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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回 欠债总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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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不出甄宝人的预料,秋芝刚收拾好出门要用的物件儿,正打算去一趟罗嫂子那里,再给自己姑娘领点儿冷金笺,还没来得及出院子,大夫人跟前的小丫鬟就来禀报,说是古月真人亲自来接七姑娘了。

这回伯夫人王氏十分热忱地迎了真人到正厅坐着,说了一大箩筐的客气话,而后还亲自送她们到了垂花门,又谆谆叮嘱甄宝人,要小心侍候师傅才是。

古月真人何等老到,也是一团和气,眉眼含笑;不过坐上马车后,她立刻拉下脸,因为秋芝也在,不好多说什么,所以一路上两人都是默默无语。

到了三清观,甄宝人跟着她屁股后头进了扶疏精舍,她往蒲团上一坐,脸色一沉,说:“七姑娘,你答应我的事呢?莫非真的以为你能耍着我玩儿不成?”

古月真人要发飙,对甄宝人来说却是意料中事儿,她丝毫不慌张,只叹了一口气,说:“昨日太后的朝贺,师傅定然也在宫里,现场的情况,应该都看到了吧?”

“那是当然,你不是说伯府绣这西王母祥云图的,是六姑娘吗?怎么你府上的老夫人却说是二姑娘?还当场得了太后的青眼?!”真人回想了一下,奇怪地反问。

“唉!真人如此聪明的人,还看不出吗?我被人算计了呗。”

“你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古月真人冷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乍一听说甄宝人这次被伯府的老祖宗算计了,她心里倒没那么生气了。

“嗨,真人您是高看我了,我时时刻刻都可能被人算计呢。就是我俩之间,还不是您老人家先算计我的?”甄宝人单手托腮,有点儿无奈。

古月真人微晒,说:“先不说这个了,既然这次你又失败了,依着我俩的约定,接下来便应该由我来处置了。”

“那真人打算如何处置我呢?”甄宝人心里笃定,瞅着古月真人,大眼睛故意眨啊眨,一幅无邪的模样儿。

古月真人看着她,心里一时委决不下,着实有点儿犯难了。

她这会儿已然了解了这个所谓弟子的性子,外圆内方,根本不耐烦受任何拘束;即使依着最初的设想,将她送进了后宫,也不会是个听话的人。

到时候鞭长莫及,她事事喜欢自作主张,皇后未必算计得过她,反而不美。

再说,眼下还有一桩极好的亲事会着落在甄宝人的身上,锦文大长公主在在她面前,已然几次表示出来,属意将这丫头许给自己的嫡孙薛晓白;古月真人何许人也,脑中立刻快速地权衡出了利弊。

薛晓白那个小子,眼下虽然顽劣,他可是未来的扈国公继承人,薛家历代都手握兵权,若能支持了皇后,那魏贵妃将不足为虑,实在比将甄宝人送进后宫强百倍不止。

为此古月真人思忖了半晌,方才叹口气说:“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个不肯受拘束的性子,强扭的瓜不甜,我又不忍心逼迫你……不如还是依着之前的计划,仍由我来出面,把你们家的六姑娘先送到皇后身边吧。”

“真人,此时就将六姐姐送进去并不妥当,我可不是推脱,您听我分析一下就明白了!其实,她本来对这次觐见太后,也是抱着极大希望的,可是结果……如今她又被大夫人抓住了把柄,即将远嫁浙江,处境堪忧!”甄宝人想起那日甄盼人脸上鲜明的五指印,不由摇头叹息。

她的声音清凌凌如泉水叮咚,此刻带了些轻愁,十分动听,古月真人忍不住想侧耳细听。

甄宝人为了打动古月真人,继续细细分说:“师傅说的没错,我家六姐姐确实美貌,但跟魏贵妃相比,也就是伯仲之间,且稍显青涩稚嫩,并不占什么优势。如今贵妃恰好处在一个女人最美丽的年龄,与皇上二人一直琴瑟和谐,又育有皇长子,地位稳若磐石。六姐姐此时进宫,只能在皇后身边当一名低级的女官,单凭着容貌想脱颖而出,只有主动投怀送抱一条路。可是所有的男人都一样,轻而易举得来的东西,只会弃若敝履,求之不得才会辗转反侧。就是师傅将六姐姐送了进去,指望着她晋升为缤妃去斗魏贵妃,还不知道会是猴年马月呢!我想出来敬献绣品这个办法,就是想让她先得到太后的欢心,再让皇后在皇上面前不时吹吹风,让他心生向往,主动提出纳为嫔妃,这样才有实力与魏贵妃较量,否则只能是炮灰。”

甄宝人越说越顺溜了,不知不觉将从前的习惯用语也说出来了。

不过古月真人好象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听到最后,她眉眼耷拉下来,黯然神伤,喃喃低语:“轻而易举得来的,也容易弃若敝履,求之不得才会辗转反侧……”

说着,说着,她眼底一抹暗红掠过,喟然叹口气,“七姑娘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些御人之术,果然是兰心蕙质啊!”

