛋糕上有一层红色的果酱,点缀了绿色清新的薄荷叶和咖啡屑,极是诱人。许连臻望了许久,也没有动小勺子。

蒋正楠不动声色道:“不喜欢吃吗?”只见对面的许连臻猛地抬头,与他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下一瞬,那黑玉般的眸子已经反射性地移开视线。

许连臻捏着银小勺,又顿了顿,方取了一小勺,尝了一口。绵密的口感加上蓝莓特有的味道,唇齿留香。

蒋正楠悠闲地地品着咖啡,整个空间里头只有婉转悠扬地蓝调音乐。最后,许连臻在不知不觉间,将蛋糕吃了个精光。

那个冬日的温暖午后,两人在小小的咖啡店消磨了一个下午,没有什么话语,只有咖啡和音乐为伴。

一直待到了很晚,蒋正楠与她才结账离开,去吃晚餐。

服务生在倒酒的时候,蒋正楠忽然道:“ok了。”许连臻看到大大酒杯里头浅浅的一层紫红色液体。

“先吃点前菜,垫垫胃,再喝酒。”许连臻点了点头。

通透的落地窗外是洛海的无敌海景。夜晚的餐厅灯光幽暗,每桌上都有个银质烛台,点上了忽明忽暗的蜡烛。偶尔抬头,还可以瞧见不远处岛屿上的灯火,犹如点点星辰,清亮皎洁。

吃到一半,有人风流倜傥地举着杯酒过来,拉了椅子在许连臻身边大摇大摆地坐了袭来:“蒋正楠,难得嘛,你居然也在这里。”

许连臻定睛一看,正是那位楚随风先生。这么远的距离,这么暗的厅内,这位楚先生居然可以看到他们,许连臻倒也真有几分佩服的。

此刻这位楚先生却似笑非笑地将目光来回地从蒋正楠身上移到她身上,表情戏虑。蒋正楠的回应则是双手环抱,斜睨着楚随风,含笑不语。

楚随风也不是傻子,忙嘻嘻一笑,道:“我这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许小姐,我们也见了几次,第一次的时候多有得罪,我就把这杯酒喝了,向你赔罪,怎么样?”

还不等许连臻说话,楚随风已经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了。随后又倒了一杯酒,又往许连臻的杯子里头加满了酒,才朝许连臻道:“这第二杯我敬你。”

蒋正楠嘴角的弧度一僵,抬眉,不冷不热地道:“楚随风——”

楚随风捶了一下蒋正楠的肩膀:“喝了这杯就走,怎么,你心疼啊?只知道护犊子。”蒋正楠松开了环抱着的手臂,不疾不徐地望着楚随风,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的在桌上轻扣。

楚随风伸手将杯子与许连臻的一碰:“我喝掉,你就半杯吧。怎么样,公平吧!”许连臻眼睁睁地瞧着那楚先生又一干而尽,她偷瞧了蒋正楠一眼,只见蒋正楠的眉头轻皱,隐隐不耐。不得已,许连臻只好端起杯子饮了好几口,也不知道有没有半杯了,瞧了楚随风,人家什么也没表示,她又喝了一大口后,这才放下。

楚随风见蒋正楠的神色隐忍,眉目间的不耐已经十分明显了,也知道不好再继续下去了,忙极识眼色地道:“你们慢慢用,难得今天这么有缘,今晚的开销都算我的。”

话音才落,只听蒋正楠冷哼一声,淡淡地道:“我还没穷到这种程度,谢谢楚大少了。”

楚随风自然知道走为上策,朝许连臻眨了眨眼,含笑道:“我先回去陪我宝贝了,你们慢用!”然后,与来时一样,潇洒而去。

许连臻望着大大高脚杯里头的红酒,她蹙着眉头真想捂脸,她居然喝了大半杯。而她就吃了点前菜,连主菜也还没动。

后来酒劲上来,只知道甜品是提拉米苏。她好像吃了又好像没吃,什么印象也没有。

蒋正楠扶着她到了车子里。司机老早候着了,一等他们进来,便发动了车子,稳稳地出发了。

风从微敞的一丝车窗里头呼呼地吹进来,她的头歪靠在他右侧肩膀上,发丝拂动,一丝丝地打在他脸上。发香细细,钻入鼻腔,沁凉而美好,仿佛是夏日里头夜来香的味道。他明明一直用与她一样的洗发水,怎么就是没这种香味呢。

