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回 欢喜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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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栏杆边的殷九笑眯眯地看着远处正说话的甄宝人和薛晓白，初升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俊男美女，恍如一对儿璧人。
殷九看看日头，已到长公主起床的时辰，转头叮嘱下人几句，赶紧回了大长公主的寝殿。
大长公主今日已经晚了，不过刚刚起来，正神情慵懒地坐在梳妆台前喝茶，侍女站在她身后细细地梳着长头发。
看到殷九，大长公主抱怨地说：“我真是老了，昨晚才喝了几杯酒，这会儿起来还晕着。”
殷九笑呵呵地说：“昨晚的酒劲儿大，喝杯醒酒茶就好了。”
大长公主浅啜一口，问：“你从哪儿回来？七姑娘人呢？”
“嘿嘿，我刚从跑马场回来，七姑娘这会儿正在骑马，您猜猜谁在那儿？”
“哼，还能有谁？是不是晓白那个小子在教她呢？”大长公主瞅着殷九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您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殷九倒吃了一惊。
长公主微微一笑，说：“你哪里知道呀？晓白这孩子跟我一样的性子，上次咱们请甄家几位姑娘来做客的事儿，还记得么？当时他处处挑那丫头的刺儿，还将她作诗的头名给搅黄了，我就看明白了。当年我第一次看到年轻的扈国公，对他也是如此这般，横挑鼻子竖挑眼，父王和母后都以为我讨厌他呢……”说到这里，想到年轻时的情事，忍不住惆怅地叹口气。
殷九沉吟片刻，说：“只是这位七姑娘的身份似乎低了点？”
大长公主嘴角掠过一丝嘲讽的笑容，说：“到如今，我还放不下身份地位吗？若是我身份地位平常一些，何至于此？”
殷九知道戳到大长公主痛处了，不敢再说了。
皇室的金枝玉叶，委实高贵无比，可是按照皇室的规矩，公主下嫁以后，也必须得住在公主府，驸马住驸马府，非召见驸马不能入公主府，驸马及其家人见公主必须得行礼……
这种烂规矩，但凡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何况扈国公又是个年少俊俏、性情高傲的。
一处经年，两人即使再多的情意，也被这些礼仪规矩给磨掉了。
“你想呀，与其让晓白他那个娘，自作主张挑个魏静香、韩露雨之流的配给晓白，不如选个他喜欢的。再说这姑娘我瞅着，既聪明又稳重大方，相貌也不俗。上回的宴会，晓白如此挑衅于她，她都能一脸平静，足见涵养过人。晓白这孩子单纯不懂事，就该找个识大体的，否则还不闹得鸡飞狗跳？”
“只是……夫人她未必肯愿意呀！”殷九隐隐有些担忧。
薛晓白的亲娘那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自家儿子如此高的身份，如此优秀的人才，娶伯府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女，她如何肯甘心？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说：“不愿意又如何？她是我的媳妇，晓白是我的亲孙子。我还是太后的姑姑，当今圣上的亲姑婆，难道我还要看她的脸色不成？”
殷九怕她真的生气了，赶紧恭谨地说：“自然不用，再说了，大少爷是您的亲孙子，自然该由您做主。”
大长公主又喝了一口茶水，摆摆手说：“可不，我的孙子，自然该由我做主。你快去看着点吧，我这里没事儿，晓白顽劣，又不懂女孩子的心，可别又欺负了人家姑娘。”
殷九应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开，忽听外面传：“大少爷来了。”
长公主一愣，看了一眼殷九说：“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难道这就教完了？别是又惹祸了吧？”
殷九只能赔着笑说：“哪能呢？大少爷还是有分寸的！”
不一会儿，薛晓白就大步腾腾地走进来，额头上蒙着一层细细的汗水，拿过旁边侍女端着的一杯茶水呼噜呼噜地喝起来。
他一口气喝完，才抬头问：“奶奶，听他们说您昨晚喝多了，这会儿头还晕不？”
“不晕了。”大长公主温和地冲他招招手，“过来，我给你擦擦汗。”
薛晓白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仰头脸。
大长公主掏出手绢慢慢地擦着他额头的汗水，随口问：“不是说教七姑娘骑马，怎么这么快骑完了？”
“是呀，我还说今儿保管就让她学会呢！我就是一天就学会了的，奶奶，您也是亲眼所见的。”想起甄宝人的态度，薛晓白皱起眉头，嫌弃地说，“她可笨了，和君宜一样，一点儿也不肯吃苦。刚才教她骑马，叫她跑起来，她就不敢跑，还说颠的难受，闹着要回来。”
