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精品h文合集第80部分阅读
杯中茶水,心道:“想当年,反特工作繁重,连续几天几夜不睡是常有的事,事后睡上一觉,醒来又是龙精虎猛!那象现在,熬上一夜就支持不了,唉年纪大了,想不服老也不行了。”
正当他为岁月的流逝唏嘘感概的时候,刑小红把供词记录交到他手中。他随手翻了几页,递给白二喜:“这是你所说的全部记录,看看有什么错漏没有?”
白二喜接过供词,看也没看就在上面签下自已的名字,并按下指印。
刑小红奇怪的问:“你为什么不看里面的内容?”
白二喜回答:“如果不是今天,我永远也不会再提这些往事,耻辱已铬印脑海,一生不灭,还用看吗?”
刑小红急道:“供词与耻辱是两回事,岂可混为一淡。”
白二喜平淡的说:“对我来说都是痛苦的回忆。”
刑天摆摆手,示意女儿不要再说,同时拿起白二喜的供词仔细看了起来。
“同志,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白二喜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这是离婚申请书,想请你们帮忙办理一下。”
说着用衣袖擦去眼中泪水:“我己经是一个名字臭了的烂女人,实在没脸再见人,如果你们方便,请帮我一下好吗?”
刑天放下供词看着白二喜,表情由惊讶变为同情,他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离婚是民政局的事,如果双方有异议,也可以到法院上解决,这里是公安局,我们怎样帮你?再说,离婚手续亦要当事者本人办理,外人不可以代替,帮不了你非常抱歉!这样吧,既然你离意已决,我们就给你开份证明材料,或许对你有一定的帮助。”
白二喜满脸失望,说了声“谢谢”不再作声。刑小红忽然站起来,接过那份申请:“你不必失望,公安局虽然不办理离婚,但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民政局,甚至上法院。你放心,这个忙我一定帮到底。”
白二喜连声多谢,她对这个美貌热情,性格却颇为巴辣的年轻女警,心里充满感激之情。
白二喜带着伤心的记忆和对未来的希望,离开了审讯室。刑天看着她的背影,感概的对女儿说:“小红啊!古人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家庭’,你这样强出头,可是犯了古人的大忌呀!”
刑小红看着父亲,不满的说:“爸爸你胡说些什么呀?现在已是新社会,怎么还搬出古人那套陈词烂调压人,要是早几年,一定又有人给你上纲上线了。再说,我这样做有错吗?象张有旺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一个连自己女人都可以弃之不顾的男人,还有什么安全感可言?爸爸你支持我亦好,不支持我亦罢,反正我主意己定,决不更改。”
刑小红从白二喜的遭遇联想到自己的婚姻,同病相怜自然感触良多。“自已的丈夫不也是一个没气量的人吗?”
她感觉一种无言的失落:“难道女人的命天生就苦?难道女人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不相信这些,她要亲手打破这种恒久的宿命!
刑天没有说话,看着那张专为犯人设置的椅子。审讯已经结束,但白三喜、张玉兰、白大喜、白二喜的影像就象放电影,在他脑海里,不断重复转换。这是一件他从未遇过的案子,表面看,只是一起寻常的凶杀案,但背后牵扯出的复杂案情,却超出一般人的想象。父女乱囵、母子通j、弟j姐、哥滛妹等社会最丑恶的现象,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山村里上演,这不能不算是人类文明的悲哀!
“爸爸,你怎了?是不是胃疼又发作了?”
刚整理好供词记录的刑小红,看到父亲满脸倦意,闭目沉思,很是担心:“爸爸,你没事吧?”
“爸爸没事,小红不要担心。”
刑天睁开眼睛,笑了笑。
刑小红看着父亲,很心疼的说:“还说没事呢,爸爸双眼发红,都快睡着了。”
“爸爸只是在想问题,不是睡觉。”
“时间不早了,爸爸熬了一宵,很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乱囵奇案第16章
刑天看着焦虑的女儿,忽然想到白大喜。这是一个愚昧无知的女人,但对父亲的爱却是那样的深厚……他从白大喜身上看到了刑小红的影子,是啊!女儿对自已的爱不也一样的真挚吗?
