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树欲静，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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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只鹦鹉昨晚被薛晓白折腾了一宿，累的很，甄宝人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又逗着它了几句话；它便不耐烦了，身子一缩，脑袋搁在背上，自顾自闭着眼睛睡过去。
甄宝人忍不住微笑，心到底那一位养的鸟，个性比起他来，倒不遑多让。
她正待也去床上再躺一会儿，老祖宗屋里的秋蔓却过来了，这丫头今日容颜看起来清减了不少，眼睛血丝络络，清晰可见，整张脸写满疲倦。
可以想象得到，这段时间老祖宗生病，一刻离不了她；往好了，她深受器重的表现，但她也得一直照看着，还要打点老祖宗院子里的事情，劳心劳力、缺觉少眠必然的。
“秋蔓姐姐怎么得空过来，老祖宗好些了么？”甄宝人先出声打了个招呼。
“阿弥陀佛，那么快就好了！好好些了，还一直烧着，起不来床，可老祖宗担心姑娘你，非要我过来看一眼，你真的没事了她才能放心呢！”秋蔓屈膝一礼，话的情深意重。
甄宝人却不相信，猜出老祖宗多半担心锦文大长公主迁怒，原因当然老祖宗非得和温家就甄宝人认祖归宗的事儿较劲，平白给自己和甄宝人招来这一场祸事，这特地叫秋蔓过来探听消息呢！
她微微一笑，抬手指着鹦鹉：“你就让老祖宗放宽心吧，我已经好多了，过几日就能大好了；喏，这只鹦鹉就君宜妹妹刚来时送给我的，替我解个闷儿。”
秋蔓登时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笑意盈盈地：“可不，姑娘这屋里确实也太冷清了，一点儿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更别提猫呀、狗的，多了这么一只会话的扁毛畜生，平时真的可以多几句话，逗个趣儿。”罢，她拍拍甄宝人的手，“姑娘既然还没好利索，我也就不多打扰了。我来时，老祖宗嘱咐过，叫姑娘早点养好身子，别忘了亲自去跟大长公主磕头道谢。”
“请老祖宗放心养病，我记下了！”甄宝人默然片刻，垂下眼眸点点头。
很显然，老祖宗已经意识到自己算彻底得罪太后了，深怕甄宝人跟薛晓白的亲事也就此不成了，特别让秋蔓过来给她提个醒儿，要她多点巴结讨好锦文大长公主。
想一想，真替她可悲，就因为太后一怒，这个嚣张跋扈的老太太就吓破了胆。
秋蔓见甄宝人什么都明白，也就不再多，又了几句好听的话，便起身匆匆告辞走了。
她一走，甄宝人便示意秋芝给自己穿衣服；秋芝连忙把薄袄拿过来给她穿上，“姑娘不再睡会儿了？还早呢！”
“睡得差不多了，好几天没出去，想去花园里走走，透透气。”甄宝人轻叹一声。
还怎么睡下去？自己倒无所谓，别人一个个都找上门来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自己不能躲被窝里一辈子，还早点面对吧。
“今日天气不大好，阴沉沉的，风也大，你才刚好，还别去了。”秋芝边，边帮她把钮扣扣上；虽然姑娘终于肯不睡觉了，她也高兴，但立马就要出门，她又忍不住反对。
“你才大多年纪，不觉得自己啰嗦吗？”甄宝人随口打趣她，秋芝见她铁了心要出去，只好赶紧从箱子里取出一件厚的大毛披风给她披上，又细心地把风兜扣上，这才挑起帘子让她出去。
外间，春雨和桔子正凑在一块儿话，见到甄宝人出来，都眼前一亮，喜孜孜地：“哎呀呀，姑娘起来了，真太好了！”
她刚走到大门口，杨婆子老远见了就从门房里跑出来，笑得一双三角眼成细缝，合什唠叨：“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姑娘总算好了。这阵子老婆子心里可七上八下的，昨晚临睡前还跟观音菩萨念叨过，有什么病有什么灾尽管往老婆子身上使唤，可别折腾姑娘这么一个娇滴滴的人……”
甄宝人觉得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杨婆子的脸皮真的比城墙还要厚了！
等她到了后花园，才知道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可太多了，那些她根本分不清谁谁的杂役婆子们，也纷纷从花木假山后面闪出来，曲膝行礼，个个拍着胸脯：“老天保佑，七姑娘终于好了……”
这样一折腾，她真的连假笑的力气都没了。
好不容易走到池塘边，终于没有人来打扰了，甄宝人自嘲地：“我从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呀！”
秋芝掩嘴而笑，：“人心变得快，姑娘心不在这些俗事儿，自然就不知道了。”
甄宝人笑了笑，在池塘边的石凳子上坐下，看着波光鳞鳞的湖面。
