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回 锦书难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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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人的手掌,隔着信纸触摸到了自己扑腾个不停的小心脏,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的心已经不知不觉地沦陷了。
人家区区一句“我想你了”,居然就让她如此快乐。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柴思铭其人的好感是被动的,是迫于环境压力才有的;是完全可控的,只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儿喜欢而已。
即使甄宝人明明知道,在一个十三岁小萝莉的外表下,装得是一个早已成熟的灵魂,可在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她仍忍不住微微汗颜。
难道是原主的潜意识在作怪吗?为毛这一刻她的感觉像初恋时一样,一颗心好像被蚂蚁咬了一口,酸酸的,痒痒的,暖洋洋的,一边雀跃着,一边放飞着粉红色的泡泡。
这种感觉让她又新奇,又新鲜,又有点儿难为情。
初恋,仿佛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儿了,久到她无论怎样想,那个男孩子长得模样,她都想不起来了。
她上辈子的情史,得从高一时算起,直至穿越前奔三的年纪,情场上好歹也算走过了几遭。两个相爱的男女间应该做的事儿,从亲嘴儿到摸手到那啥那啥,她一件也都没落下。
虽不敢以情场老手自诩,可似乎也不能再算一个纯情少女了吧?
可她怎么还会如此轻易地被一个男人打动?最不可思议的是,这男人挑战了她以前定下挑选男人时的各种大忌,她却一个没忍住,依然动了春心。
首先,他可不是现代一般般的富二代,而是地位高贵的亲王,皇帝大人的亲弟弟,手握重兵,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其次,他虽然名义上仍是个未婚的钻石王老五,其实内宅里早已美女如云;他这一生,注定了可以合法地拥有数不清的女人。
最最令她不可容忍的,他还是一个帅得不能再帅的美人,过去这种男人在她的印象中,那就是吃软饭的,她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难道,就因为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她潜意识里觉得他的感情一定是真的?他的人品就一定是杠杠滴,值得信任的?
哈,甄宝人,你可别昏了头哦!他是古人没错,他也许没有现代男人的某些恶习,可他也是封建思想教育出来的产物,他真的就能平等地尊重你,平等地爱你么?而不是居高临下地宠溺?
当她不肯以他为天,不肯乖乖地服从,他是不是就会将她踩在脚底下?
这一切的疑问,此时她没有答案,一切还得走着瞧。想到这里,甄宝人心里那些轻盈飞舞的粉红色泡泡,一个个无精打采地破碎了。
她在伯府的处境,表面看似乎花团锦簇,其实内里依然是如履薄冰。每走一步,她都得小心翼翼,算计再三。如果她轻易就陷入一场飞蛾扑火般的恋爱,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那将是一件何等危险的事儿!
甄宝人惆怅地走到窗前,抬头仰望着窗外一轮温柔的明月,思绪情不自禁地飘远。
由于临近中秋节,这月亮今夜看起来分外近,分外圆,似乎就挂在远处楼阁的翘脚飞檐上,她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看着看着,甄宝人奇怪了,那金黄色的月盘上,似乎长出了一双微微狭长的凤目,正带着几分捉狭的眼神看着她,亮晶晶的,惑动着她的心;又长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嘴巴,正带着些许得意微笑着,彷佛正在说:“小丫头,你想多了,我哪有那么无聊?派侍卫去逼问你是否喜欢我这种手段,我是不会用的!”
可那双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会用的;只要他想得到答案,任何事儿他都可能去做,不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
“哼!”甄宝人对着月亮上长出来的那张熟悉的面孔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低低地说:“你以为我真的是十三岁的小女孩儿,那么容易被哄骗的吗?你以为写几封情书就能打动我了?别做梦了!”
月亮上那个俊美的人脸呵呵一笑,咬牙切齿地说:“你有功夫在这里诋毁我,还不快快去给我写回信?”
一念及此,甄宝人转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笺,在端砚中倒了一点水,随手开始磨墨,心里琢磨着自己到底给不给那人写回信呢?
琢磨归琢磨,当她磨好墨时,还是喜孜孜地坐下,提笔打算写信的时候,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闪,突然间清醒过来了。
甄宝人,你糊涂了吧?今夜你就算写了信,打算让谁替你捎给他?还是那个居心叵测、恨你入骨的甄世峻吗?
无论你写几句什么,对于一个闺阁女儿来说,主动给一个男人写信,那可是不守闺训、不守妇德的严重错误,将她再度幽禁或者嫁个残废都够格了!
倘若甄世峻拿了信,不去交给安王,而是随便找个人,丢到大夫人的院子里,或者直接送给大夫人,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一想到这里,她脑海中所有的绮念消失得无影无踪,背上潺潺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将笔搁在桌上,双手托腮,瞅着眼前的信纸,耸了耸肩。尊敬的安王大人,收不到回信你可不能怪我呀,谁让你找了一个那么不靠谱的人替我送信呢?他对你倒是忠心耿耿,可对咱恨之入骨呀!