刑天看着胸口急促起伏的女儿,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爸爸你在看什么,怎能这样看人的?”
刑小红看到父亲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胸口,不觉晕红满脸。忽然捂嘴一笑,娇柔轻声的说:“爸爸别这样看,羞死人了,想看亦要回家再看……”
“回家?回哪个家?”
刑天茫然看着女儿,刑小红虽然还是满脸羞红,但神情已恢复平静:“当然是爸爸的家了。”
“什么?小红你真的要搬过来跟爸爸一起住?”
刑天满脸惊讶,看不出是喜是忧。
刑小红咭咭娇笑:“是呀!我的行李就放在值班室,怎么?爸爸不欢迎我吗?”
“欢迎、当然欢迎……”
刑天除了说欢迎已想不出更好的表达方式。
刑小红突然搂住父亲的脖子,用丰满的胸口摩擦着他的身体,蚊声说:“爸爸,你想,想看那里吗?”
女儿肉体的温柔令刑天手足无措,长期独居的他,感觉体内有股原始欲望在涌动,更令他尴尬的是,那多年没有感觉的私|处,猛的复苏膨胀。刑小红明显感到父亲生理的反应,俏脸更加羞红,忽然在父亲脸上亲了一下,羞道:“回家再看……回家我任爸爸……怎样都可以。”
刑天父女踏着黎明前的黑暗,离开办公大搂,向数百米外的职工宿舍走去。
天空逐渐浮现出淡薄的浅灰色,西北上方残存的几颗星星,发出暗淡的星光,深冬的清晨是那样宁静,只有只不畏严寒的小雀儿,站在光秃的树梢上唱着悦耳的晨曲,似要打破这拂晓前沉寂。
刑天停下脚步,搓搓发冷的双手,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心中郁闷顿时一扫而空。刑小红学着父亲样子,吸了口清新空气,微笑说:“清晨的空气真好。”
刑天望着逐渐变色的天空说:“是啊!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爸爸为何如此感触?”
“没什么,爸爸只是觉得,新的开始总会伴随着旧的结束,部分或许可以过渡到新的一天,但更多的人和事却永远留在昨日,成为历史的陈迹。
“爸爸是说刚审讯完的案子吗?”
刑小红眨动着晶莹明亮的大眼睛,凝视着父亲。刑天点点头,不说话。
“爸爸对这案子有何看法?”
刑天反问:“你说呢?”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心里很不舒服,按常理说,不该这样,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刑天淡淡一笑:“人有七情六欲,警察也是人嘛,自然难免受喜、怒、哀、乐等情感困扰。”
刑小红问:“爸爸觉得白大喜这个人怎样?”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既愚昧又有点无知。是了,小红为什么这样问?”
刑天奇怪的看着女儿,刑小红脸一热,却很认真的说:“爸爸所看到的只是表面上的现象,白大喜其实挺可怜的,单凭她对白金龙那份执着感情就可以肯定,她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女人,是一个对任何人都不构成伤害的弱者。”
“弱者?小红真的这样认为吗?”
刑小红看着父亲,疑惑不解的问:“难道爸爸认为不是?”
刑天抬头看着曙光初现的天空,吁了口气:“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弱者等同于受害者,小红你说,这件案子里的真正受害人是谁?”
谁是受害者?是白三喜、白来喜、张玉兰、白二喜,还是白大喜和白金龙?
刑小红思想有如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刑天笑了笑:“这案子,既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又可以说每一个人都不是受害者。”
“为什么?”
刑小红惊讶的张大嘴巴。
刑天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刚要点燃,刑小红一把夺过香烟,嗔道:“爸爸昨晚已经抽了很多了,现在还抽?一点也不爱惜自已身体,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
刑天呵呵笑道:“哦?还没搬过来跟爸爸一起住,就做起大管家来啦?”
刑小红俏脸粉红,咭咭娇笑:“爸爸不对,我当然要管喽。”
刑天向冰冷的手呵口热气,用力搓了搓说:“好、好、好,爸爸听小红的话不抽就是。唉有你这个宝贝儿女,爸爸以后想自由都很难了。”
刑小红粉脸娇红,轻轻捶打着父亲:“爸爸别打岔,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女儿的娇态令刑天如痴如醉,感觉彼此间的距离从没有今天这般接近,神情激荡的他,情不自禁的吻上女儿红彤彤的俏脸。
“爸爸你?”
