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回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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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就是京西伯府文孝公的孙女,排行第七的,甄宝人。”
魏静香说完,饶有兴致地看着温柔。
温柔眼底闪过一丝儿疑惑,即依然脸带微笑地说:“原来也姓甄,方才那位是甄二姑娘,那这位就是甄七姑娘了……”
魏静香愣了愣,伯府和温府的过往在京城世家里不是什么秘密,她以为温柔会知道,才特意拉了甄宝人过来下她的面子,这个温柔号称相府明珠,一般贵女里风头最劲,这个魏二姑娘心里不愤儿,却没有想到这一位好象根本就不知道这段家丑。
温柔转头又好奇地问:“魏姑娘,你说其他人可以不认识,甄七姑娘我却必须要认识,可是有什么原因?”
魏静香和二姑娘互相看了一眼,倒底都是闺阁千金,皮里阳秋地玩一下小阴谋可以,却不能直白地说明了,失掉自己的身份。
当即,二姑娘甄巧人正色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原因,便是我家七妹妹久仰温姑娘的大名,有心想结识,静香豪爽,说包在她身上。”
温柔微微红了脸说:“哪有什么大名?姐姐们不要说笑了。”
二姑娘轻推甄宝人一下,半真半假地说:“七妹妹,天天听你念叨,怎么当真见到了,又成木头人了?”
甄宝人笑呵呵地说:“该说的都让姐姐们说了,我只好做个木头应个景,要怪就怪姐姐们嘴巴太巧了。”
旁边站着的另一位姑娘听到这话,“咦”了一声,仔细地看着甄宝人。
甄宝人看看她,正是那个说欠着魏静香一盆魏紫的姑娘,细眉圆眼,也不知道她是谁,便颔首一笑。那个姑娘就更加诧异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巧人妹妹,你们七姑娘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
这话可不只一个人说了,甄巧人心里一动,转眸看着甄宝人。
甄宝人笑了笑说:“姐姐们,今日来可是为了赏荷,不是为了看人,眼前美人这么多,看我可就委屈大家了。再说,魏姐姐这里的无边荷事,你们就任着它浪费了?我可不陪你们,白白辜负了眼前好景。”
她说罢,行个礼就果断退出了凉亭,听得那个“魏紫”又吃惊地说:“她几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沿着曲廊走了十来步,听到后面有个柔美声音响起:“甄七姑娘,请等等我!”
甄宝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温柔,她走着有点急,却更显衣袂飘飘,似乎整个人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温姑娘叫我有何事?”
温柔看着甄宝人沉吟片刻,问:“七姑娘……方才她们是何意?为何一定要介绍你与我认识?我们之间是否有什么渊源?”
“方才我家二姐姐不是告诉你了?”
温柔笑了起来,说:“甄七姑娘何必也拿这些虚言搪塞呢?”
甄宝人说:“我要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那温姑娘信吗?”
温柔看着她,微微疑惑。
甄宝人向她行了个礼,带着秋芝扬长而去。虽然这个温柔貌似性情不错,但是她们俩的出身注定不可能成为朋友的,甄宝人也不想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沿着水上曲廊漫步走着,微风吹来,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的荷花荷叶都摇曳不停,碧色如浪连绵不绝,甄宝人只觉得心里一片飒爽,什么嫡女庶女,什么侯府世家,什么营营碌碌,什么勾心斗角,全是浮云一片。
身边的秋芝感叹地说:“姑娘,要是我们日日住在这里多好。”
甄宝人笑着说:“我是没指望的,你若是想,我便去求魏姑娘,让你留在她身边。”
秋芝知道她说笑,笑答:“好呀,呆会儿姑娘可要记着了。”
临着正午,阳光有点晒,甄宝人微微汗出,说:“走吧,咱们还是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先歇会儿吧。”
秋芝眼波一转,说:“姑娘,咱们去看看白果树王呀?”
甄宝人怔了怔,问:“什么白果树王?”
“我娘说的,就在荷塘的西边,有一棵白果树王,有一千年了,都成了精了,据说对着它许的愿望都会实现……”
甄宝人越听越纳闷,问:“你娘怎么知道的?”
“从前我娘在禹王府里当过几年的厨娘,后来她怀了我哥后,就辞了差事。她从小就跟我说禹王府有多美多好,那个时候我就想着长大后也要去禹王府当差……再后来,禹王没了,府也封了,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了,没想到姑娘带我来了。”
“那好吧,咱们也去许个愿。”
一路往西,出荷塘曲廊,岸边一排杨柳依依。柳树后面,穿过一条碎石花径,是假山修竹,几排蔷薇架,枝叶葳蕤,花开如锦。再远点,便是不高的灌木,后面隐隐露出楼宇的飞檐和粉墙,不要说上千年的白果树王,便是连棵白果树苗都没有。
“秋芝,你说的那白果树王呢?”