甄宝人知道触及她的伤心事了,不再吱声,静静地等待她情绪平复。

过了好一会儿,古月真人抬眸问:“那依着姑娘呢,你觉得接下去该怎么做?”

甄宝人此刻已猜出真人没有再送自己入宫的打算,可能只是觉得她被自己算计了这么长时间,心里不舒坦,想寻个台阶下,于是乖巧地说:“不论之前出于何种目的,如今天下人都已知道我是你的徒弟,师傅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果然,古月真人听到这话,脸色稍霁,点点头说:“也好,难得你有这份见识!虽说我们从前各有私心,但是到底成了师徒,从此只能一心一意了。”顿了顿说,“七姑娘,从前的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永不再提了,可好?”

甄宝人一听,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有意见?立刻顺着杆子爬了上去。“那是自然,我一切都听师傅的安排。”

古月真人满意颔首,说:“我也看出你如今在伯府里过的不如意,不用担心,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让你跟扈国公府的薛晓白早日订亲。如此一来,你自然也就妻凭夫贵,即使一时半会儿嫁不过去,伯府的人任谁也不敢再低看你一眼!”

难道,难道真的要和那个小瘟神定亲吗?听真人突然那么一说,甄宝人好象被一个天雷击中,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看来你还不知道,锦文大长公主已经派人到府上提过亲事儿了。”顿了顿,古月真人说,“可也怪了!这样的好事儿,别人家想都想不到的,你们伯府的大夫人居然说你已在议亲,拒绝了她。不过,前两日你们伯府的老祖宗,又亲自托镇国公夫人跟锦文大长公主回了话,说是大夫人不知道详情,所谓的议亲,不过是亲戚之间偶而提及的戏谑之言,并不是真的。长公主现在又有些不乐意了,觉得伯府不通事理,出尔反尔。你且放宽心吧,我会慢慢劝解的,这桩婚事对你大大有益,你可不要再错过了。”

薛晓白和自己,这,这怎么可以?那么一个飞扬跋扈的性子!甄宝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她的大脑一时有点转不过弯了,不过也知道眼下这个时刻绝不能再提不同意见,于是只能胡乱点点头。

唉,谁让她欠人家的债呢?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而且还得是连本带利。

古月真人的心里,薛晓白这样的人选,对于顶着伯府庶女的头衔,身份不清不楚的甄宝人而言,真的是最好的归宿,丝毫不担心她会不乐意,因此满意地点点头。

她抬头看窗外天色已晚,又到了做晚课的时间,于是挥挥手,安排甄宝人到尘洗山居先住下,有事儿明日再细聊。

甄宝人刚进屋,小道姑敲门进来,递上一封信,笑呵呵地说:“七姑娘,这封信是观里的知事送过来的,说是给姑娘的。”

秋芝这回可不敢造次,瞄了一眼自家姑娘,见她微微沉吟之后,对着自己以目示意,这才上前去接了下来。

秋芝打赏了那小道姑,甄宝人拆开空无一字的信封,一张信笺上只有四个挺拔的墨字:戌正,初见。

不用猜了,她已知道这信是谁送来的了。

甄宝人忍不住微微诧异,自己出门这样急,这人怎么就知道自己来三清观了?说句真心话,此时此刻,她心情真的不好,最不想见的一个人,就是他。

经历过二姑娘顶包这桩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轻敌了,在这个万恶的旧社会,现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残酷,自己与这样一个男人之间,确实是隔着一道天堑鸿沟,无论怎样努力,只怕也越不过去。

而且短短的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经历了大起大落,这会儿发自内心的疲倦,令她萌生了退意。

虽然犹豫再三,吃过晚饭后,甄宝人还是将早已私下做好的一身儿青衣道袍换上。揽镜自照,虽然衣服朴素,却难掩镜中人唇红齿白的娇俏,秋芝抿嘴一笑,将她推出了房门。

甄宝人出了尘洗山居,一路假装闲逛到了镜花缘居。今日镜花缘居的大门依旧紧锁着,旁边灌木长的特别茂盛,虽已秋天,也没有半点萧瑟,风一吹,窸窸窣窣,挺碜人的。

她正四处乱看,忽然头顶上一声古怪的猫叫声响起,吓得她一哆嗦,浑身寒毛倒竖;循声看过去,隐隐有个黑色的人影儿,正蹲在墙边老槐树的树枝上冲自己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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