父亲突如其来的亲吻令刑小红手足无措,既惊讶又羞涩的她,本能的四周看看,幸亏街道行人匆忙,谁也没有留意这对父女的异样举动,晓是如此,刑小红的脸还是象晚霞般红了通透。
刑天忘情亲吻女儿,随即感觉失态,轻轻推开女儿,扶正头上的大沿帽,尴尬的笑了笑,话回正题说:“白金龙长期遭受张玉兰、白来喜母子欺凌,最后还惨遭杀害,可以说是最大的受害者,但他是弱者吗?不是!从他强jian白二喜长达半来看,这个白大喜眼中的慈父,比一头凶狠的豺狼善良不了多少。
白大喜是受害者吗?不可否认,她的遭遇令人叹惜,但决不是值得同情的一个,你能担保,白金龙的身死与她的愚昧无知无关吗?这个女人心中只有父亲,并倾注了毕生的爱,然而她可曾想过,当她满足了父亲x欲的同时却剥夺了本该由母亲拥有的权利呢?
在众人当中,白二喜无疑是最值得同情的,未嫁时遭受兽父强犦,出嫁后再受恶弟强jian,是一个地道的受害者!然而,这个学历不算低的女人做了些什么?
她并没有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已,而是选择了逃避,甚至默许丈夫对自己亲妹的强jian,虽说不是怂恿,但要是白三喜遭受强犦,她这个姐姐能逃过良心的遣责吗?
白三喜不但是个让人惋惜受害者,还是一个令人痛恨的弱者!虽然没有直接参予谋杀,但为求生存,妄顾父亲死活的麻木行为,早己失去别人对她遭遇同情的基本条件。
最后是张玉兰和白来喜,这是一对心态最为复杂的母子,说实话,我看不出他们有杀害白金龙的理由和胆量,“杀人偿命”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是什么促使他们突破对杀头的恐惧而行凶杀人?我想这只是刹那冲动的结果。如今,虽然还没有受刑,但这对母子己跟死没有分别,刑场上的子弹,对他们来说只是最后的解脱。”
刑小红叹息说:“一个好好的家庭,最终却弄成个家破人亡的境地,难道这一切真的不可以避免吗?”
刑天道:“人性之所以复杂,这是因为善与恶的变换全发生于人的一念间,白金龙一家的悲剧当然可以避免,但前提是要有与人为善的意识,俗语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当恶念深种的时候,你还奢望能长出善果来吗?”
刑小红一脸倦容,白来喜也好、张玉兰也罢,对她来说都只是过眼云烟的人,她此刻最想做的是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然后再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爸爸,时间不早哪,我们走吧!管他那么多干嘛,这家人的命运由法律来裁决吧!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回家、洗澡、然后睡觉。”
刑天看着双眼通红的女儿,心疼的说:“小红一定很累了,瞧!双眼都熬红了,走吧,咱们回家去。”
与父亲并排走着的刑小红忽然一脸晕红,蚊声道:“我想和爸爸一起洗澡好吗?”
“什么?”
女儿的话如雷贯耳,刑天手一松,行李丢在地上,惊愕的问:“小红,你,你说什么?跟我,跟我一起洗澡?你不是说笑吧!”
刑小红羞红满脸但却语气肯定的说:“谁跟爸爸说笑,我做女儿的难道跟自己父亲一起洗澡也不可以吗?”
“为什么会这样?小红为什么要这样?”
