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回 逼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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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人听六姑娘语气虽平淡，眼眸深处却藏着一团火，知道经过这么一场事儿，她大概也已经想明白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味地退缩忍让，是不会有任何前途的。
她默然片刻，语气坚定地说：“六姐姐，你想认么？可我是不会认的，谁想一直欺压在我的头上，不会是那么容易的！”说罢，也不再管六姑娘，快步地往她俩住的莲汀院走去，脚下越走越快。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没一会儿，伯府内院下人的主管何嬷嬷竟然过来了，并没有知会院子里的两位姑娘，直接就把莲汀院里所有的丫鬟婆子们都叫去了，说是大夫人要亲自训话。
看这个一网打尽的架势，甄宝人猜测可能是大夫人要下禁口令了，针对的自然就是究竟是谁绣成的这个西王母祥云图。
六姑娘绣成西王母祥云图的事儿，事前因为不知道能否入得了老祖宗的眼，她和甄宝人两人都没有大肆宣扬，其实这也是甄宝人最失算的地方之一。
如今，知道这其中内情的，不过也就是莲汀院的丫鬟和婆子们，再有也就是老祖宗身边的一干丫鬟媳妇们曾见过两位姑娘敬献这个绣图的成品，因而也就知道了。
今儿既然老祖宗、大夫人已在太后娘娘面前说是二姑娘绣的，少不得让这帮知情的下人们学会闭嘴。
这一去就是小半天，直过了亥时，丫鬟们才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个个脸色发青。
秋芝第一时间来见甄宝人，心有余悸地说：“姑娘，今儿可是大阵仗，我过去都没见过呢！大家刚一进去，就叫我们跪着，不说为了什么事儿，也不分青红皂白，先抽了每人十荆条。然后大夫人才出来，也不说话，就只管坐着喝茶。还是何嬷嬷一直在说，反来复去，只有一个意思，管好自己的嘴巴，瞎说的乱传的，一律割舌头。可是，这两人，从头至终，那西王母祥云图没提过半个字儿！”
“抽在你哪儿了？痛不痛？”甄宝人皱起了眉头。
府里折腾她们这些庶女们，都不会有任何顾忌；这帮卖身为奴的下人们，命都不再是自己的，折腾起来自然就更没有任何忌讳了，无非是高压恐吓，让大家恐惧就足够了。
秋芝摇摇头说：“每个人都抽在背上，不过，倒不大痛，只是些轻微的擦伤。许是为了吓唬我们，手下把握着分寸，抽的并不重。不过，六姑娘身边的秋蓉先被吓哭了，接着就哭倒了一大片。倒是咱们屋里的春雨，春水那两个小丫鬟挺争气的，一声都没有吭，回来也有说有笑的，并没有被吓着。”说到后来，颇有点洋洋得意。
饶是甄宝人心里极不痛快，看着秋芝的表情，也不由莞尔。
“嗳哟，我的姑娘，你终于笑了！”秋芝长舒一口气，夸张地手抚胸口，欣慰地说，“自从晚饭前你从老祖宗的院子里回来后，姑娘就一直板着脸，不和任何人说话，看着怪吓人的。”
甄宝人听到这儿，心里一暖；与刚穿来这个世界相比，至少她不再是孤单一人了。眼下至少还有一个秋芝，对待她是真心实意的。
“姑娘，还有桩事我想着得告诉你一声呢！”秋芝想了想，突然压低声音，附在甄宝人耳边说：“你不知道，那秋蓉被吓哭后，何嬷嬷就把她带到隔壁去单独问话了。”
甄宝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心中一寒。不知道为什么，秋蓉被单独审问，她的直觉告诉她不是好事，可能会对六姑娘不利。
她第一反应，想去告诉隔壁的六姑娘，转念一想，得了，秋兰刚才也在现场，肯定会告诉自己主子的。
六姑娘若是有什么疑问，一定会主动来找自己的，否则，她就是心里有底。
要说聪明，这六姑娘其实并不亚于自己，只是她的经验、眼界略逊于自己罢了，到底年龄上的差异在那里摆着呢。
第二天早上，刚吃过早饭，甄宝人正打算到院子里散散步消食，忽然听到东厢房的外面传来一阵杂沓纷乱的脚步声，院子里似乎一下子涌进来不少人。
甄宝人的第一反应是不妙，当年自己被幽禁前的事儿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她立刻打开窗子，探出脑袋一看，只见大夫人带着一干嬷嬷丫鬟，正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六姑娘住着的正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正房里便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隐隐掺杂着哭喊声。