秋芝也纳闷,说:“姑娘,我也不知道。”
两人沿着花架慢慢地找着,忽然听到有个低沉的男声传来:“谁在哪里?”
甄宝人和秋芝连忙停住脚步,又听到一个喑哑的女声响起:“安王。”
男声诧异地问:“万姑姑,你怎么在这里?”
女声说:“我奉贵妃之命到侯府小住,教习魏二姑娘礼仪。方才听说安王来了,却又不让人跟着,便猜你来此处了。”
男声沉默片刻,问:“白果树王是什么时候砍的?”
“五年前封府那日便砍掉了。”
男声冷笑数声,说:“人都已经没了,何必跟一棵树过不去呢。”
“既然只是一棵树,安王又何必耿怀?”
“便是王叔当真把大哥的尸骸埋在此处又如何?大哥全家赐死,白王还能变成皇不成?”
“安王。”女声略微提高声音,“官家是你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神灵之说,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当真有神灵,当年我在这里许的愿,便是兄弟和睦,萧墙无祸,为何如今大哥和王叔死、二哥关、四哥贬为庶民、七弟疯……”说到最后男声渐渐地哽咽了,又沉默良久,说,“万姑姑,你去吧,容我在这里站一会儿。”
女声沉默一会儿,说:“安王,今日府里邀请各府闺秀在这里赏荷,若是碰上,易生误会……”
男声淡淡地:“知道了。”
“那,奴婢告辞了。”
一个脚步声渐渐远去。
甄宝人此刻也想走,又怕惊动了那个三叔口中的杀星安王,只好依旧站着。
过一会儿,隐隐有呜咽声传来,十分压抑。却也只是一会儿,那呜咽声便消失了,跟着脚步声远去。甄宝人从花架后探出头,只看到一个穿着紫袍的高大背影消失在蔷薇架后。
秋芝吁出一口气说:“姑娘,咱们赶紧走吧。”
甄宝人点点头,刚拉着秋芝走到碎石路上,一阵笑语声随风吹了过来。只见十来个姑娘,三三两两地往这边走来,当先的正是魏静香和二姑娘。看到甄宝人,二姑娘怔了怔,说:“你动作倒快,明明拉在我们后面,怎么又赶在前面了?”
甄宝人迎上去问:“二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到现在她还没有搞明白,二姑娘死活拽着自己来,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就为恶心温柔的么?
“走的累了,要到前面的蔷薇院打会儿叶子牌,你也来吧。”甄巧人难得的口气和善,说边拉着甄宝人的手,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又让甄宝人惊了一下。转头看她,她也在看她,目光里充满探究。
穿过犹如迷宫般的蔷薇花架,七转八拐,一个小巧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这是个回字型的小院落,坐北朝南三间是花厅,木质地板,摆着小矮几,东西厢房,摆着好多贵妃榻,都用屏风隔着。
看来这个院落就是供客人玩累了小憩的地方,果然,魏静香说:“若是困了乏了,便去厢房里歇一会儿,若是想玩叶子牌的,就到厅堂里。”
二姑娘拉着甄宝人说:“你也来玩一会儿吧。”
甄宝人说:“不了,二姐姐,我乏的很,先歇会儿。”
二姑娘也不强迫她,带着秀云,和魏静香等人兴致勃勃地进了厅堂。
甄宝人带着秋芝进厢房睡下没多久,便被厅堂里传来的笑语声吵醒了。又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只好起来,到厅堂看了一眼。厅堂里开了四桌,似是赌钱的,各人的桌子前面都摆着铜钱。
魏静香、二姑娘、温柔、“魏紫”同坐一桌,魏静香满脸笑容,面前一堆银钱,而二姑娘桌前却是空空如一,脸色灰暗,看来是输的很惨。
至于其他几桌,输的多数都上了脸,或是沉默,或是皱眉,特别有一个输得脸红红,眼神都凌厉起来。其中倒有一个姑娘虽然面前空空,却依然神色如常,甄宝人不免多看她一眼,想着呆会儿要结识一下,便走到她身后看了看。
忽然感觉有道视线盯着自己,抬头在厅堂里扫了一眼,才看见青衣仆妇站在墙角的一群仆妇里。
甄宝人心里一动,这一回,难道考验是对钱财的态度?这场所谓的贵女聚会进行到这里,完全是拿这些闺秀们来甄选的,至于是为哪个男人选她不敢说,但看这架势,为皇帝选妃也不过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