刑天对女儿的爱并不逊于世上的任何一个慈父,但他毕竟是有理性的人。女儿离婚他可以支持,女儿要搬来与自已一起住,他亦不反对,但女儿要跟他……
这是乱囵的第一步,怎可以呢?十年前己做错一次,十年后的今天,他无论如何亦不会再让这种错误发生的。“乱囵”这个既熟识又陌生的名词,经过白金龙命案的注释,己变成血腥恐怖的死亡象征。
刑天想起白金龙父女的结局,感觉不寒而栗,口中喃喃自语:“不行,爸爸不想害你,爸爸不想小红变成第二个白大喜。”
刑小红脸色大变:“爸爸不愿意就算了,不要说这么难听的话,无论爸爸怎样想都好,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刑小红不是白大喜,你也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白金龙。”
刑小红说着双手掩脸,拔脚就跑。
“小红,小红,你怎哪?等等爸爸,小红,等等,别跑……”
刑天大声叫喊,提起行李快步追了上去。刑小红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呼唤放缓脚步,她为父亲的“绝情”而伤心,泪水象珍珠瀑布般挂满了脸。“天色开始大白,路上的车声和脚步声渐渐繁杂起来。
“爸爸,你答应过的事可不能反悔啊!”
刑小红泪痕未干的看着父亲。
“爸爸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刑天掏出手帕替女儿擦去泪痕,心情极为复杂,女儿的任性令他手足无措,费尽九牛之力才将她哄得破啼为笑,其中苦乐真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就好!走吧爸爸,咱们快点回家,我要爸爸象小时候那样帮我擦背,嘻嘻!”
刑小红笑意盈盈,拖着父亲的手加快了脚步。
“小红别急,慢慢走,你这样拖着爸爸的手让路人看见多不好啊。”
看到女儿开心的样子,刑天的心一阵苦涩,他知道自己已踏上一条不归路,这条路的结局会怎样?没有人会知道。
“管它的,就象小红所说,她不是白大喜,自己当然亦不是白金龙了。”
刑天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白金龙、白大喜跟自已和小红的情况不同,怎可以相比?真是荒谬。”
“爸爸你笑什么?”
刑小红好奇的看着父亲。
“没笑什么!走吧,回家洗澡,爸爸替小红擦背……”
抛开顾忌的刑天,感觉一股原始欲望在体内燃烧,愈烧愈旺,令他渴望难控。
就在这时,一辆挂着警牌的吉普车,闪着警灯,风驰电掣驶向旗公安局,车上的人看到刑天父女,急忙把车刹停,急刹车发出的怪叫声,在清晨的街道显得格刺耳。
车门打开,两个头戴大沿帽、身穿上白下蓝制服的警察向刑天跑来,刑天一看,原来是刑侦队员小黄和法医刘伟。快步迎了上去,小黄和刘法医,双脚立正的给刑天敬了个礼。刑天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小黄擦着汗水说:“吉普半路抛锚,修了一个晚上,到现在才修好。”
刑天问刘伟:“白金龙尸体的检查结果怎样?”
刘伟双手不停的搓:“白金龙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白金龙的尸体不见了?”
刑天满脸惊讶的看着刘伟。
刑小红插嘴道:“难道张玉兰和白来喜在撒谎?”
刘伟说:“我们根据犯人的口供,赶到后山枯井,发现很多血迹,就是不见白金龙的尸体。”
刑小红自言自语:“难道是被移尸或者白金龙还没有死?”
托腮沉思的刑天忽然问女儿:“小红累吗?”
刑小红摇头道:“不累。”
刑天大手一挥:“走!回去,再审张玉兰母子。”
刑小红热情期待着与父亲旧情再续,想不到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白金龙的尸体不见了,要继续审讯犯人,疲倦不在说,和父亲的事……如果就此泡汤实在心有不甘,但军令如山,不到她推辞,只见她一脸失落的说:“现在就审?那,我们……”
刑天坚定的说:“我们的事回家再说,现在审讯要紧,因为这故事还远未结束呢!”