她睡的正香,呼吸轻幽而缓长,浑然不觉已经到家了。蒋正楠抬了左手,将她的轻垂的发丝拨到了耳后。她的耳型极美,耳垂圆润,白皙可爱。指尖触摸,果然跟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一般,又软又温。

这个夜晚,车里只有低低流淌的轻缓音乐。蒋正楠就这般坐着,怕惊醒她,不敢稍动分毫。

一直到很久之后,蒋正楠忽然觉得自己犯傻了,她是醉迷糊了,又不普通的睡着。于是,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上楼回房。

在浴缸里放好了水,又抱她去洗澡。一直到温水里头,她才有点反应般地睁了睁眼,茫然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又更用力地闭了闭。

蒋正楠不知道怎么的想起她第一次到他这里的那一晚,她也是这般的喝醉了。在浴室里头,她浅浅地唤叶英章的名字。他那个时候怒气上涌,便——

现在想来,那是他蒋正楠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的伺候一个人。如今,这样子的事情,都已经不知道几次,都是为了她。

最后,还帮她吹头发。她的发丝极好,乌黑发亮,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又软又滑。

蒋正楠一边帮她吹头发,一边在想。其实她长的也就这样,不难看就是了。皮肤倒算是不错的,真真担得上“素肌如雪”这四个字。上上下下另外一个可取的地方大约就是那对黑曜石的眼睛,一直到现在,他每次对上的时候,心头都有震动的感觉,只觉得晶莹清亮,盈盈脉脉间,仿佛所有的星光都汇聚到了里头。

半晌,他放下了吹风机,刚想起身。忽地,一只柔软的小手探了过来抓住了衬衫下摆。

蒋正楠转头,她依旧闭眼沉睡,醉得毫无知觉。他伸手,反握住她的手,白白的,柔柔小小的一团。他想不着痕迹的扯出衣服,却听许连臻喃喃道:“爸——不要走——”

许连臻醉迷糊了,但隐约还是知道有个人在自己身边,细心妥帖地照顾自己,让她温暖安详,不见忧伤——这样的人,世界上也只有她爸爸——许牟坤了。

蒋正楠一顿,定定地凝望着她。只见许连臻眉头轻蹙,似在噩梦中一般:“爸爸——爸爸——”

蒋正楠俯下身,轻拍着她的脸道:“连臻——连臻——”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他如此的叫出来,连自己都讶异竟会如此顺口。

许连臻茫茫然然地抬眼,呆呆滞滞地瞧了他半天,忽地朝他凝眸一笑,宛如夜昙盛开,满眼惊艳。可下一刻她却又缓缓闭上了眼。

蒋正楠被她的笑容一震,心里生出了幽微的异样,凑到她耳边,似命令似诱哄的道:“说,我是谁?”

许连臻掀了掀眼皮,又再度阖上。

蒋正楠望着她的侧脸,心头微动,就怕她吐出他不想听到的字眼。他慢慢俯低了下去,含住了她的耳垂:“嗯——我是谁?”

许连臻隐约只觉得有人在跟她说话,炙热的呼吸撩拨她敏感的耳畔,可是说什么,她努力捕捉,传入她耳中却只是茫然一片。

可那一刻他偏偏又停了下来,俯在她上头,全然不顾她的战栗摇头,低沉沙哑地问她:“说,我是谁?”

