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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回 急转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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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事儿说起来话长,还得从朝堂上的动向说起。那天你父亲回来说,皇上早朝时得知闹学潮的事儿,当堂就下旨督办。这次委派去扬州督办的御史中丞与诚王叔颇有点渊源,而你父亲的幕僚杨先生与王府的长史又是同乡,就因为这些个七拐八拐的关系,诚王又是皇亲国戚,这才想到走他的门路。”

老祖宗竹筒倒豆子,将伯府如何求到诚王府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甄宝人这些时日早已将大周朝的组织架构基本搞明白了,这御史台有点类似于后世的中纪委,与兵部、吏部、礼部一样,均为部级单位,专为调查朝廷官员违法乱纪的事儿,以御史中丞为最高长官。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老祖宗,依着孙女的浅见,这回扬州学子闹事,一帮人虽叫嚷着严惩二叔,不过是个名头,其实根本目的还是反对荫补取士制度。依孙女看,这一回事情咱们即使花了银子,找了诚王叔出面,在这个大形势下,只怕也是于事无补……”

老祖宗吃惊地看着甄宝人,没有想到自己寥寥数语,她就能判断事情的来龙去脉,且判断的结果与伯爷和幕僚商议的差不多。

“七丫头,没关系的,你不要怕,往下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祖母不怪你就是了。”她微微前倾了身子,殷切地说。

甄宝人微作沉吟,这一说可就关系到她未来在伯府的地位,能否挤入第一集团,就在今日一举。

她早将甄世祁的事儿想了个通透,扬州的学潮是寒门士子策划,想拿京城百年世家的京西伯府开刀,根本目的就是反对荫补取士的**制度。

眼下扬州学子的反对情绪已然被煽动起来,群情激愤之下,皇上也要作出某种让步,定然会牺牲伯府,以平民愤。

综合上述情况,甄宝人断定,甄家这回的一万两银子极可能是白给了。

但是她对现在朝堂上的实际情况并不了解,也就有可能会出错,该大胆说,还是该婉转地说呢?思量片刻,甄宝人决定还是冒险一试,说:“孙女只是闺阁女儿,对朝廷的事儿并不了解,只是……只是觉得这回事情并非个人恩怨,关系朝纲,便是御史中丞想一力保全二叔,怕也敌不过个民愤两字。孙女的愚见,眼下只有皇上对荫补取士制度作出限制,学子才可能罢休。两方角力,俱在二叔一人身上,只怕……只怕咱们家这一万两是白给了。”

说到最后,甄宝人声音渐小,留意着老祖宗的脸色。果然见她脸色大变,眉间浮现出不豫的神色。

唉,说实话果然不招人待见,见状她慌忙跪下,惶恐地说:“孙女少不经事,语言上冲撞了,还请老祖宗恕罪。”

老祖宗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心里着实不喜她方才言论,但让她说也是自己鼓励的,倒也不好发作,因此黑着脸说:“念你年纪小不懂事,这回暂且饶了你,以后可别不懂瞎嚷嚷了。”

“是,老祖宗。”

“你先下去,你说的那个办法,让我再考虑考虑。”

甄宝人应声退下。

老祖宗则歪在榻上,闭上眼睛,心里起伏不定。

甄宝人刚刚暗示她一万两银子白给,那话里潜在的意思就是祁儿的事情,无论找谁都是无计可施的。

呸,她不过是个闺中女儿,懂什么庙堂决胜,定然是信口雌黄。但为什么自己心里这么惊惶不安的?

秋蔓悄悄走进来,凑近了低低喊了一声:“老祖宗,老祖宗……”

老祖宗缓缓睁开眼睛,歪着身子问:“怎么了?”

“大夫人派人过来问,说是碧桂和秋兰都妆扮好了,要不要先派大管家给诚王府送过去?”

老祖宗沉吟起来,犹豫良久,终于说:“这样吧,你亲自去回了大夫人,就说我的意思,且等伯爷中午放班回来再决定吧!”

秋蔓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去,又听老祖宗说:“派个小丫鬟去垂花门守着,伯爷一回来,让他先来我这里。”

“是。”

老祖宗仍躺回榻上,心里头空落落的,就这样度日如年地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守门的小丫鬟传:“老祖宗,伯爷来了。”

“快叫他进来。”

老祖宗立刻翻身坐起,拢了拢头发,使了个眼色,叫屋里侍候的小丫鬟尽数退下。耳边清晰地听着伯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跟着帘子一动,他从门外进来,眉宇不展。

看到他的脸色,老祖宗心里一沉,着急地问:“弘儿,事情如何了?”

伯爷目光闪烁,说:“娘,不必着急,此事还需些时日才能明朗。”

老祖宗直直地看着他,问:“弘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娘,我怎么会瞒着您呢?”话是这么说,伯爷却一直不敢抬头直视老祖宗的眼睛。

“弘儿,抬起头来,且看着我的眼睛回话。”知子莫若母,老祖宗毫不客气地吩咐着。

伯爷素来孝顺老祖宗,因为这份孝顺也一向惧怕她,听到这话,知道她生了疑心,只好看着她眼睛,说:“娘,真没有瞒着您,只是今日又有徽州急报,说是徽州学子也在提举学事司静坐……”说到最后,话音渐小。

听到这话,老祖宗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身子也开始摇晃。

伯爷上前一步扶稳她,说:“娘,您不用担心,且将养着自己的身子;二弟这事,孩儿会打点好的……”

老祖宗双手死死掐着伯爷的胳膊,粗暴地打断他:“我且问你,咱们家这一万两银子是不是白花了?”