正文 静静的辽河(1)
静静的辽河
(一)
一觉醒来,我便不可思议地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睁开惺惺松松的睡眼,我
发觉自己莫名其妙地躺在一个陈旧不堪的外星球上,眼前的一切都是极其可怕
的陌生。与家里惨白的墙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间陈旧的屋子四面的墙壁以
及天棚,全部用废旧的报纸一层一层地裱糊起来,哇,长着大鼻子的赫鲁晓夫什
么时候爬到了天棚上,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我,哼,我冲他扭了扭鼻尖,将目光挪
移开他那个奇丑无比的大圆脑袋。
我左右环顾起来,很快又有了新的发现:在东侧的墙壁上贴着一幅年画,一
位解放军叔叔正喜笑颜开地给一个幸福的胖娃娃理发,看着那可笑的姿式,我敢
打赌,这位解放军叔叔的手艺,比起阿根叔来,强不了多少;西侧的墙壁亦有一
幅年画,舞剧《红色娘子军》里的吴清华,衣衫蓝缕,高抬着性感的大肥腿,一
只细嫩的脚尖竟然能够支撑住整个丰硕的身体,真是让我不敢想象。她激动不已
地手抚着红旗,热泪盈眶。
我又将目光向头置上挑了挑,头上油漆斑驳的窗户是单层的、呈着讨厌的深
蓝色,一块紧邻一块的长方形玻璃透射着朦朦胧胧的暗光,在单层木窗的最上方
有一排长长的四方形小木格,裱糊着一层薄薄的白纸,有些地方已经被可恶的冷
风撕裂开几道细窄的缝隙,嗖嗖嗖地狂灌着丝丝凉风。
贴满废报纸的天棚上,孤零零的悬挂吊着一只昏暗的小灯泡。纸棚由中央开
始缓缓向两侧低垂下来,在与方木格接合的地方,非常显眼的挂着一个小竹蓝,
上面盖着一块洁净的花手绢。
「咪——,」
一只深黄|色的,浑身布满虎皮似条纹的小花猫懒洋洋地爬起身来,悄悄地走
到我的头置旁,无比机警地嗅闻着我的脑袋,那尖尖的,细长的触须,险些没剌
到我的眼睛,我冲它友好地笑了笑,轻轻地伸出小手,小花猫身子一跃,非常灵
巧地躲开我的抓摸,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充满敌意地瞪着我。
我冲它摆摆手,可是,小花猫根本不予理睬,它将眼睛微闭成一条迷缝,转
身离我而去,安然地坐在土炕的尽头,有来道去地舔吮着毛茸茸的利爪,继尔,
又用利爪不停地揉搓着可爱的小脸蛋。
「哦,陆陆,你醒喽!」
正当我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着,姑姑悄悄地坐到土炕的木沿上,温情脉脉地
注视着我,一只细嫩的玉手热切抚摸着我的面庞,梳理着我的头发,看到我怔怔
地望着小花猫,姑姑温柔地说道:「陆陆,小猫洗脸,一定会有客人来,嘻嘻,
这不,我的大侄子,来奶奶家串门喽。这可是求之不得的贵客啊!」
「哎哟,你睡醒啦?」
听到姑姑的话音,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略微有些驼背的老妇人面带微
笑,一双慈祥的眼睛里充溢着无尽的爱怜,和善地问我道:
「大孙子,你饿了吧?」
老妇人一边亲热地问候着,一边用她那结实的、生满硬茧的、比普通女人略
显粗大的手掌轻轻地抓摸着我的脸庞。啊,奶奶,我依依稀稀地记得,眼前这位
老妇人,就是我的奶奶。奶奶贪婪地抚摸啊、抚摸啊,直把我抚摸得好难为情,
啊,好长时间没有人这么认真地抚摸过我啦,我的身体感觉着暖洋洋的。
还没容我回答,一只余温尚存的煮鸡蛋已经塞到我的手里:「吃吧,」奶奶
非常自信地说道:「刚煮好的,还热乎着呢!」
「嗨,这个老鳖犊子!」
我握着温热的鸡蛋正在发楞,土炕的尽头,传来爷爷那熟悉的,略带沙哑的
嗓音:「你倒是把鸡蛋皮给他剥掉哇,他咋吃呀?老鳖犊子!」
「爷爷,」