她不耐地扭动自己的身子,可他不管不顾,执意要她的答案——最后她呜呜咽咽地唤他的名字:“蒋正楠——嗯——蒋正楠——”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六下午,是许连臻雷打不动去看父亲的日子。父亲不想她去见他。那么她就偷偷的去,不让父亲知道。每个月能这么远远地看看父亲,知道他一切都好,那么她便一切也都好。

是的,只要父亲一切安好,她便一切都好。

一开始的时候,都有贺君陪同她去的。后来,她熟了,再加上贺君也实在太忙了。所以渐渐的,贺君也就只安排司机送她过去。

这日,许连臻一上车,便怔住了。来接她的车子里头,蒋正楠居然也在,大咧咧地坐着后面。她也不便多问什么,以为他有其他的事情。

可是车子一路驶去,越来越荒凉,而他端坐着一动不动。一直到监狱大门口,临下车的时候,许连臻不由地抬头,诧异地看了蒋正楠一眼。而他也静静地望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许连臻的手搭在车门上,只见蒋正楠一把推开了自己那侧的车门,出了车子。那一瞬,她听到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了起来:“还不下车。”

许连臻石化般的僵在车子后座,犹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要陪她一起去吗?

这些日子以来,蒋正楠对她似乎正一点一滴的在改变。她也不明白两人之间是怎么了,但是那种改变她就是想忽视也忽视不了。最近,他频繁地带她外出,总喜欢带她去各种的咖啡店,带着她去各式的餐厅吃饭。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清楚的知道这一切的转变都开始于她被绑的事情之后。她说不出什么感觉,隐约莫名的害怕,大约知道,这样子后,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大概是她太久没有回应他那句话,他又重复了一遍:“还不走。”

许连臻终于一点点的转身,她瞧见那双黑夜一般的眼睛,他那般的凝望着,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照例是安排在二楼最接近活动范围的一间房间,由于蒋正楠一起过来的关系,那位姜监狱亲自过来陪着。许连臻转交了一些东西给相关人员后,便等着父亲出来运动。蒋正楠陪了她一会儿,便与姜狱长出去了,留她一个人独处。

许连臻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的父亲不时地抬腿伸腰,好像消瘦了不少,但动作还是很灵敏的。什么都好,只是父亲不想见她。

蒋正楠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她默默地依在窗户边,神情哀伤。

“要不,让姜狱长安排一下,让你们见一下?”

许连臻咬着下唇,默默摇了摇头。许久之后,她才缓缓道:“我爸爸他从来都说话算话。他那次说以后不想再见我,就真的不会再见我了。他不想我来看他,那我就偷偷的来,永远不让他知道。”

当初被关押的时候,她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怎么就成了特大犯罪的走私犯呢。可是当她联系从小到大很多事情的时候,就突然明白了,这是真的。过往的种种疑惑不解之处,如今串在一起,全都对应了起来。

怪不得自己高中还未毕业,父亲就要安排自己出去。可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签证却出了问题,后来没办法,拖啊拖的,她就考进了五福大学。

她被关押的时候不是没有怨过父亲的。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是个走私犯。为什么他要一直瞒着她。可是当她在法庭上看到一夜白头的父亲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怨过。父亲再怎么错,再怎么不对,他也永远是自己的父亲。从小到大,是他为她撑出了一片天空,让她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到现在。

这些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他解释。她的话像带了悲伤的尾音,拖曳在空气中。蒋正楠望着她纤细柔美的侧影,他有种呵护她入怀,永远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的冲动。

许久之后,许连臻眼睁睁地看见父亲消失在铁门之后。她转身,而他正安然地凝望着她。他的笑容仿佛一池温泉:“我们回去吧。再次再来。”

许连臻也不明白蒋正楠是怎么了,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了。蒋正楠对她的一些事情,令她有种被宠爱的错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错觉越来越强烈。

蒋正楠现在喜欢带着她出来,比如现在,带着她与一群发小吃饭。里头有她见过的那位楚随风,还有冷面冷脸,霸气隐隐地那个叫聂重之,还有——其实那个时候许连臻是不知道的,那场饭局是楚随风特地位她安排的。

楚随风原本似笑非笑的要坐在她身边。才刚坐下来,蒋正楠就拉她起身,与她换了个位置。楚随风瞧见了,望着许连臻只是笑,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那笑容古怪地让许连臻的汗毛根根倒竖了起来。而蒋正楠则瞥了楚随风一眼,对她说了句:“不必理他!”