这阵子正好没有风，水波不兴，平静如一面铜镜，静静地平铺着，好象时间也随之停顿了。
看着看着，甄宝人心里渐渐升起一种尘埃落定的麻木之感，过去的一切似乎渐渐随风而逝；既然死不了，既然还要这个世间活下去，也不用再折腾了，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不过，伯府现在的形势已然岌岌可危，自己也处在风口浪尖上，她必然要将退路彻底准备好。
接下去两日，伯府里可谓鸡飞狗跳。
曼华被灌了药，流下一个已成形的男婴。大夫人犹不罢休，怕她留在府里继续祸害大少爷，连夜叫人送她回扬州父母身边。
送她到码头的车夫回来感叹，她乘坐的马车铺在车厢里的棉絮都浸透了血，只怕性命难保。
甄芸轩知道她被送走后，暴跳如雷，破天荒和大夫人吵了起来，还将屋子里一干古玩花瓶全摔碎了。
伯爷知道了怒不可遏，叫下人捆起他暴打了一顿，又怕他跑去扬州找曼华，直接把他关在祠堂里忏悔。
又过两天，老祖宗才略微好转，不再咳嗽；只精神还恹恹不振，面色焦黄，人也瘦了一圈，气势也跟着弱了不少。常常不到三句话，就叫嚷着头晕心悸，要去躺着才好受一点。
甄宝人每日不干别的，专门抽出大部分时间在她屋里呆着，陪她话，给她读读经，目的就掌握伯府第一手的动态。
一日晌午，镇国公夫人过来看望老祖宗，不到三句，眼睛就瞟到旁边伺候着的甄宝人身上。
老祖宗对她使个眼色，甄宝人心知这两位定有私密话要，便告辞出来，故意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便听到镇国公夫人低声：“今日我去见了锦文大长公主，听太后最近好像也病了，好象因为安王自己一个人无端端地跑到兴安城去……”
听到那无比熟悉的两个字，甄宝人心里一颤，赶紧加快脚步，一口气走出老远，才慢了下来，恍恍惚惚地想，原来他去兴安城了，怪不得丁点消息都没有。
随即她恍然失笑，还要他的消息做什么？他已经被赐婚了，他已经成为过去了，自己该放下，继续向前看，她的未来将不再有他。
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到此为止，可感情哪里那么容易放下的？不过听到一个名字，心里便一阵难过。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走到莲汀院门口，秋芝轻推她一下，又轻叫一声：“姑娘......”
甄宝人惊醒，抬头一看，只见好久未见的秀平正从月亮门出来。
秀平也看到她了，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地：“哎唷，七姑娘，听你病好了？我这阵子忙着三老爷大婚的事情，也没有空过来看你，真对不住。”一张口，扑面而来的轻佻劲儿，眼睛里更**裸的幸灾乐祸。
“不过小病，不需要劳动秀平姐姐。”甄宝人很冷淡。
秀平则暧昧地笑着，装出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压低声音：“哪里小病呀？姑娘就别硬撑了，别人不知道，我清楚的。起来，真可怜见的。这男人张口甜言蜜语，骨子里都三心两意，白白糟蹋了姑娘一片真心。”
秋芝只听得柳眉倒竖，冷冷地：“秀平姐姐，我看你还多担心自己吧，三夫人可下个月就进门了。”
秀平顿时拉长了脸，哼了一声，扭着腰肢走了。
秋芝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句，：“从前真没有发现她这种品性，口蜜腹剑，下贱胚子。什么没有空看望姑娘，这阵子还不天天往六姑娘屋里跑？当别人都睁眼瞎子看不到呀？”顿了顿，又，“真奇怪，怎么忽然就天天往六姑娘屋里跑了呢？”
秀平什么人？那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甄宝人一听秋芝的话，心里忍不住警惕起来。
恰在此时，她又听见一声清脆的“七妹妹”。
一回头就看到六姑娘只身一人从月亮门里走出来，神色紧张，动作略带僵硬，看着就不同平时。
甄盼人快步走到甄宝人身边，拉住她的手：“七妹妹，你可愿意陪我走走？”虽然还平常口气，但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更不等甄宝人回答，便拉着她往抄手游廊走。
甄宝人只得冲秋芝使个眼色，让她先回东厢房，然后自己陪着六姑娘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那一位却只管走路，并不话，她也只能跟着。
就这样，两人一直走到中间的休憩凉亭，六姑娘才停下脚步，眼神儿怔怔地看着一个方向。
甄宝人起初不解，忽然想起，有一回早请安的时候，因为下着雨，范尹远就坐在这个凉亭里等候着六姑娘的；想来她触景生情，想起那脆弱的初恋了。
“七妹妹，我不想瞒着你，三叔刚才要秀平来跟我……皇上今日会微服私访，可能会到……木香小筑，三叔让我……申时务必要在附近。”半晌，六姑娘垂下头，吞吞吐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