天啊，六姑娘出了什么事儿？竟然遭到了搜查这样的待遇？！
甄宝人转身把窗子掩上，压低声音对秋芝说：“你快去听听，隔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仔细着点，千万别让大夫人发现了。”
秋芝点点头，急匆匆地走出了东厢房。
过了不到一刻钟，她脸色发白地回来了，颤抖着声音说：“姑娘，那大夫人可真够吓人的！一进屋，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六姑娘一个脆生生的巴掌，还说她跟琳姨娘一样不知羞耻，小小年纪就懂得卖弄风骚。不过六姑娘脾气也真够硬的，直直地跪着地上，从头至尾，一声都没有吭，一滴眼泪都没流。”
讲到这儿，秋芝顿了顿，低头想了想，嫌恶地说，“我知道了！定是那秋蓉昨晚在大夫人面乱嚼舌头，才有了今儿这桩儿事儿！呸，平日里看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真真是不要脸，连自己的主子都敢出卖。”
甄宝人听到“卖弄风骚”四个字时就已经明白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那风流才子范尹远和六姑娘私下交往的事儿发作了！
这次等待六姑娘的，将会是什么惩罚？到底是被幽禁还是嫁给残废什么的？大夫人一直恨着琳姨娘，这次逮到了六姑娘的把柄，心里恐怕是高兴地找不着北了吧？
又折腾了近一刻钟，正房的闹腾才结束了，大夫人带着一干丫鬟嬷嬷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甄宝人犹豫着，这会儿六姑娘正狼狈不堪，自己去看她到底合适不合适呢？
她还没有考虑好，窗外突然响起轻扣声。
她开窗一看，正是秋兰，眼眶通红地说：“七姑娘，你快来劝劝我们家姑娘吧，我怕她想不开！秋蓉那下贱丫头乱嚼舌根，说六姑娘跟范少爷……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们姑娘平日里最最规矩不过......”
“好！”甄宝人二话没说，打断了她的絮叨，跟着她就到了六姑娘的绣房。
只见里面一片凌乱，墙上陈设的许多绣品都掉了下来，绣架子东倒西歪。六姑娘依旧跌坐在地上，左脸颊一个鲜明的巴掌印，神情木然，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墙壁。
她身边蹲着春雁，正捂着嘴巴小声地抽泣着。
甄宝人见六姑娘神情绝望，纳闷地问春雁：“方才大夫人说了什么？”
秋兰犹豫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大夫人说……浙江陆家过些日子就派人来订亲，让六姑娘……安心呆在屋里，准备嫁妆。”顿了顿，低声说，“姑娘，你劝劝我家姑娘吧，嫁过去就是正头奶奶，听说浙东陆家比卢家不差什么，也算是不错的。”
听到这儿，甄宝人恍然大悟，西王母祥云图的功劳被二姑娘冒领了，六姑娘虽然失望愤懑，好歹还有一个指望——能嫁给自己喜欢的范尹远，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可是今天大夫人彻底地断了她的念想。
浙东陆家，天高地远，六姑娘这一嫁，三年五载不一定能回一趟京城，更不用说想照顾琳姨娘和三少爷，怪不得她绝望至此。
而且，凭着甄宝人的直觉，这陆家越是看着不错，那么就越有问题，譬如她当初就被许给一个瘫子。凭着大夫人的为人，是不可能给六姑娘找个真正的好人嫁了的，还是去做正妻，更是一点儿妄想都不要有。
甄宝人走到她身边蹲下，低声说：“六姐姐，我知道你如今很难，你觉得撑不下去了。可是你再难，难得过我当日被囚居东厢房的时候吗？难得过我差点嫁给瘫子吗？”
六姑娘浑身一个激灵，慢慢地转动眼珠，看着甄宝人。
甄宝人拍拍她的肩膀，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安慰别人，她一直不拿手，而且她也不认为此刻的六姑娘需要安慰。真的比起来，她的处境比几个月前的自己要好多了。
想一下当时的她，不过大病初愈，声名狼藉，没有任何助力，不也挺过来了？如果六姑娘连这样都挺不过来，将来还想成事？还想罩着自己的亲娘和弟弟？！还不如别折腾了，乖乖地臣服于大夫人的淫威。
昨天，老祖宗亲手撕下了这京西伯府的最后一层虚伪的面纱，让甄宝人彻底看清楚了一个现实。在这府里，所有的姑娘都只是工具，不仅她和六姑娘这些庶女，估计就是二姑娘、三姑娘那些嫡女们也不会有什么例外的，不过是价值不同罢了。
老祖宗和大夫人，她们会盘剥再盘剥，算计了再算计，将她们拿来换取最大的利益。
今日，她们不过是拿六姑娘来给二姑娘垫脚；明日，她们又会拿自己给谁垫脚呢？有朝一日，伯府又会拿二姑娘来给谁垫脚呢？
想到这里，甄宝人忍不住微微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