服务生在给许连臻倒酒的时候,蒋正楠淡淡地开口道:“不用给她倒,她不会喝酒。”刚说好,就听见身边的楚随风话音响起:“不是吧!我——”

楚随风的话才出口,便接到蒋正楠一记冷冷地警告眼神,他不由地觉得好笑,难得碰到蒋正楠这般护犊子的样子,每次都是对着这个女人。看来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看好戏了。

便赶忙转口道:“呃——我觉得啊,许小姐不会喝酒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今天就这么喝,自己带来的自己负责,如果实在不会喝,就每个人自己负责喝掉就成了。”

聂重之眉头一挑,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路周易等人自然也瞧出了楚随风的用意。

蒋正楠斜睨了楚随风一眼,视线一转,又落在了身边的那个人上,轻轻一笑:“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聂重之几个都知道楚随风平日里头的酒量是怎么也不如蒋正楠的。但那小子估计平日里头就对蒋正楠存了相当大的意见,所以今天卯足了劲,不止自己敬还一个劲带头的敬酒,一副不把蒋正楠灌醉誓不罢休的样子。

蒋正楠自然也意识到了,连着许连臻的份子也喝了数杯。

吃饭的时候到也还好,等去聂重之的俱乐部的时候,楚随风依旧不依不饶:“蒋正楠,我又不是敬你。”嘻嘻一笑,朝许连臻道:“美女,我敬你。”

许连臻自然知道楚随风在刻意与蒋正楠闹着玩,她乌黑的眸子有些无措地瞥上了蒋正楠。旁人都闲闲地坐着,看戏般地瞧着蒋正楠几人。

蒋正楠挑了挑眉毛,一声不吭地拿起桌面上的酒杯,仰头一口喝掉。楚随风轻拍手掌,笑道:“好酒量,好酒量。”眸光扫四周的人扫了一圈:“难得今天蒋大少今天这么开怀畅饮,你们也好意思在那里喝闷酒。”

路周易自然打蛇随棍上,放了搂在怀里的美女,趁机道:“那怎么少得了兄弟我啊。”一边说,一边探手与蒋正楠的酒杯相碰。

聂重之忍笑忍得简直快憋出内伤了,知道这几个人今日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也顺带测试蒋正楠的真正酒量。这样子的机会确实难得,他也不得不顺应了一下民意,向蒋正楠举杯。

蒋正楠双眸微睐,不咸不淡地环视了众人一眼。大家自然接收到他目光里头的警告:“我记住了。”但都玩到这种地步了,再收手的话,也太半途而废了。

这样子的围攻下,蒋正楠最后自然是喝醉了。许连臻见他不停地去洗手间,又瞧了兴致高昂的另外几人,低声劝道:“不要喝了——”

蒋正楠慢慢地转过头,目光微闪,声音低沉:“为什么?”许连臻怔在那里,半晌才有些语无伦次地道:“那个——那个喝醉了——会很难受——”

蒋正楠望着她忽地一笑,那样的笑,许连臻在那一瞬间似有了种喝醉的感觉,晕眩昏沉。蒋正楠头低了下来,目光有些炽热:“你不想我喝醉?嗯?!”那个“嗯”字低低的从鼻腔发出,不知道怎么的,就像一把小而柔软的刷子在许连臻的心脏处刷过,颤颤的抖动。

这么多的人,许连臻觉得自己的脸颊慢慢热了起来,耳朵亦是,或许已经红的透明了。但她却入魔一般的点了点头。

蒋正楠笑容更盛,搂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舌头打结一般:“好,我们不喝了。”

楚随风等人见他今日表现确实可以,几乎烂醉如泥了,想拦也觉得好像自己过分了些,打扰人家。于是嘻嘻哈哈地又每人灌了他一杯,便放人了。

许连臻搀扶着快不醒人事的他出了电梯,找到了车子,幸亏他醉归醉,倒是很配合。司机老申见状,赶忙下次过来帮忙。

总算是把他折腾进车子了,许连臻坐下来的时候,额头都已经要冒汗了。蒋正楠的身子轻轻地斜依了过来,靠在她肩膀上。他的身子极重,许连臻轻轻地推了推他,结果自然如同蚍蜉撼大树,分毫不动。

