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回 广州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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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了，这东西绣好了一旦送出去，代表的可是咱们伯府的体面，我这三脚猫功夫就别拿出去丢人现眼了。”甄宝人偏头看着六姑娘说，“莫非六姐姐不愿意绣吗？”
“怎么会呢？”甄盼人慌不迭地摇头说，说完，又觉得自己头摇的太快了，怕甄宝人看出自己心里的欢喜。顿了顿，才再说：“方才妹妹说的是，太后圣寿，臣民不分贵贱，理该如同乡野村夫般尽献曝之心。”
“只要你愿意就好。”甄宝人欢喜地笑着，似乎真为解脱了自己而高兴着。
反正她已给六姑娘创造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了，至于她自己愿意不愿意，主动不主动争取，争取到何种程度，就要看她自己的领悟了。
两人议定妥当，就一起往老祖宗的院子去，刚进了院子，就发现老祖宗正在廊檐下逗猫玩，身边只有秋蔓和徐嬷嬷侍立着。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大感奇怪地问：“六丫头，七丫头，怎么这个点过来？”
“祖母，六姐姐想绣幅画给太后祝寿，您看行不行？”
老祖宗怔了怔，把猫回身交给秋蔓，说：“七丫头，又是你想的鬼主意吧？”
甄宝人笑着点点头，这一点她不想否认，万一事成，伯府都会沾光，不光六姑娘要记着她的好，老祖宗也要记着是她的功劳。“原也是六姐姐绣活好，绣出的东西都跟真的一样，我才有了这个主意。咱们拿这个做礼物，方可以显出咱们与众不同的一片诚意。”
老祖宗哪有不懂的，缓缓摇头，说：“脱颖而出哪有这么容易？六丫头绣活是不错，可是全国的绣品都会被送来，蜀绣、苏绣，哪一个不是栩栩如生，光彩夺目？”
“祖母，不如这样，您让六姐姐先绣吧，若是绣出来不够别致，咱们就不送了。您看，行不？”
老祖宗默然片刻，心想，甄宝人是古月真人的弟子，真人又跟太后交好，许是别有内情。若是因为这一桩小事儿得太后欣赏，这也是个伯府的机会。得不到，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嘛！“那跟你们母亲说过没？”
“还不曾说，不知道这主意是否妥当，打算先跟祖母讨个主意，再做决定不迟。如果您觉得不妥当，我们就不用再和母亲说了。”
甄宝人话说得滴水不漏，又重点突出了老祖宗的地位，不着痕迹地拍了一下她的马屁。
老祖宗心里颇为受用，想了想说：“嗯，就依你说的，六丫头先绣，看绣出来如何再作打算吧。至于你们母亲那里，先不必说了吧！”
这结果可正中甄宝人下怀，她点点头，趁热打铁又说：“只是这回绣品要用棉麻布，家里却是没有……”
“棉麻布？那种粗俗的玩意儿，如何能登得大雅之堂？”老祖宗怔了怔，富贵人家向来都是绫罗绸缎，怎么会用到棉麻布呢？“七丫头，你跟六丫头这是要搞什么明堂？”
“祖母，因为时间太短，要想达成目的，只能另辟蹊径。我是想在绣法上做些变革，不过，您别担心，万变不离其宗，到时候绣出来您一看就知道了。如果都不入您的眼，自然是不能做数的。”
老祖宗略作沉吟，说：“这样吧，你们婶子的珍绣阁就卖布匹什么的，叫车夫送你们过去挑吧。”
哈哈，不仅可以大肆地买东西，还可以趁机逛会儿街，甄宝人的心顿时飞扬起来。她勉强按捺着欢喜，假装平静地应了一声，赶紧拉着六姑娘走了。
老祖宗看着甄宝人的身影袅袅而去，略有所思地问：“阿瑶，你说这七丫头又在搞什么鬼？”
“老祖宗，七姑娘聪慧灵敏，抬头一个主意，低头一个见识，她的心思岂是我能猜出来？呵呵，您尽管放心，且随她去做，总不会出错就是了！”徐嬷嬷哪肯错过机会，立刻上点料儿。
老祖宗收回视线，默然片刻，说：“也罢！且随她，她倒是个机敏的。不过，昨日馨儿派人送信过来了……”
徐嬷嬷一愣，这馨大姑娘终于肯来信了么？若不是七姑娘自救能力强点儿，只怕此刻就尸骨无存或者被嫁给瘫子了。
提到自己唯一的女儿，老祖宗眉间浮起一丝忧色。
甄兰馨嫁给范知章也有十二年了，只在他回京述职时回来过三次，虽然每次回来都是一副诸事在握的当家夫人模样，但是得意失意是装不出来的。老祖宗目光如炬，自然知道女儿在范家过的并不能算称心如意。
