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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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来人,去把大夫人...不,不,去将二夫人请过来!”老祖宗的病似乎霍然而愈了,神清气爽地:“弘儿,我们要赶紧议一下,尽快将四丫头记在老二媳妇名下才行,而且此事必须立刻就办,免得临时抱佛脚,受人非议;依我看,不如就以......就以五丫头和东平侯府定亲的名义,对外就我们伯府重视这桩亲事,所以才将她们双生姐妹记为嫡女,真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老祖宗为自己这一刻非凡的灵光乍现有点儿得意洋洋。
如果伯府突然办个仪式,莫名其妙将四姑娘单单记在二夫人名下,那便显得十分反常,师出无名;待诚王上门求娶四丫头,别人反过来再看这桩婚事,也许会怀疑伯府事前和诚王就有了默契,那么诚王妃之死便显得诡异了。
甄世弘的大脑显然转不过老祖宗,出于一种人的本能,他对这桩可能的婚姻不那么热情,嗫嚅着:“母亲,那诚王分明......狼子野心之人,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我们这一次真的将四丫头嫁过去,那就等于没了退路,彻底和他绑在了一起,不再斟酌一下?”
过去老祖宗口口声声让他远离诚王的时候,他觉得母亲完全杞人忧天,拼命想抱诚王的大腿;如今老祖宗上赶着要攀亲,甄世弘却反而对诚王其人产生了恐惧之心。
“呸!亏你还得出口?真不知道,伯府要你们这些不争气的男人,究竟有些什么用?我们掰着手指头一,你,十年如一日呆在这个位置上,一动不动;老二,不仅将自己的官玩丢了,居然还将自己送到了泸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芸轩吧,不思进取,就赖在一个曼华的身上,连个匹配的媳妇都不上!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争先恐后领着伯府往败落上的路上走。真苍天有眼,不肯眼睁睁看着伯府败了,给了咱家这些女孩儿,小七要进国公府,那就未来的扈国公夫人;如今咱们小四,若进了柴氏宗族的门,那就王妃了,懂不懂?那姓温的府里,纵然出了一个安王妃又如何,赶明儿见了咱家的姑娘,那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小婶婶,懂不懂?!算起来,我的辈分到了太后之上,看她以后还敢如此待我?!”老祖宗到伤心处,几乎睚眦目裂,心头滴血。
可不,四姑娘老祖宗的孙女,真成了诚王妃,太后娘娘成了四姑娘的嫂子,这辈分就彻底乱了;到底大周柴氏的天下,天家最大,但老祖宗真的升成了长辈,这个事实任谁也改不了了。
“娘,娘,儿子都听您的,您千万别生气,保重身体要紧......”甄世弘一看见老祖宗发火,口口声声数落自己没出息,便只剩下了唯唯诺诺.
其实公平的,他这一生有了这样强势的娘,能养成一腔男子气概,长了出息那倒怪事了。
话甄宝人漫步刚走到自己的东厢房门口,却见云笙正匆匆从院门口进来。她生病后,这丫头倒也来过几回想探视,不过都被秋芝挡在门外了。
眼下的形势万分尴尬,再来往下去又有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要她们两人发展成闺蜜吗?!
甄宝人并不想见她,伸手挑起帘子就欲往屋里走,却听云笙大喊一声:“七姑娘,等一等......”声音凄厉。
不知道为什么,甄宝人被她叫得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
云笙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神色惊慌,一伸手拉着她到了东厢房的一侧,颤声:“姑娘,不好了,王爷...他,他遇刺了。”
甄宝人眨眨眼睛,只觉得这话如同天边飘来一样的不真实,她的眼前霎时黑了一黑,她下意识伸手扶住身旁云笙的肩膀。
好半晌,她才不敢相信地问:“怎么可能?不……不他身边总有一百多人跟着的吗?”
“啊!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刚才三老爷就带回了这个消息。”云笙安王的死忠,乍一听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全然失了方寸,小声地抽泣着。
“云笙,会不会搞错了?长生、青峰、青松他们不都武艺高强的吗?不都从不离他三丈以外的吗?怎么会遇刺呢?”
“我不知道,三老爷方才急匆匆回来的,今日早朝时延州八百里加急报传皇上的,那还能有错吗?”