搀扶着他到了房间,他径直地往床上一倒。许连臻气喘嘘嘘坐在床畔,目光落在蒋正楠身上。她从未这般放肆大胆地打量过他。如今这么近距离的审视,忽然觉得他的皮相真真不错,高鼻剑眉薄唇,线条优美的无一不像是用刀刻而成的一般。就算没有其他身外之物,也是一个可以让很多女孩子奋不顾身的人物。

她在床畔坐了很久,想不好到底要给他泡杯浓浓地醒酒茶呢,还是让他去洗澡,这酒味也实在太浓烈了。

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就让他这样睡吧。动手替他脱了鞋子,至于衬衫,想想也算了,便探手拉过铺叠在床尾的被子,替他盖好。

蒋正楠其实也没有真正醉过去,在那群人面前,如果不暗暗保留几分,还不被他们给玩死。所以此刻虽然头脑昏沉,但自己在哪里,做什么,他脑中还是有几丝清明的。许连臻俯身替他掖被子的时候,他只觉得身边淡香萦绕,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但是他就是想睁眼看看她。

许连臻原本正要转身去洗手间给他拧条热毛巾,只见他忽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如黑宝石般熠熠生辉。许连臻动作一滞,与他直直对视。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笑意,一点点的浓烈起来,双手一圈楼住了她柔软的腰肢,一翻身,将她固定在身下。

许连臻咬着下唇,拼命摇头想要躲避那些熟悉至极的欢愉。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最近老是喜欢这般对他,老是半强迫地哄她唤他的名。

蒋正楠满意之极,低头与她呼吸交融:“我是蒋正楠,你又是谁?嗯。你又是谁?”许连臻难堪又愤恨地别过头,用脚蹬他。许连臻愤愤地推着他,手脚并用,像是被惹毛的小猫。

蒋正楠亲吻着她的耳垂:“你是谁?”许连臻别无选择:“许连臻——我是许连臻。”他在上头深深的凝望着她,眸子幽亮如冬日星光,双手与她相扣:“我是蒋正楠,你是许连臻。”

第二天,许连臻在温软舒适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阳光洒满整个房间光景了。侧头,便是蒋臻楠熟睡中的脸庞。

她怔怔了望了许久,然后起身下楼去看许小白。他不喜欢小白到楼上,让人在楼下的给小白弄了个窝。虽然小窝的位置有些太角落了,但那个紫色的窝确实可爱的紧。

吃过了早点,便抱着小白在草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考试资料。身边摊开了一大堆的书本资料,艺术设计原理,设计素描,中外建筑史——

冬日慵懒的光线下,人都是懒洋洋的,更不用说小白了,耷拉着眼皮,半睡半醒的。

有人来到了她身边,小白呲牙咧嘴地冲他“汪汪汪”的叫。许连臻忙着安抚小白:“小白,不许叫。”蒋正楠很不爽地眯眼盯着那条小狗,用眼神威胁:“你叫,你再叫就把你扔出去。”而小白地回应则又是数声的“汪汪汪”

许连臻知道蒋正楠一直不喜欢小白,平日里头都尽量离小白远远的,现在见一人一狗如此对峙,倒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

蒋正楠拉起了她:“吃饭去。”许连臻低声道:“我已经吃过了。”蒋正楠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陪我一起吃。”说罢,拉起连臻就走。

许连臻迫不得已,只好坐了下来,长长的餐桌上摆了四菜一汤,她只喝了几口汤。蒋正楠胃口极好,吃了整整两碗,才放下筷子,道:“等考试结束,陪我去七岛。”

许连臻不由地愕然,带着惊讶抬起了头。蒋正楠的神色如常,也看不出什么。

这个冬日下午,许连臻终于在洛大结束了所有的考试。漫步在校园里头,三三两两成堆的学生,相伴而行的男女学生情侣,只觉得满满都是年轻张扬的气息,迎面而来,相比五福大学,洛大风景更为宁静优美。不过大学校园,类似的教学楼,宿舍楼,运动场,类似的场面,相似的场景,她自己也说不出的感慨万分,不能自己的感伤。