听到爷爷的话音,我扑楞一下跳起身来,握着热乎乎的煮鸡蛋,不顾一切地
扑向了我亲爱的、我敬爱的老爷爷:「爷爷!」
「嗷哟,挠哇!」
爷爷张开干枯的双臂,一把将我搂抱住,因过于激动,他喊叫的声音都走了
调,同时,瘦弱的病体剧烈地颤抖着:「嗷哟,嗷哟,嗷哟,……,大孙子,真
挠哇,还记得爷爷吶!……」话没说完,一串混浊的老泪哗地涌出爷爷那暗淡无
光的眼眶,爷爷即兴奋又伤感地抹了抹面庞。
望着热泪纵横的爷爷,我心里好生纳闷:挠哇!挠哇!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呢?以前,在我家里,我也时常听爷爷念叨这两个字,从爷爷的口气和语调里,
我似乎觉得这两个字应该是一种语气助词,用来强调一些什么。
嗨,此刻,我没有心情去分析这两个字的确切含义,我搂着爷爷的脖子,非
常委屈地向爷爷诉说道:「爷爷,爸爸打我了!」
「嗯,挠哇,」
爷爷立刻停止了抽泣,表情严肃地望着我:「真的?这个兔崽子,你等他回
来的,爷爷一定好好地收拾收拾他,挠哇,……」
「来,大孙子!奶奶给你剥鸡皮,」
奶奶一边剥着鸡蛋皮,边指着身旁一位跟她几乎一样苍老的妇人对我说道:
「她是你大姑,」
「嗯,」
我满脸疑惑地盯着老妇人,心中嘀咕道:怎么,她,也是我姑姑,一个看上
去跟奶奶年岁不相上下的老妇人?老妇人似乎猜出了我的心事,她和蔼地冲我笑
笑,慢声细语地说:「大侄子,大姑老喽,跟你奶奶一样,已经成老太婆喽!」
「是啊,」
姑姑抚着我的肩膀说道:「大侄,以后,你就叫她大姑,我,」
姑姑指着她自己对我说:「你就叫我,二姑吧!」
「妈哟,」
在苍老的,与奶奶年数差不多的大姑身旁,坐着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一
只小嫩手怔怔地指着我,喃喃地问大姑道:「妈哟,他,是谁啊?」
「哦,」
大姑介绍道:「他,是你大舅的儿子,你的表哥啊,」
看到我望着小女孩发呆,二姑对我说道:「嘻嘻,她,是你大姑的老闺女,
你的表妹,小蒿子!」
「嘿嘿,」
我冲着表妹小蒿子笑了笑,觉得她的名字很可笑,小蒿子冲我挤了挤圆浑浑
的大眼睛:「哟——,」
「她,」
我正与新结识的表妹小蒿子,面对面地挤眉弄眼着,奶奶轻轻地拽了拽我的
手臂,我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在土炕下边,站着一个年龄与我相仿,个头稍稍
高出我半头、脑袋后面梳着两条乌黑发辫的小女孩,奶奶指着她,对我说道:「
大孙子,她,是你的老姑!」
豁豁豁,我的老奶奶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你真是老糊涂了,简直是糊涂透
顶,不可救药。与你年纪差不多的老妇人,你让我叫她做大姑,这,也就罢了,
我——,认了。可是,就她,如果我没猜,她很有可能还没有我姐姐的年龄大,
这,也让我叫姑姑?还什么老姑、老姑的吶,嗨嗨,这是哪跟哪啊,唉,全乱了
套。
「大侄子,」
还没等我开口,一直默默地站立在土炕边的小女孩,听完奶奶的介绍,突然
欢快地张开手臂,热情地握住我的双手,同时,张开小嘴,叭嗒一声,在我的右
脸上重重地吻了一口,然后,又一本正经地,非常得意地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对我
说道:「陆陆,叫我老姑,快叫我老姑啊,来,让老姑好好地希罕希罕你!」
说完,她又重重地吻了一下我的左脸,顿时,一股股清香的、小女孩特有的
气味,热滚滚地扑进我的鼻息,我贪婪地作了一阵深呼吸,随即抹了一把脸蛋上
的口液,很不友好地嘀咕道:「不,」
我拚命地摇晃着脑袋瓜,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身材还没有姐姐高的,所谓的