突然,甄宝人狠狠一拍桌子,对呀!她不是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在那人面前揭发甄世峻其人对她的威胁,可就是投鼠忌器,怕进谗言不成,还让他低看了自己,眼下不就是现成的机会来了!
哈哈,计策已定,她对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弯了弯嘴角,心里说亲爱的安王殿下,少不得还得利用你一下下哦!这信我就不给你回了,你就慢慢忍受吧,哪天终于忍不下去了,定然会想出办法来追问我,为什么不给你回信呀?到时候,三叔呀三叔,你就擎好吧!
甄宝人对于甄世峻其人,早就是忍无可忍,不能再忍了!
今年的中秋节,伯府正赶上多事之秋,根本无心大肆庆祝,不过就是举家围坐赏了个月;三姑娘依旧称病,如今愈是热闹的场合,她愈是不肯参加。
中秋节过后第三天便是太后的圣寿,因为不是大寿(五十岁以后的逢十的寿辰),所以太后下了懿旨,不许大操大办,一切从简。
虽说是从简,那也是整整耗费三日的庆典,前两日在皇宫内苑设宴小庆,寿辰当日则由皇帝率百官、皇后率内外命妇予以朝贺。
到了寿辰当日,天仍未亮,伯爷就紧着穿上朝服进宫了。稍晚,二品诰命的老祖宗和三品诰命的大夫人则穿上了厚重繁琐的礼服,戴上凤冠披着霞帔,也早早地进宫侯着。
伯府内这日的早请安自然就免了。
用过早膳后,甄宝人到六姑娘绣房里做绣活,因为惦记着敬献西王母祥云图这档子事儿,两人都有点心神不宁。
甄宝人是惦记着自己对古月真人的承诺,六姑娘能不能进宫去,就在此一举了。
六姑娘自然是担心着这幅绣品能否入了太后娘娘的眼,自己这次能否脱颖而出。
按照大周的惯制,各地百姓官员贡献的寿礼早就呈上去了,礼部根据礼单清点,从中选出特别吉祥、特别稀罕的奇珍异宝,在寿诞当日会面呈太后赏玩。
比如说伯府的西王母祥云图早在三天前就呈上去了,但是太后有没有见过这幅绣品,要取决于礼部官员的眼力以及伯府打点关系的魄力。
有些寿礼,即使真的很讨巧,但如果关系没打点好,也有可能没机会出现在太后面前。
当然,对于会不会被太后看见,甄宝人并不担心,伯爷虽说为官平庸,但人际关系上却不差。六姑娘绣的这件西王母祥云图,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会在恰当的时机呈上去的。
可是太后见到之后,会不会喜欢,那可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妹妹在发什么呆?”在画案前忙乎半天的六姑娘见甄宝人只是拈着针出神,走过来,推推她。
甄宝人缓过神来,笑着说:“我在想着太后见到姐姐的杰作,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其实,六姑娘心里也正惦记着这桩事,但她心里忐忐,不敢多想,怕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妹妹还是别费神了吧,上意岂是咱们能揣测的?”
“说的也是,姐姐方才在画什么?”
六姑娘拉着她往画案前走,说:“上回不是答应妹妹,要帮你做一件秋衫吗?如今总算得闲了,绘了几张小图,妹妹过来挑一下,喜欢那个式样?”
美食华服,甄宝人一向都是喜欢的,听到这话,自然雀跃不已,跟着六姑娘到画案前站着看。
六姑娘为了她也算下了真功夫,总共画了四幅服饰小图,都是襦裙,款式大同小异,细节之处却各有各的曼妙。
甄宝人见了,忍不住啧啧称赞,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好,一时挑花了眼。
她正拿不定主意,忽然听到外面传起吧哒吧哒的脚步声,跟着春雨嚷嚷声响起:“姑娘,姑娘。”
甄宝人一惊,赶紧到窗边探出头,冲她招招手:“别大呼小叫的,过来说话吧。”春雨是她一大早就派到垂花门守着的,交待过她,听到有关宫里的事情就回来。
春雨跑过来,额头微微汗湿。“姑娘,宫里来公公了……”
看来一切正如她的所料,这绣图得了太后的青眼;甄宝人欢喜地眉眼弯弯,斜睨六姑娘一眼。却见她极力假装不在意地垂眸看着小图,捏着纸的手却忍不住轻轻颤抖,纸张簌簌作响。
“……是来传咱家二姑娘进宫的。”
“你说什么?”仿佛平地一声雷,甄宝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笑容顿时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