有些东西过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就算她今天可以打扮的仿若一个普通学生一样地在学校散步,可是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岁的许连臻了。

那种年轻飞扬,清澈通透,未经世事的一尘不染早已经离她远去了。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光景了。她趴在床上,只觉得头胀脑裂的,累的慌,说不清道不明的累。被褥松软香甜,她渐渐地终是抵挡不住来袭的睡意。

似睡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光景。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人回来了,喊她起床。

许连臻连手指也不想动,只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日月无光。翻了个身,嘟嚷道:“惠姨,人家不要吃饭啦。我要睡觉。”迷糊迷糊又记挂着小白,便又口齿不清地道:“惠姨,小白今天要洗澡。你帮我给它洗洗吧。谢谢惠姨。”

蒋正楠坐在床畔,眼睁睁地看着许连臻无赖似的把被子拉到了头上,在被子里头卷缩成小小的一团,怎么也不肯出来。有些目瞪口呆,又有些好笑,嘴角不知怎么的就上扬了起来。

于是到了楼下,隔了老远,双手环抱在胸,远远地瞧着那只小小的咖啡色宠物狗。瞧了许久,蒋正楠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卷起了袖子,大掌一把拎过那只小狗。

他调好了水温,将小狗轻轻地放进了大水盆,瞪着它喃喃自语:“小白,许小白——”小白朝他“汪汪”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应和还是挑衅。

蒋正楠嗤声道:“得瑟什么——一听名字就知道你是什么了——还叫——”小白又冲他“汪汪”了两声,抖了抖身上的毛,似在抗议。

蒋正楠“阿嚏”一声,嫌恶地道:“不准动,再动——再动我把你给绑了——”小白也瞪着他,与他对峙,冲他着不停地“汪汪汪”直叫。

蒋正楠真有想一把捏住它狗脖子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一直在心里劝自己道:“怎么能跟狗一般见识呢!”

在揉搓小狗毛发的时候,蒋正楠一边狂打喷嚏一边想,想不到他蒋正楠也有做狗保姆的这么一天。如果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啊!

许连臻一觉睡到了自然醒,一看时间已经是午夜了。定睛看不由地一呆,小白“呼呼”地睡在床下的地板上。她不解地转头,看着身旁熟睡中的那个人,不觉有片刻的发愣,他不是最讨厌小白的吗。

考试后的第二天,便到了七岛市。蒋正楠大约公事繁忙,临走时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无聊的话,出去逛逛街。我让贺君给你安排车子。”

许连臻瞧着门轻轻关闭,片刻怔忪。到了窗边,正好看到蒋正楠上车的背影。因七岛的天气温暖,他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衫,清爽简洁。他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在楼下抬头往上瞧了瞧,才钻进了车子。公寓位于在20多层的顶楼,自然估计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许连臻的指尖缓缓地抚上额头,怔怔地站在窗边,抬头,是碧蓝色的天空,像是大块大块的水晶,剔透晶莹,触手可及。云朵是一团一团的棉花,飘来荡去。

许连臻亲自整理了行李,把衣服一件件地衣帽间挂好。整个公寓干净地像是样板房。许连臻打开了电视,一时间整点新闻的女主播声音清脆地充斥着整个空间。

索性回了房间,取了纸笔,开始画画——

笔落在纸上,如有意识一般,便是一个浅浅的轮廓。她添加了几笔,整个人忽然就愣住了,笔下的男子,丰神俊朗,不是蒋正楠是谁——

许连臻将纸张揉成了一团,往垃圾桶里头一扔,然后心烦意乱的起身去浴室——

第二天,实在是无聊,最后还是出去逛了半天,现在的城市,高楼大厦,都已经复制的大同小异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逛的,于是随手乘了一辆公交车,就在七岛市乱转。坐在车内,看着流动而过的城市风景,一幅幅巨大精美的广告画,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名——