「老姑」,我突然发现,她的下颌有些与众不同,比普通的小女孩稍显长些:「
不,不,你这么小,长得还没有我的姐姐高呢,我凭啥叫你姑姑啊,叫你大下巴
还差不多!」
「哈哈哈!」
满屋子的人,顿时轰堂大笑起来,纷纷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叽叽喳喳的议
论起来:「这小子,好调皮!嘻嘻,」
「真够机灵的,一见面就给老姑起了一个外号!」
我发现,她们的话音以及语调,非常地特别,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总是自
觉地或不自觉地拉着尖细的长声,尤其是她叫妈妈的时候,她们总是这么叫「妈
哟——,妈哟——,」乍听起来,很是别扭。
爷爷笑吟吟地拉着我小手:「大孙子啊,跟长辈可要有礼貌哦,怎么能给老
姑随便起外号呢!」
「这混小子,」
奶奶佯怒地教训我:「嘿嘿,这混小子,怎么能这样讲话,她是奶奶和你爷
爷的老闺女,你当然得叫她老姑喽!」
「那,那,」
我依在爷爷的怀里,顽皮地说道:「那,我就叫她大下巴姑姑吧!」
被我称谓大下巴姑姑的小女孩,受到我无端的羞辱,原本嫩白的脸蛋腾地红
胀起来,满脸的笑容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来的是一滴无比委屈的泪
水,在秀美的眼眶里直打转转,她恶狠狠地瞪了瞪我,然后一把将我推开,转过
身去擒着满眼的泪水飞速地跑出屋外。
「哎呀,」
咕咚,痛哭流涕的小女孩一头撞在一个正向屋里走来的小脚老太太的身上,
老太太惊叫一声:「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菊子,你这是咋啦!」
「看看吧,」
爷爷耸了耸干瘦的双肩:「老姑生气了,老姑让你给气哭了!」
「我渴,我渴,」
我故意将话题引开:「我渴,我渴,……」
「哦,」
奶奶闻言,立刻迈起可笑的,脚面高高隆起的双脚,慌忙走出屋外,很快,
她端着一只让我直想发笑的大木瓢,走到我的面前:「给,这是奶奶新打上来的
水啊,快喝吧!」
我接过大木瓢,仔细地审视一番,望着黝黑的瓢底,我迟疑起来,认为有些
骯脏,然而,在奶奶亲热的目光之下,我还是张开嘴,勉强地喝了一小口。
我咕噜一声,将清水咽进喉咙管里,立刻感受到一股难奈的苦涩,我吧嗒吧
嗒一下嘴唇,望着仍旧一边指点着我,一边继续叽叽喳喳的人们,我突然觉得他
们的语调,与清水那苦涩的味道,何其相似乃尔。
哇,原来,常年喝什么样的水,说出来的话,便会不可避免地带着这种水的
特殊味道。
「五嫂哟,」
刚才被小女孩险些撞倒在地的小脚老太太双手轻抚着病态的,严重浮肿的面
庞,冲着奶奶嘟哝道:「五嫂哟,你看看,我是不是又胖了?」
「还行,」
奶奶安慰道:「还行,没有昨天严重!」
「哦,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这么漂亮啊!」
听到奶奶的话,小脚老太太放下手来,她一回头,看见土炕上的我,便晃晃
悠悠地走到炕沿前,手扶着炕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戴着小圆帽的脑袋非常可
笑地哆嗦着:「好漂亮的孩子啊,细皮嫩肉的,」
「我大孙子!」
奶奶自豪地说道,脸上扬溢着无尚的幸福之色:「我大孙子,我大孙子,我
大孙子,……」
奶奶反复嘀咕着,仿佛永远也嘀咕不够,末了,她终于收住口:「大孙子,
她,是你范奶奶,咱们家的房客!」
爷爷转过头,瞅了瞅窗外:「哎哟,日头都挺老高喽,我该打猪草去了!」
说完,爷爷将身体挪到土炕边,他刚刚低头拽过布鞋,突然又痛苦万状的干
咳起来,老迈的大姑说道:「爹,身体不舒服,就别去啦!」