大宅子里的当家夫人，须得会恩威并施，方能树立威信。兰馨的性子却是柔和平顺，只愿意息事宁人，只知恩施，没有虎威。
范知章这些年因为她年轻貌美，性格温柔，娘家又是高门贵胄，一个月倒是有二十天留宿在正房，格外体贴着。可惜，这甄兰馨的肚皮并不争气，虽然霸占着老公，却并未再生过一男半女。
久而久之，范知章的妾室以及下人都开始欺她柔善，当面迎合，背后放刁。原配以及妾室所出的子女都已经年长，也不将这位年轻的继母放在眼里。
“馨大姑娘信里说了些什么？”徐嬷嬷殷勤提问，她当然是为了甄宝人的缘故。
馨大姑娘这些年郁郁不得志，又是老夫人的心头肉，但凡能因此爱屋及乌，施恩到七丫头身上，她也许就苦尽甘来了。
老祖宗走到藤萝架上坐着，说：“唉，还能说些什么？她这半生下来，不也就得了这么一个冤孽？在信里几次三番地提起七丫头，说连着几个月都梦到她在哭泣……”
徐嬷嬷暗暗嗟叹，这封信来的太迟了。广州到京城虽然路途遥远，但是从前通过驿站往来信件也就是两个多月，不知道为何这回却是五个多月，莫非是秋芸在路上耽误了吧？
“……她还说想把七丫头许给范家的三少爷，阿瑶，你觉得是否可行呀？”
“哪个三少爷？”徐嬷嬷睁大眼睛问，“哦，可是那个乡试会试连中二元的嫡子？”
“便是他……”说到他，老祖宗颇有点牙痒痒的。
范家三少爷叫范尹远，是范知府原配所出的，也是范家唯一的嫡子，自小聪慧异常，三句识字，八岁能咏，甚得范知章的宠爱。
可是，正因为长辈的宠爱，妾室以及妾室所出的子女也只是背后放刁，这范尹远却敢当着甄兰馨的面叫板。
“……我昨晚想了一宿，觉得这桩婚事当真不差。七丫头如今聪明伶俐，当家管事比馨儿要强得多，若是她嫁到范府，馨儿也可以安心地做个撒手掌柜。况且，母女连心，还怕对付不了范府那帮牛鬼蛇神？”
“哎呦，天啊！听您这么一说，当真是门好亲事，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徐嬷嬷脑海里飞快地转动着，馨大姑娘既是母亲，也是婆婆，自然不会做欺压媳妇的事情。
而甄宝人真有了这么一个婆婆，也省却麻烦无数。再说了，那范家三少爷才华横溢是公认的，出身也不差，将来指定有个前程，也不会辱没了七丫头。
只是不知道那人品貌究竟如何，可配得上七姑娘？须得提前跟七姑娘提前打声招呼了。
老祖宗点点头，脸露微笑说：“可不是嘛，一帮子女里，我最担心的就是馨儿。若是这门亲事成了，我倒是能放下心来。”顿了顿，“再过两日，范家三少爷便到京城了……”
徐嬷嬷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哦，可是要来参加明年的春闱？”
老祖宗点点头，说：“是，馨儿的信便是托他带过来的，他乘的船还停在泗阳，说是访友，先派了下人过来。范家在京城里并没有宅子，馨儿想借咱们城郊的别院给他住，我想了想，还是叫他住在咱们府里吧，和七丫头可以提前照个面。再说，芸轩明年也入考场，正好做个伴儿。”
怪不得这回信来的这么慢，原来这位三少爷一路游玩过来，哪里知道这封信上悬着七姑娘的性命？徐嬷嬷恍然大悟，正想说话，听得一阵笑语声传来，跟着游廊的拐角过来一群人，分别是二夫人、三姑娘、六姑娘和甄宝人，以及她们各自的丫鬟。
老祖宗好奇地问：“这是要去做什么？”
二夫人郭氏笑盈盈地说：“母亲，我正要来禀告您呢！方才我到大嫂院子里，本来是想借七丫头去帮我抄几本经书的。正好听到六丫头和七丫头跟嫂子请示，说是要去珍绣阁买布，我想着自个儿也是许久未去了，正好顺便去看看，便来跟母亲请示一声，知道您爱吃些老字号的果子，可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老祖宗想了想，笑呵呵地说：“亏得你还惦记着，嗯，许久没吃‘食全记’的香糖果子和酥蜜合，既去了，就都带一点回来吧。”
“是，母亲。”二夫人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于是，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出了老祖宗的院子，就往大门口走。方才大夫人已然准了，令行禁止，小丫鬟早已通知马厩备好车马，这会儿车夫就在门口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