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回 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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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几日,表面看伯府里似乎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二老爷甄世祁案子的走向渐渐明朗化,一如甄宝人所预言的,钦差喻林一到扬州,先把带头闹事的学子领袖抓了好几个,最严厉的手段,就是一律革去了秀才资格。
这人还亲自主持了学子见面会,好言好语地劝说其他学子:“请各位学子们放心,当今皇上英明睿智,爱才如命,尤其能体恤咱们读书人十年寒窗的艰辛,委托我转告大家一声,请回家放心等个几天,定会给天下学子一个满意的交待。”
这钦差大臣当真不是吃素的,一手硬,一手软,把一干更擅长纸上谈兵的学子惊着了。当然他们最怕的,还是取消了秀才资格终身不能参加春闱,于是纷纷作鸟兽散。
老祖宗听说后,连念几声“阿弥陀佛”,再看甄宝人的眼光又更添几分慈爱,把伯府余下的一班姑娘们搞的很受伤,心里嫉妒地如同虫子咬;下人们也纷纷转了风向,开始巴结起这个咸鱼大翻身的七姑娘。
这天午睡后的闲暇,甄宝人和六姑娘各自摒退了下人,在绣房里说着悄悄话。
秋芝忽然来找她,站在窗外说:“姑娘,方才大夫人院子里来人说,古月真人派人送信过来,说她病了,请姑娘速速去三清观一见。”
甄宝人闻听一惊,诧异地问:“可说了师傅得的什么病?可严重不?”
“来人都没说,我也没来得及问,大概是不轻,否则也不会巴巴地叫姑娘去三清观一趟呢。”秋芝摊摊手。
甄宝人微作沉吟,古月真人若是有要事商量,大可驱车来伯府见自己,或者找个理由带自己出去。
只是派人来送信,看来可能真是病了。只是她原本正与六姑娘商量,打算过几日找个借口,约她一起去看古月真人,顺道去伯府的家庙看看,也就能不着痕迹地帮了她一把,满足六姑娘相见琳姨娘的心愿。
如今事出紧急,自己马上就得去,那么六姑娘将无法随行,伯府的家庙也就去不了,琳姨娘也就见不成了。
六姑娘见她看着自己沉默不语,虽然难掩心头的失望,也只得无奈地笑一笑,说:“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下回再找机会就是了。谁能算到古月真人突然病了,你先去侍疾是正事。”
甄宝人无奈地点点头,赶紧带着秋芝和刘嬷嬷先到老祖宗的院子,老祖宗也一早得到了消息,关切地说:“既然你师傅病了,又惦记着你,那就赶紧去看看吧。只是天色不早了,而且瞅着好像要变天,让徐嬷嬷与你一起走一趟,嘱咐你母亲多派几个下人跟着你吧。”
这是得了大老板的允许,她和徐嬷嬷转头又去了大夫人处。
大夫人如今最讨厌的就是古月真人,一听说她病了要自己伯府的千金去伺疾,心里一百个不情不愿。可是徐嬷嬷在,她没有办法直接反驳老祖宗,故意又拖延了好一会儿,才叫人通知马厩备车。
这次派的依然是伯府普通主子日常出行的两驾青幔马车,驾车的是个一个中年车夫,另外增派了两名年轻力壮的护院骑马跟随。
只是这么一耽误,甄宝人一行人出伯府的时候,已近申时。
今日是个阴天,有点小风,马车跑起来,凉嗖嗖地刮着,耳边嗖嗖有声。
或许是怕遇上了坏天气,一路行来,行人、车马并不多,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了京城。
一行人又行了十来里地的样子,天色越发阴沉,风在平原上更是肆无忌惮,吹着沿途的柳树摇晃不定,枯黄的叶子随风飞舞。
甄宝人在窗边瞅了瞅天色,暗暗在心中祈祷,老天爷你可要争点气,可别象上回那样子再遇到大暴雨呀。
正这么想着,忽听到身后马蹄声声如奔雷,蹄声杂沓,不用细听,也能猜出来人至少有十骑以上。
马蹄声来的很快,眨间就到近处,跟着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前面的人听着,快让开,快让开,不要挡着大爷的道。”
那车夫上了些年纪,当然不会和这些人置气,赶紧挥动马鞭,放慢了速度,小心地将自驾的马车让到一边。
两个护院也引马贴边慢走,将道路让出了一大半。
不想那十几骑哗啦啦地奔过来,跑在最前头的一个汉子,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二话不说,挥手一鞭子就抽在车辕上,大声喝骂起来:“操你奶奶的,你年纪不大,耳朵是聋的么,大爷早早叫你让开,没听到吗?”