「没事,」
爷爷坚持道:「不动弹动弹哪行啊,这么一大家子人,……」
「爷爷,」
我张着双手嚷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打猪草!」
「嘿嘿,小兔崽子,穿上鞋,走吧!」
「大孙子,」
奶奶劝阻道:「你刚坐了这么老远的火车,不累吗,歇歇吧!」
「不累,我不累!」
我尾随在爷爷的身后,走出屋子,当我迈过高近膝盖的门槛时,迎面而来的
一个大树根立即引起我强烈的好奇心,我瞪着眼睛呆呆地凝视着,大树根放置在
黑漆漆的灶台旁,胡须般的根茎尤如章鱼的触角,毫无规则地四处伸展着,那奇
形怪状的憨态,看得我心里暗暗发笑。
大树根的上端研磨得又平又展,又光又滑,中央放着把寒光闪闪的大菜刀,
还有几根半截绿葱。
绕过硕大的树墩菜板,再次迈过一道高高的门槛,便来到奶奶家宽阔的院子
里,回头望去,是一栋高大的、青砖灰瓦的排字房,往前瞅去,秋天红灿灿的阳
光映照在硕果累累的、略显黄枯的菜叶上,几棵枝繁叶茂、老态龙钟的大柳树在
秋风的吹拂之下,大院的门口有一棵枝繁叶茂、老态龙钟的大柳树,柳枝随风飘
舞,哗哗作响,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什么。
大柳树的旁边,有一眼深不见底、竖立着一个奇特大辘轳的古井,井边有一
块用整块的大石头凿岩而成的蓄水池,里面有几件尚待洗涤的衣物。一条清澈见
底的小溪从院门前缓缓流过,十数只可爱的小黄鸭呱呱呱地唱着欢快的歌曲,悠
哉游哉地嬉戏着,我一步迈到由数块石板铺就的小桥上,冲着小黄鸭摆摆手,小
黄鸭们呱呱呱地报以热切的问候:欢迎,欢迎,欢迎我们尊贵的小客人。
走过石板桥,便是一望无际、苏缓迂回的沙石公路,路边伫立着一栋栋古朴
的,青砖灰瓦的民宅,公路的两侧栽植着整齐的大柳树,不知疲倦的鸟儿伫立在
柳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喋喋不休,时尔成群在从我的头上一掠而过,顽皮地挑逗
着我:嘻嘻,来啊,来啊,来玩啊,这么高的大树,你能上来么?嘻嘻,你能抓
住我么?
「哎哟,」
我和爷爷刚刚迈上公路,对面走过来一个抱着婴孩的矮小女人,爷爷对我说
道:「大孙子,那是你三婶,这不,回娘家串门,回来了,三媳妇!」
说着,爷爷冲着又矮又瘦的三婶喊道:「这是才车火车啊,」
「哎,」
三婶答应一声,看到躲在爷爷身后的我,立刻堆起了笑脸:「哎哟,这不是
陆陆么?」
「快说,」
爷爷轻轻地推了我一把:「快叫,三婶好!」
「三婶好!」
「哎,好孩子!」
草草告别了三婶,我站在公路边,放眼望过去,一片片无边的金黄|色尽收眼
底,刚刚被放到的玉米杆凄惨地悲泣着,一堆堆采摘下来的玉米穗,泛着黄橙橙
的金光。
薄薄的雾气弥漫着无边的大地,一群群劳作着的人们弓着脊背,好似朵朵云
块,缓缓地,井然有序地飘向远方,渐渐地消失在薄雾之中。
我跟在爷爷身后,踏着纷纷扬扬的玉米枯叶,迈过一道道根茬丛生的□沟,
在雾气的尽头,奇迹般地出现一条高高的堤坝,爷爷转过身来,爱怜地问我道:
「大孙子,累不累,能走动吧,要不要爷爷背你啊!」
「不累,不累,爷爷,我不累!」
「那好,」爷爷背着柳条筐,干枯的手指着眼前的堤坝,说道:「大孙子,
到啦,前面就是辽河喽!」
「冲啊!」
爷爷和我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堤坝下,我鼓起最后的一丝气力,大吼一声,
呼地冲上陡峭的土坡,爷爷笑合合地叮嘱着我:「哎哟,慢点,慢点,小心别摔
下来哟!」
「啊——,上来啦!」
我一口气爬上堤坝,兴奋得手舞足蹈,爷爷掏出小手绢,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