大长公主大概明白了骑马的经过，哭笑不得地说：“晓白呀，让奶奶说你什么好呢？人家一个姑娘家，才学多久呀？身娇肉嫩，你这样上赶着学，这不是害人吗？”
薛晓白眨巴着眼睛，不服气说：“我刚开始不都这么学的吗？”
“你能一样吗？我的小祖宗！你从小习武，皮肉厚实，摔了就摔了。”大长公主推推他说，“好了，快回府里换身衣衫，该去国子监了。”
薛晓白“哦”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回头犹豫地问：“奶奶，她，她不会真的有事吧？”
大长公主暗笑，摆摆手说：“应该不会有事儿，呆会儿我派殷九去看看，你先去上学吧。”
薛晓白心头一定，这才大踏步走了。
大长公主站起来，看着他背影，摇摇头说：“这孩子明明这么大了，都该成亲了，怎么还是一团儿孩子气呢？”
殷九笑呵呵地说：“咱家大少爷天性纯良，浑金璞玉，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这句话说到大长公主的心坎里了，她忍不住微笑，说：“别的都不管了，你快去看看七姑娘究竟怎么样了？”
殷九应声退出了寝殿，快步来到旁边的“枫华苑”。抬头就看见两个侍女拿着铲子，在院子墙角处正掩埋什么，另有几个侍女探头探脑地往正房里看。
“看什么看，这是怎么回事？”殷九忍不住出言相斥。
一位侍女抬头一看，连忙行礼说：“殷公公，方才七姑娘走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吐了一口。”
殷九“哎唷”一声，赶紧到正房，站在门口喊了一声：“七姑娘，咱家殷九，过来看看你。”
片刻，里面传来甄宝人有气无力的声音说：“殷公公，请进来吧。”
殷九走进里屋，发现窗子全开着，屋里一股浓浓的木樨香味，估计她方才吐过，怕气味难闻，即刻熏了香。
抬头再看甄宝人端坐在榻上，仍然穿着骑服，额头还残留着汗渍，几缕头发粘在汗上，虽然脸色惨白如纸，眉宇间却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
殷九心里不由地暗暗称赞，长公主果然目光如炬，这丫头年纪虽小，却真的是个人物。又看她下嘴唇咧开一口，结着鲜红的血痂，隐约明白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又是我家少爷鲁莽了，姑娘您莫怪！刚才大少爷见了长公主，说了马场的事儿，她立刻让咱来看看，究竟怎么样了？”
甄宝人胃里仍翻滚欲呕吐，再不敢开口说话，只是摇摇头。
“那么，姑娘先休息着，我去回禀大长公主。”殷九看出甄宝人在强自克制，赶紧说完，转身匆匆回到了大长公主的寝殿。
大长公主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拉着披帛问：“七姑娘没事吧？”
“吐了。”
大长公主惊讶地“啊”一声。
殷九又说：“我进正房的时候，屋里已经熏过香，窗子也全开着。七姑娘坐在榻上，虽然脸色苍白，神情却还平静。还有，七姑娘的下嘴唇咬破皮了，估计一开始一直忍着，实在忍不住，进了枫华苑才吐了一口。”
大长公主叹口气说：“晓白这孩子真是鲁莽，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喜欢人家，偏偏不懂得怜香惜玉……，唉，走吧，随我去看看。”
等殷九跟大长公主二次再进枫华苑时，看见甄宝人已经换过一身日常的衣服，脸也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梳的利利索索的，除了脸色苍白和嘴唇下方那道血痂，与平时看着并无区别。
两人心里不由地都暗暗惊叹，其他姑娘要是遇到这种事，还不得委委曲曲、哭哭啼啼地吵着受了欺负。
甄宝人见到大长公主进来，赶紧上前行礼，大长公主伸手扶起她，说：“我家晓白最是顽劣，又不知轻重，让你受委屈了。”
甄宝人微笑着说：“今儿的事儿，并不能全怪大少爷，是我从前生病伤了胃，到现在还没有痊愈。方才着急学会骑马，跑过头了，旧疾发作。”
如此大方得体，一句怨言都没有，大长公主心里越发地喜欢了。“晓白去国子监上学了，晚上回来，我让他亲自来跟你陪罪好了。”
甄宝人连迭摇头说：“不用不用，大少爷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我体质太差，阴差阳错而已。”
大长公主连连点头，又宽慰她几句，吩咐侍女们小心侍候，这才走了。
她一走，甄宝人立马双腿打颤地瘫在榻上。
秋芝端着热茶喂她，淌着眼泪说：“姑娘做什么还要努力撑着？索性让大长公主看看，薛晓……大少爷是如何折腾你的。”
刘嬷嬷轻叱她：“别说这种糊涂话，咱姑娘多聪明的人儿，心里明镜一样呢。这薛大少爷是大长公主的心头肉，你挑他的错处，不是给大长公主找不自在吗？大长公主要是不自在，还能给咱们姑娘自在吗？不如索性大方一点，让大长公主惦记着姑娘的好。”
甄宝人惊异地瞟她一眼，这女人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让她看的一清二楚。
秋芝不服气地说：“按你说的，咱姑娘天大的委屈就这么白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