车夫一侧头避开,看这人牛高马大,又一幅混不讲理的样子,心里害怕,攥住缰绳放慢马车速度,忍着气说:“这位大爷,您请看,小的一直在让了,再让下边就是麦田了。”
“操你奶奶的,你还敢嘴犟。”络腮胡子又是挥手一鞭,正好抽在车夫手背上,车夫啊哟一声,马也受惊,灰聿聿地嘶叫着,四蹄乱踢。
车夫疼痛劲儿一过,忙攥紧缰绳,马车堪堪停在麦田边。车身晃动地厉害,摇摇欲堕,倒把马车里的甄宝人、秋芝和刘嬷嬷都吓了一大跳。
那十来骑也纷纷上来勒住马头,团团围住伯府这一干人。
伯府的两个护院,其中一个叫墩子的,颇有点眼力价儿,见对方人多势众,硬碰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上前打个揖首,陪着笑说:“这位大爷,我家车夫毕竟有了点儿岁数,手劲难免差点,没能及时让开,是他的不是。小的给你赔个礼,你大人有大量,只管上路办事儿去,就别跟他计较了。”
络腮胡子双手抱胸,蛮横地说:“行呀,就冲你这话,让他来给大爷我磕十个响头,我就饶了他。”
京西伯府在京城里也有点名头,下人出去虽不至于横行霸道,也从没有让谁这么欺负过。
那络腮胡子开口就这么说话,有点儿太过霸道,分明是想找碴儿。
李墩子再八面玲珑,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勉强笑着说:“这位大爷,我们仨人儿里面,原就他一个人会赶车。只怕再纠缠下去,不仅要耽误了我家主人的行程,也耽误了各位大爷的行程不是吗?再说,即使他错了,您也抽了他一鞭子,该抵得过了。不如这十个响头先记着,大爷留个名号下来,改日我们几个再登门陪罪,如何?”
络腮胡子斜睨着他两眼,回头和同伴挤挤眼儿,说:“呦呵,小子,你倒是个机灵的;不过,就凭你,想打探大爷的名号,还真不够格呢。”
墩子耐着性子又说:“那大爷改日有空,到京西槐树巷的忠义伯府,我李墩子作东,给各位大爷陪罪如何?”
甄宝人听这个李墩子又是套别人名号,又是亮自家名号,十分机灵,不由地好奇,挑起窗帘子看了一眼。
只见他十**岁的年龄,身材中等,眉眼虽一般,却干干净净地透出一股机灵劲,打心眼里看着舒服。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主意,这次回去要结交了这个李墩子,好好培养了是个管家的料儿,将来情势万一有变,自己很需要这么一个人在外面张罗。
甄宝人转头再看挑衅生事的这一群人,领头那一人,又高又壮,年龄看似不大,却留着一把络腮胡子。
最关键的,甄宝人细心地发现,他嘴里说得凶神恶煞一样,但眼神儿却并不凶恶,一双眼睛转动着,倒带着几分嬉皮笑脸和吓唬的意思。
再看看其他的人,个个精壮彪悍,坐姿端正,骑着马散开,隐隐呈扇形包围之状,有意无意地掐断了马车的各个去路,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这帮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一看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他们这帮人的做派,应该不是强盗,如果是,上来就只管抢钱抢马车就是了,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那就稀奇了,既然不是强盗,他们针对的就不可能是几个下人,难道,难道是针对自己的?可自己这次出来明明是临时起意,谁会知道的那么快?还有时间组织这么一批人来找自己的麻烦?
想到这儿,她眼睛瞪圆了。
就在这时,那领头的络腮胡子哈哈大笑着说:“小子,你这是想拿京西伯府的名号来压大爷么?哼,你家大爷才不怕这个,你是看错人了。”
其他人也纷纷叫嚷:“就是,狗屁的京西伯府,要是大爷们报出名号,足够压死十个京西伯府了。”
“拿京西伯府来吓人,大爷们才不吃这套!上,兄弟们,揍死他们。”
说着,十几骑当真一哄而上,一时人影马影交错,鞭影儿齐飞,隐隐交杂着呻吟声、喝骂声及调笑声。
两个护院和车夫连挨了几下,又看他们人多,只躲在车边,根本不敢再还手。
甄宝人这会儿已经看明白,这群人就是故意找碴儿的,目的大概是为了逼自己现身的。
不用说了,这批人明明知道车中坐着的,应该就是伯府的七姑娘没错了。而且,人家找的就是自己的麻烦。
一股怒气自胸中喷薄而出,这什么人呀,真是欺人太甚,我招谁惹谁了?!她不顾秋芝和刘嬷嬷的阻拦,带上帷帽,揭起车帘跳下马车,面对着那一群肆意捣毁马车的人,大声喝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