“我就觉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甄宝人连迭摇头,也不知道想服云笙还服自己。
院门口忽然响起杨婆子的声音:“哎唷,三老爷,您这要找哪一位姑娘呀?哎哟哟,等等,三老爷您不能进来,你要找哪位姑娘我叫她出来就了?没有叔叔往侄女院子里闯的规矩……”
话声渐近,伴随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跟着甄世峻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喋喋不休一脸焦急的杨婆子。
他大步流星来到东厢房的台矶下,恶狠狠地瞪甄宝人一眼,不由分拉着云笙就走。“不知道吗?还跟她什么,就她害死王爷的。”
“你什么!”甄宝人声音颤抖地问,“他……他死了?”
“的,他死了,你这个扫把星,凡沾上你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甄世峻恶狠狠地,硬攥着云笙走了。
安王遇刺这个消息对于甄世峻来,无异于灭顶之灾;安王对于甄世峻而言,有提携再造之恩,等同于再生父母一般。
此时此刻在他的心中,看甄宝人无异于蛇蝎猛兽,先害死他的亲娘,安王如飞蛾扑火一般迷上她,如今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再多看她一眼似乎就会带来晦气。
甄宝人则浑身发抖,僵在原地。
夜色渐渐四合,院子外面北风刮着树枝吱吱有声,叫人不寒而怵。
秋芝一见甄宝人的状况,便知道又出了大事儿,一挥手把春雨她们赶回屋里,冲过来拉着她:“姑娘,饭菜都凉了,先吃饭吧。”
她恍恍惚惚地回过神,只见秋芝春雨春杏茶籽四个挤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自己,旁边廊沿下,杨婆子也满脸犹疑地看着自己。
甄宝人一时心如乱麻,死死抓着秋芝的胳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胡乱地点点头。
晚膳她不过胡乱吃了几口,早早地将秋芝打发走,放下幔帐,一个人抱膝坐在床上,瞅着床头影影绰绰的一盏孤灯,灯光只透进些许,幽幽浮浮,象在梦境里一样不太真切。
其实此时此刻,甄宝人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便觉得甄世峻的话大有问题,至少朝廷接到奏报时,安王并没有死;倘若真的死了,便甄世峻今日不拔刀砍了自己,太后也应该派禁军将自己抓去大御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不过她也因此确定了一件事,那就安王真的遇刺了,很可能还伤得极重;所以皇上接到消息,今日才会突然放弃微服私访,踏霜寻香。
不他憎恶自己跑掉了,太后娘娘这才当堂赐婚的吗?他怎么又跑到兴安城去还遇刺了呢?事情怎么会变成眼下这个模样,甄宝人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脑袋也快要裂开了。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忽然响起笃笃笃的轻扣声。
甄宝人猜此时敢敲自己窗户的,只有六姑娘了,不得已揭开帐帏,趿着鞋到窗边,随手打开窗子。
只见六姑娘正拎着酒壶站在窗外,微弱的桔黄色的灯光给她的脸上抹成一片淡金,飘渺冷淡如同寺庙里遥不可及的塑像。
她的身后则席天幕地的夜色,天空一钩瘦瘦的下弦月,象被天气冻着,瑟缩着,不甚羸弱。
“七妹妹,我睡不着,你陪我喝一杯,如何?”六姑娘着,不容拒绝地把手里拿着一个酒盅递给她,又给她斟满。
甄宝人根本不想拒绝,一仰脖子喝个精光。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话的妙极了!
一股辛辣顺喉咙而下,所到之处先火一样的炙热,而后变成温热流向四脚百骸,冰凉的心窝好象也暖和了起来。
六姑娘又给她斟满,低声问:“妹妹,你最害怕什么?”
甄宝人想了想,自己最害怕什么呢?死亡都经历过了,还害怕什么呢?应该无所畏惧才,但方才她害怕了。
亲耳听到甄世峻“他死了”的一刹那,明知道他极有可能在吓唬自己,却还禁不住害怕了——害怕他真的就这样死了,害怕就这样再也不能相见……
六姑娘其实根本不需要甄宝人的回答,她把酒壶放在窗台上,背过身,倚着窗框,看着天边的冷月,又问:“妹妹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不等甄宝人回答,她直接往下,“最害怕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地活着,怕这一生我就这样子了,从这个深宅大院到另一个深宅大院,不明不白地嫁了人,生了孩子,然后就人老珠黄了。生得好看有什么用?擅长女红有什么用?还不关在房间里对镜自怜?”到这里,渐渐哽咽,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襟上。
听她悲悲切切,想到身在边城生死未卜的他,甄宝人也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
“七妹妹,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怕自己跟花一样,还没有来得及盛开,就直接凋谢了。”
甄宝人潸然泪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六姐姐,真的不要担心,我们永远都要记得,太阳落下了,明天还会照常升起,天不会塌下来的!”
这句话对悲伤的甄盼人的,也对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