蒋正楠早出晚归,显得很忙碌。可是奇怪的是,无论怎么忙,蒋正楠都会来接她出去一起吃晚饭。

这天晚上,两人用餐完毕,正从餐厅出来。正好迎面与刚下车的一群人相遇。前头一个器宇不凡的男子,笑意隐隐地停顿了脚步,视线落在了蒋正楠握着她的手上。而那人身后的人群则纷纷向蒋正楠打招呼,里头竟然还有贺君:“蒋总。”

那人朝众人吩咐了一声:“你们先进去吧。”似笑非笑望着蒋正楠:“原来如此。这样子的情况,我倒是能够体谅的。”

蒋正楠只淡淡一笑:“杜兄,我就不打扰大家的雅兴了。”杜维安拦住了他:“大家都忙了这么久,今天的庆功宴,你不在可不像话!来,跟大家一起喝一杯吧。”

蒋正楠转头望了一眼许连臻,这才点了头:“好吧。”

从两人的交谈中,许连臻这才知道,蒋正楠每次与她吃饭都是抽空的。

蒋正楠又一连忙了好几日,这天晚上,很突然地对她说:“你整理一下行李,明天我们去小岛玩。”许连臻有几分诧异,他这么忙,居然还有时间去度假。

从小到大,她唯一一次去岛上度假,也是跟他去的。

可是等许连臻从游艇上下来的时候,熟悉的小岛风景,不禁让她惊讶地抬头:“是这里。”蒋正楠含笑着伸手牵她下船:“喜欢吗?”

碧空如洗,日光照耀,浮云飘摇,还有微风缭绕。大约只有傻子才会不喜欢。

许连臻诚实地点了点头,任他牵着她的手。

上次来的时候不过两天,所以都没有好好逛逛这个小岛。也不知道这次会在这里住几天。

早就有车子在等两人了,见了游艇靠岸,便几个人迎了上来恭敬地叫了一声:“蒋先生。”又迎了蒋正楠上车,将两人送到了木屋区。一直到两人所住的木屋停下车,许连臻发现这栋木屋也还是原来两人一起住过的那栋。转头望向蒋正楠,他只是微笑不语。

许连臻推开门,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隐隐有种时光倒流之感。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蒋正楠在边上,他握着她的手。

整顿好了一切,蒋正楠便开了游艇带她去海钓。海面平稳,颠簸不大。

许连臻钓鱼倒是不会,但从小陪父亲许牟坤钓鱼,所以陪钓经验还是丰富的。便拿了一本书,待了大大的草帽,坐在边上陪蒋正楠。海风吹来,热热的,带了太阳的温度。

许连臻嘴角含笑,翻开了书页。

蒋正楠不时偏头看她。她轻含笑意的表情,她这样子的伴着她——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温暖的缘故,心里头也涨的满满的。让他觉得,这天地之间,他几乎已经别无它求。

许连臻才翻了几页,便听见蒋正楠道:“快看——”许连臻抬眼,只见鱼线上的浮漂不停在颤动,许连臻一喜,搁了手里的书,雀跃起身:“有鱼——”

蒋正楠缓缓把鱼线收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出现在了许连臻面前。许连臻探手便从钩子上取鱼,蒋正楠叮嘱道:“当心手。我来——”

被他握着的地方似有电流丝丝丝的通过,许连臻心头不明所以的一动。抬眼,只见蒋正楠的凝望着她:“怎么样?我海钓的水平还不错吧。”

许连臻一笑,抚着方才手指的触碰之地,有些浅浅地发愣。这到底是怎么了?

