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回 女儿当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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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平委婉的劝说，也不乏几分道理，让甄宝人不由地回想起烛火下，安王用袖子擦着汗水的模样，不是不感动的，但是仅有感动又能如何？
安王其人，亲情、家国、天下，事事厘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像吴三桂那样，为了陈圆圆甘做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男人。
可甄宝人又能怎么办？她的出身太尴尬，身份太低，想和他在一起，实在是千难万难。如果他对自己也是如此这般冷静自持，缺了份儿热血冲动，自己想嫁给他根本毫无可能，更遑论这一生让他只拥有自己一个女人？
一次试探就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掐断了心口那一点儿刚萌芽的情难自禁。
甄宝人推开秀平的手，心绪难平，说话便有点口无遮拦。“秀平姐姐，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浑话了。已经很晚了，我要去歇息了。”
秀平也恼了，心想，我千辛万苦给你们传信了，替你打掩护，你一句好听的没有倒算了，一不高兴还埋怨我说的都是浑话。
我秀平是出身下贱，可你这个七姑娘也算是来历不明，出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就是被安王爷看中了，否则我还不想搭理你呢！既然你不识趣，这么一个大贵人的面子也敢拂，我又何必替你遮掩？
她心里本来就嫉恨着甄宝人，只是畏惧安王其人，才不敢破坏。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劝她了，冷淡地说：“既然姑娘不想搭理，那就算了，秀平只好实话实说，多磕几个头了。”说罢，轻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甄宝人能感觉到她生气了，但这会儿她自己心情也是坏到了极点，爱谁谁，根本就不在意了。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被刚才的经历一刺激，不仅心中郁闷难遣，之前的疲劳困乏全消失了，脑袋异常的清醒，根本不想回房睡觉。
无意中一抬眼，正好看到六姑娘绣房的火烛还亮着，便走了过去，拿手指敲敲窗子。
“谁？”屋子里的六姑娘似乎吓了一跳。
“是我，小七，六姐姐你开下窗。”
六姑娘已经听出了甄宝人的声音，将手中的绣针插在花绷子上，立刻把窗子打开，诧异地问：“咦，真的是你？我看你屋里早就乌漆墨黑了，还以为你早早睡了，怎么这会儿了，还站在外头吃冷风？”
“不知为什么，今夜心里烦得很，躺着也睡不着，就想找姐姐说说话。”
六姑娘仔细端详她一会儿，极少见地从她脸上看出了几许愁绪，惊讶地说：“真是少见，妹妹居然也会有心事！我一直以为妹妹如今在府里春风得意，什么都能搞定呢！”
“这话说的，姐姐难道就没有心事吗？我和你一般的处境，甚至还不如你，能搞定些什么？你真是太高看我了！”甄宝人失笑。
她哪里是没有心事儿，不过是平常隐藏的好。至于得了老祖宗的宠爱，那完全是沾了原主的母亲甄兰馨的光儿，自己不过是巧妙地利用了一下罢了。
“唉，心事儿谁都有，不过，我的心事无非是在姨娘和三弟的身上，却不知道妹妹的心事是什么？”六姑娘少见地俏皮了一句。
甄宝人忍不住瞟了六姑娘一眼，撇撇嘴说：“姐姐这话，我可不信！若真只有姨娘与三弟是你的心事，那么，我便将你墙上挂着的芙蓉美人图给烧了，你可愿意？”
六姑娘顿时双颊飞红，含羞带恼地瞅了甄宝人一眼，硬着头皮说：“好像那画儿真有什么猫腻似的，你想烧便烧吧，看我眨一下眼不？”
甄宝人此刻早将那姓范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倚着窗子，浅浅一笑，说：“好姐姐，不过是句玩笑，你可别恼了我。我这么晚来可不是为了与你讨论这幅画，实为姐姐的酒而来。姐姐还是大方点，将你那花露赏我几盅，好不好？”
“看你这话说的，我还是小气鬼不成？”六姑娘推了她胳膊一下，回身招招手，叫秋兰取来一壶酒、两只酒杯，然后吩咐说：“秋兰，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我今晚要与七妹妹好好聊会儿天。”