伯爷微微迟疑,低声说:“如今多地的学子都开始静坐,正是风口浪尖上……”话还没有说完,老祖宗一巴掌拍在胳膊上,虽然没有多少力气,却把他的话打没了。

老祖宗瞪着他,怒其不争地说:“真是没用东西,还不如七丫头看的清楚明白。”

怎么好端端提到七丫头,甄世弘一怔,来不及细想,忙安慰老祖宗:“娘,您别急,先听我说完。只要把二弟解到京城御史台受审,便在诚王的势力范围之内,咱只要一直拖下去,待风头过了,自然就大事化小了。”

“呸!上回你便是这么说的,结果呢?银子都送出去了,也没见成。”

伯爷默然片刻,说:“送给诚王的丫鬟准备好了没?我呆会叫幕僚杨先生送过去,同时再打探一下。”

“哼,还送过去做什么?真正是白搭了!”

“娘,诚王他既然开了口……”

“你给我闭嘴!”老祖宗狠狠地剜他一眼,高声喊:“秋蔓,快,去把七姑娘叫过来。”

伯爷不解地问:“娘,叫七丫头过来做什么?”

“这事关系着她,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她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朝廷大事?”

老祖宗没好声气地说:“她不懂?哼,我瞅着她倒比你还懂些,还看得明白。”

伯爷只当她说的是气话,微微一哂,又怕她恼怒不敢再多说了。耐心等了一刻钟,甄宝人姗姗地进来了。

老祖宗冲她招招手说:“七丫头,来,到我跟前儿坐下说话。”待她坐下又问,“我只问你,如今徽州的学子也跟着闹起事来了,你怎么看?”

伯爷没想到老祖宗真的一本正经地问起甄宝人,心里吃惊,怀疑地看着她。只见甄宝人微作沉吟,秀眉一扬,说:“老祖宗,依孙女看,如果徽州的学子也跟着闹事,从当前的情势看,倒不是什么坏事。”

伯爷不屑地轻声叱道:“切,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甄宝人不亢不卑地说:“父亲,这里面有个缘故,请听我说。二叔祸事起因不过是学子互殴,一人丧命,郭家抬出二叔的招牌,才引祸上身。扬州学子静坐,为丧命学子讨公道,原在情理之中,皇上可以理解。扬州、杭州、苏州三地相近,为丧命学子声援,也尚在情理之中。而今又蔓延至徽州,反而丧失原有的立场,已呈暴民扰乱朝政的情势。此风不可长,否则定会引起民乱,因此我断定皇上必定会严惩。否则来日,民间但凡有丁点的小事,学子都要静坐一番威胁朝廷,如何得了?”

听完这番话,伯爷已再无轻视之心。方才朝会时,已有言官指出,学子暴力干扰朝政,必须严惩不贷。

老祖宗听着在理,又问:“七丫头,依你之见,你二叔会如何?”

“孙女不懂朝政,只能信口瞎说。”甄宝人说,“依孙女之见,朝廷到时候会各打一巴掌,严惩带头闹事的学子,令他们不敢再扰乱朝政。当然也会处罚二叔,给丧命学子一个公道。如此风口浪急的关头,咱家再怎样活动,再怎样使银子,别人也不敢应承,不如等风头过后,再另想办法。”

老祖宗又转眸看伯爷,见他若有所思,方才眉宇间的蔑视已经荡然无存,便问:“弘儿,依你所见呢?”

伯爷如何肯承认甄宝人有理,说:“难得她一个闺中女儿,还算有点见识。只是草民不言政,何况女子?七丫头以后还是多在女红上下下功夫吧。”

甄宝人听到他这番话,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低头说:“父亲教训的是,女儿自当谨记心中。”

伯爷这么一说,老祖宗更确信,甄宝人所说极为靠谱。她想了想,又问甄宝人:“你再说说,诚王叔要纳你为妾,此事如何了结?”

甄宝人犹豫地看了伯爷一眼,说:“依孙女之见,他这要求纯是趁火打劫,咱们家完全可以不必搭理。只是如果真的硬碰硬,有可能与诚王结下梁子,指不定会在二叔的案子上使坏。孙女先前所说的那方法,可绝后患。”

伯爷好奇地问:“之前你说了什么方法?”

甄宝人三言两语将办法说了出来了。

伯爷皱眉说:“这不是欺骗诚王吗?如何使得?”

老祖宗默然思索片刻,果断地说:“一万两银子已然白搭了,难道再送两个丫鬟让人耻笑?就这样吧,便依七丫头说的办法去做吧。”

伯爷吃惊地喊了一声:“娘!”

老祖宗摆摆手,说:“弘儿,这回你听娘的。”

伯爷无奈地点点头。

甄宝人暗暗吁口气,这个伯爷四平八稳的,怪不得当了兵部侍郎六年,毫无建树。

还好还好,老祖宗算有点魄力,否则,她再多的急智也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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