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虎头蛇尾
这番交谈使唐宁深刻的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并且对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这句话产生了很强烈的认同感。
天亮时唐宁直接带着人去南边挖泥沙,做沙袋,然后运到河边,把沙袋丢在昨天用木桩标记好的位置。
如此重复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也没见多大的效果。
等到周怀率领大军赶来的时候,情况才有所好转。
周怀把不必要的辎重全部丢弃,腾出来的地方改装沙石,运了足足十几辆车的沙石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粮食。虽然这几天连日下雨,但周怀的防范工作做的很好,被雨浸湿的粮草,只占一小部分。
唐宁的级别比钤辖的级别低上太多,而转运使这个职位,又比钤辖不知道高到哪儿去了。
于是在唐宁告了状之后,
在周怀的命令下,钤辖不得不将城中用作军备物资的粗木和巨石交了出来。
有了这些东西,又有了人手,水情在治理上自然就简单许多了。周怀又是有治水经验的人,抵达之后,留下三千人在河边修筑堤坝,他自己则是带着一千人去上游疏通河道。
经过半个月的奋战之后,总算是将潼关一带恢复了以往的面貌。当然这只是较为粗浅的初步治理,接下来朝廷委任的官员也该抵达了,后面的工作,就是他们的任务,跟唐宁所在的这支军队就没什么关系了。
离开的时候钤辖、华阴县县令,以及朝廷派来治理水灾的官员和潼关百姓夹道相送。
本来只要在潼关码头乘水师大船就可以直奔开封府,但这次黄河泛滥,潼关处水师的大船搁浅的搁浅,逃去其他地方的也不在少数。
无奈之下,大军只好再度前进,预订在二百里地之外的陕州乘船。
半个多月都泡在水里,尤其是现在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不少将士们都染上了风寒,这几天军中打喷嚏的声音和吸鼻涕的声音总是一刻都不停。
也正因如此,可把齐献瑜给忙坏了。她亲自带人去附近乡镇采买药草,有的地方小,没有医馆,有医馆的,药也不一定全。
所以齐献瑜硬是跑了十几个镇子,才把要买的药材全都买足了量。
买回来之后又要去教将士们如何煎药,聪明点的还好,一下子就能学会。那些笨的则是怎么教都不明白,最后还是唐宁拎着一本书过来了,说谁要是学不会煎药就先从这本书上学认字,要是连字都认不得,那就只能军法处置了。
于是众将士很快就都学会了煎药,齐献瑜的负担这才算是减轻了一些。
大军行至陕州,用了五天时间。因为患上风寒的将士正在逐渐增多,所以这区区
二百里,三天就能走完的路,每走一段,周怀就下令原地休息一阵子。
即将到达陕州的时候,周怀再次下令休息。唐宁下来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状况。除了一个正在发低烧的小兵之外,其他人没有恶化的迹象。
回去前军,老吴就跑过来找自己,说周怀正在找他。
唐宁点点头,就跟着老吴一齐去了周怀休息的地方。
周怀虽不畏寒,却喜暖。坐在地上,面前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见唐宁过来,就伸手招呼了唐宁一下,似无意的问道:“自打老夫去潼关之时,就发现你没有往日那么话多了。
老夫本以为是你心忧水患所致,可如今从潼关出来都有五天了,你为何还是不喜言语?”
唐宁笑道:“有吗?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周怀摇了摇头道:“难道你还在因为那钤辖的话而生气?你要知道他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华州知州不也是一样吗?”唐宁轻声道:“若不是京兆府派人送来了粮食,这半个多月我们自己都坚持不下来,更何况潼关百姓了?
潼关附近这四州,就没有任何一处派了支援过来的。哪怕是粮饷,都没见他们派人送来过。
这种行为,我不知道师父您是如何看待的。”
周怀叹道:“你啊,很多事情上你聪明的要命,但一到这种事情你就犯糊涂。潼关水患,再严重那也只是一地之失。
可若是那四州的官员把人派出来,他们那边又发了大水怎么办?
潼关下雨,不代表别的地方不下雨。这可不仅仅是潼关吃紧,他们那边,也需要人手来加固河堤,也要时时刻刻关注水位涨退的。”
“唉,是徒儿钻牛角尖了,师父。
可在潼关呆的这二十多天里,除了您与京兆府之外,就再无其他地方的援助赶到,且依华阴县县令所说,华州知州贪墨赈灾粮饷,囚通判于家宅之间,腐败至此,都没人管管么?
还有那个钤辖,没人替他背黑锅,他就不干活的话都能说得出来,这也没人管么?这样的官,是怎么坐到这个位子上去的?”
周怀笑道:“不是不管,而是这些事情,并非是他一个县令,或是我一个转运使能管的。
这件事传入京中,官家自当处置他。现在才过了多久,官家就算是已经处置了他,要夺他的官,天使想必还在路上,连陕州都没到。
你啊,有这份心是好的,但你现在还没有改变他们的实力。所以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做好自己的事情,积蓄力量。
为师早年间也有你这种想法,路见不平就是一声吼,可吼过之后呢?人微言轻啊,就算是上奏参那些尸位素餐之人,别人也只会把折子丢到一边去。
直到现在,才算是有了几分话语权。至少送上去的折子,他们都会认真翻阅,而不再像之前那样,只当做填炉子的柴火了。”
周怀的一番话,让唐宁感触良多。
只有拳头大,说出去的话才有人听。可等到自己拳头变的足够大时,又不知那是何年何月了。
任重而道远啊。唐宁在心中感慨了一声。
………………
东京城,这是一座繁华热闹的城市。从早到晚,这座同时期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都在散发着她的活力。
街市上的商品种类十分齐全,大到贵族专享,小到百姓日常所需,只要你想要的,在这里几乎都能够找到。
就是这样一座繁华的城市,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淹死这七百将士的地方,在唐宁与周怀等人横马立在城门口的时候,只有一个颤颤巍巍的老翁没有离去。
七百多人的样貌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为了彰显边关将士们的功绩,刘令特意让大家换上了战后尚未清洗的铠甲。
血污在甲叶上已经凝结成了暗斑,打扮狼狈却不失威势的七百人在城门口一站,就连守城的士兵都吓得扭头就跑。
周怀面无表情,唐宁的眼中尽是失望。
如果说潼关水灾表现出来的大宋文治,让唐宁感到气愤,那么这一次作为首都的东京表现出来的大宋武治,则是让唐宁彻底的心灰意冷。
在润州,在西北,他对大宋是充满了欣赏的。
这也是他不抵触周怀给他安排差事的重要原因,因为他觉得这个国家还有救,身为他们的后人,站出来拉上他们一把,唐宁自己也非常乐意。
但如今,他的心里只剩下失望。贪官污吏横行,首都的士兵见到人第一反应竟不是关城门,放箭用作警示,而是转头逃跑。
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拯救的必要么?一颗参天大树,它的根已经烂掉了,倒下去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但那个颤颤巍巍的老翁却让唐宁心底存了一丝希望,当富家千金,贩夫走卒哭喊着逃离时,这个老翁的巍然不动,让唐宁眼中一亮。
下了马,唐宁快步走到那老翁身边,笑着问道:“老伯,他们都跑了,您怎么不跑啊?”
“俺是瞎子,俺看不见东西,俺的拐棍不知道被哪个龟孙给顺走了,俺不敢动,怕摔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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