自从甄宝人上次挺身而出，救下了秋兰后，这丫头对她的态度那是彻底改观，远远看见她，就会笑脸相迎，私底下主动帮她绣了不少小玩意去大夫人那里交差。
听了六姑娘的吩咐，秋兰紧着点头，还帮忙把火烛拿到窗边的台子上搁着，又新沏了一壶茶，拿了一碟子小点心，这才退了下去。
六姑娘顺手拎起酒壶，先给甄宝人满上酒，说：“唉，想喝酒你也没早说，这会儿太晚了，厨房也早关了，咱们今晚没有下酒菜了。”
不知怎么地，她忽然想起甄宝人在锦文大长公主府里做的那首歪诗，“扑噗”笑了起来，“妹妹的诗文真是太差了，还记得你那句‘忽闻公主要赋诗，犹如大石心中悬”么？否则眼前虽没有酒菜，咱姐妹二人还可以联诗下酒，也算是一件雅事儿！”
“姐姐你可不知道，我那首歪诗居然还传进了皇宫大内，不仅太后、皇后知道了，就连皇帝大人都被逗笑了。大概用不了多久，我这个腹中空空的美名又会名扬京城了！”甄宝人说着话，豪爽地举杯一饮而尽，拿手指着天边那弯新月说：“其实没有酒菜怕什么，今夜新月如诗，咱们用它下酒就是了。”
“妹妹说的不错，你虽不会做诗，却有一颗诗心，可称得上是真正的雅人。来，我敬妹妹一杯，古人说杜康能解忧，愿今夜的花露能洗却妹妹心中的烦恼。”
六姑娘遥遥举杯，也抬眸看着西边的一轮明月，清辉洒满院子，亮如白昼。
从她的话中听出某种真正的关心，甄宝人忍不住鼻梁一酸，强自按捺，笑着说：“那小七就借姐姐的吉言了！来，这杯酒该我敬你，也祝愿姐姐心愿得偿，早日重拾欢颜。”
她早看出来了，六姑娘真正是个孝顺的姑娘，自打琳姨娘被送到伯府的家庙后，她的笑容就少了，成日里呆在绣房，没完没了地绣。
一句话说中了六姑娘的心底的痛楚，她也觉眼眶一热，用手背抹抹眼睛，说：“今夜这么好的月色美景，妹妹非要让我流泪才好吗？”顿了顿，幽幽叹口气，“是我的浅薄莽撞、自以为是才害了姨娘，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家庙怎么样了？”
在甄盼人的心中，对自己亲娘的愧疚和心痛，那是远远高于一切的。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换回琳姨娘以前风生水起的日子。
“这有何难？改日你去看看她就是了。”甄宝人起身一跃坐在了窗台上，双脚自由自在地踢腾着。
“唉，妹妹应该知道，母亲是不会准的。”六姑娘斜倚着窗框，神情有些恍惚。
“哼，何必要她准？我自有办法让姐姐见到姨娘，这事儿尽管包在我身上！”甄宝人自告奋勇，拍了拍胸膛。
六姑娘诧异，转眸看她，但见到甄宝人扬眉一笑，说不出一股飞扬洒脱的劲头。“六姐姐，有句话我要送给你，你若能领悟其中的妙处，包管你这一辈子受用不尽！”
“七妹妹，你，你真好看！”这是第一次，一向自负美貌的六姑娘被甄宝人身上那股洒脱而自信的风华震住了。
“六姐姐，你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美吗？”甄宝人挥挥手，那颗不肯服输的心被花露一泡，醺醺然飞扬起来，所有的失落便一扫而空。“自信自强的女人才最美丽。我要送姐姐的一句话就是，咱们女儿家也当要自强！至于话本里所谓的情情爱爱，不过是浮云，如今这个社会，男人手里掌握着权力。我们呢，便要了解男人的需要，掌握了男人，驱使他为你服务，才不会随波逐流，才不会被人抛弃，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七妹妹，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被府里第二个人听见哦！”六姑娘咂咂嘴，推了她胳膊一下。
甄宝人私底下在六姑娘面前，每每会有这种惊世的言论说出来，她自然有她的用意，是要鼓励甄盼人在关键的时刻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
六姑娘渐渐受了她的影响，觉得她说的这些话乍一听上去似乎大逆不道，细细一想，却颇有道理，也就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吃惊。
“那是当然！也就知道姐姐你是不甘心久居人下的，我才会在你面前说说，但凡换一个人，她们想听我还不说呢！”甄宝人扭头对着甄盼人调皮地挤挤眼睛。
今夜的月色明亮，照着两位少女，一个在窗里趴着，一个在窗外坐着，一个秀丽如芙蓉，一个宛然如春水。
两人就这么漫不经心地聊着天，你一盅我一盅地喝着清香甘甜的花露，一直喝到一壶酒尽，甄宝人已经半醉。
秋芝久等不回，心里担忧，出来寻到了她，姐妹俩这场月下小酌才算散了。
甄宝人半倚在秋芝的怀里，边走还边说：“六姐姐，我送你的话，你记住了吗？千万可不许忘了呀！”
微醺的六姑娘挥挥手，脚步有些虚浮。
秋芝看着自家姑娘娇憨的模样儿，摇摇头，忍不住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