晚上依旧是在草坪上用餐,星光点点是最好的佐餐佳品。因为下午海钓的收获颇丰,所以餐盘里头都是两人的成果。

蒋正楠吃到一半,含笑着跟她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走后片刻,不知怎么的,草坪上所有的露天灯一下子暗了下来,四周唯有星辰寂寥。

下一个瞬间,空气里头有人在轻轻地哼唱生日快乐歌。许连臻怔在了椅子上,缓缓地转头,不远处,蒋正楠推了蛋糕缓缓过来。

四下黑暗如漆,只有蛋糕上的蜡烛光华灿烂,还有他的笑,像是无数的星辰下坠,碎了一地光辉。

他望进了她的眼,微笑着说:“生日快乐。”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已。许连臻只觉眼里不能自已的酸意弥漫。

她凝望着诱人的蛋糕,有些恍惚,她已经多久没有过生日了。她以前跟每一个女孩子一样,喜欢各种精致小巧的甜品,喜欢品尝各种蛋糕。但是从里头出来后,却再没有在生日那天吃过蛋糕了。

她永远记得她父亲被抓的那天,其实也是她被抓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她与叶英章约好了那天去博物馆看文物展出,约好了一起吃午饭——

犹记得那天,父亲按往年一样,一早起来给她煮糖心鸡蛋。小的时候,父亲每天早上都会早早地起来给她煮两个糖心鸡蛋,久而久之也成了习惯。以至于到了某天,她看到糖心鸡蛋都不敢吃了,因为吃怕了。后来她大了,父亲也忙了,所以就改成了每年她生日那天,父亲下厨给她煮糖心鸡蛋。

那一天早上,她一边吃了父亲做的糖心鸡蛋,一边还不知福地跟父亲抱怨:“爸,以后不要再给我煮啦!”父亲许牟坤含笑不语,只是用手揉着她的头顶,像她小时候一样。半天才道:“等你以后出嫁了,爸爸就不煮了。以后让你老公煮给你吃。”

可就那么大半天的光景,父女两人却被双双关在了牢狱之中。她当初那般的怨叶英章,恨叶英章,最重要的原因是除了因为他欺骗了自己外,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狠心。他一再的说,他爱她,就连后来相遇,他也一再的强调。

可是她却再也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若叶英章他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话,怎么会在她的生日,亲手送她入牢狱呢!

所有的往事都定格在她21岁生日那一天。她失去一切所有。

后来便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如今蒋正楠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现实与过往,都被这一刻被连结。

喉咙异样的干涩,许连臻哑哑地开口:“谢谢。”甫一出口,一股酸意便直冲鼻尖。

隔着蜡烛的火光,她望进了蒋正楠墨玉般发亮的眸子。他正凝望着她微笑,眉眼舒展,英俊难言。这样子的光景,这样子的微笑,仿佛身边再无旁人,天地之间只有他与她而已。

饭后,他拖着她的手,侧头微笑:“难得这么好的星光,你说做什么好呢?要不要去海边散步?”许连臻望着他,他的视线温暖,不染尘埃。

不知道为何,她只觉心情别样,好像花蜜渗到了唇齿间,清清地一片沁甜。于是她眼底有淡淡的笑意浮动,像是花蕾在氧气中一点点的舒展开来。

蒋正楠知道她同意了,他拉起她的手,在月光下跑动。

许连臻轻轻唤他:“不要这么快,我跟不上——”

淡淡的月光下,两个人就像剪纸下的人影,如梦幻泡影。

蒋正楠将自己的鞋子脱掉,又弯下腰帮她脱鞋。手被他牢牢地握着,许连臻赤足踩在了沙滩上,细细小小的沙粒钻进了脚趾间,痒痒麻麻的,抬头是蒋正楠微笑的俊脸,轮廓清晰,眼目深邃。

海浪不停地冲刷上来,清清凉凉的,一遍又一遍。

他用脚在沙上写字,写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他和她做所有情侣之间做的事情,可是两人偏偏不是情侣!

后来关于那两日的记忆,许连臻都觉得模糊恍然。好似天空里头灿烂的烟花,大朵大朵的绚灿。伸手想要抓住,却只剩一手的余烬,除了空气,别无痕迹。

她只知道,那是这些年来,过的最快的两天。

这辈子除了父亲,再没有别人对她这般的体贴温柔,让她如此简单自在。

可是她总是暗暗告诉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演戏。有时候她也会迷茫,会隐约的不懂,叶英章他们也不在这里,他表演给谁看啊。

许连臻隐隐觉得,他与她,正不受控地往一个未知方向发展。她莫名害怕,惶恐不安。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那个结果会比当初遇见叶英章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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