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母子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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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话音一落,躺在床上的安王却依旧并未回答,目光连闪,脑海里这一瞬间诸念纷飞。
依着兵不厌诈的本能,柴思铭第一个浮上来的念头诈她一下;另一个念头随之冒了起来,她自己的母后,自己怎么可以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个念头刚熄灭,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同样的问题,她接连问了两遍,口气如此古怪,眼神也如此古怪……
片刻之后,安王垂下眼眸,瞬间有了决定。“母后,我的确找到他了,不过他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只见到一个荒草丛生的孤坟。”
太后一点也不惊讶,长长地吁了口气,走回床沿坐下:“晟儿,刚才我好担心,担心你会骗我。”
安王则恍然大悟,不用了,闫双英指定她派人杀的,她心里早就知道这人已死,所以刚才一直追问不已,深怕自己会骗她。
她心思缜密到连一个丝毫不相干的闫双英都杀了,又怎么会留下“大哥的女儿”?安王虽然没有见到闫双英本人,但已然可以断定,甄宝人肯定不自己的侄女,她一定温庆文的女儿。
一念到此,他心里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她真的不自己的侄女,难过母后为了阻止这场婚事,竟然不惜骗自己。
“儿子怎么会骗母后?也希望母后不要骗我。”
“母后怎么会骗你?”太后轻轻地拍着他的手,温柔地,“你父皇手札里记着的必须事实。”见安王黯然垂下眼眸,满脸失望,她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至少这几方都认为的事实。便因为这个事实,我们这一家三口才能活着今日;也因为这个事实,你三哥才能荣登大宝,你才能成为大周十字军的统帅,才能象今日这样纵横沙场,才能成为安享荣华富贵的安王。若没有这个事实,喝鸠酒的,疯了的,圈禁的,挫骨扬灰的,只怕我们这一家三口。”
她的特别慢,几乎一字一顿,口气比平常还格外柔和温婉三分。
安王却感觉到一股透骨的寒风从不知道名的角落刮来,阴冷潮湿,把自己团团包裹。寒气从毛孔里钻进身体里,所到之处如同结了冰一样。
冷,很冷。
太后虽然并没有明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他却已经明白过来,真相如此残酷。自己一家三口的富贵权势原来都踩着甄宝人母女上位得来的,他们今日有多么显赫,她们便有多么不幸,这以后他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她?
“其实,你姨妈私底下求过我好几回,让我出面干预晓白的亲事,她对那丫头的出身也很不满意。我却总劝她,那姑娘相貌性情都不差,娶了她,晓白的福气。我心里想着,她若能嫁给晓白,从此也过着衣食无忧金玉满堂的生活;便从前有种种不如意的地方,也都尽数补足了。”
烛火无风自动,织锦暖帐上的流水纹跟着忽明忽暗。
安王则黯然垂眸。
“这原本一桩皆大欢喜的事,我也乐意促成,倘若不因为你与她……”太后叹口气,半晌又,“那日听你被西戎人刺成重伤,我真的想杀了她……”
安王蓦然睁开双眸,凌厉的眼神儿如刀锋一闪。
太后心里一惊,暗呼侥幸。
那一日叫她进宫,最初确实起心动念想杀了她,以泄心头之恨;只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儿子,颇有点投鼠忌器。
而且,甄宝人面对她的眼神那么坦荡,那么平静,一丝畏惧都没有,似乎早就知道自己存着杀她之心;那一刻,面对着那样无畏的一双眼睛,自己反而下不了手。
“思铭,母亲看在你面上,决定放过她这一回;只要她从此以后克守本份,洁身自好,也依旧可以嫁给晓白,就算咱们欠她的;至于你与她……,大局已定,从此就揭过吧。”
凭着安王对自己母亲的了解,知道她作出这样的决定,已十分难得;可他的心,早已不能自己,堂堂一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嫁给自己的表弟?这一生待她要如弟媳?他的心彷佛被针扎了一般痛,与之相比,身体的伤痛便显得微不足道。
他默默地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颤动。
灯火勾勒下,他俊美的眉眼耷拉下来,颧骨突兀,特别明显,打眼一看,整个人似乎骤然老了十岁。
谁的儿子谁不疼?太后不忍再看,生硬地移开了视线。
当晚,她在正殿旁边的偏殿休息,到底有了年纪,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忽然听到嘈嘈切切地话声传入耳朵;虽然远远听着不太真切,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焦虑惊慌味道。
太后顿时惊醒了,侧耳听了听,从正殿里传来的,心脏一下子揪了起来,赶紧叫了贴身的内侍问:“王爷不出了什么事,外面怎么这么吵?”
“回禀太后娘娘,奴才也不知道,好象王爷突然发起烧来了。”
“发烧?怎么好端端又发起烧来了?”受伤后发烧大忌,太后变了脸色。
她不顾身体酸疼,一骨碌爬了起来,拿起床头搁着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宫女们忙过来,侍候她把衣服穿好,然后拥着太后急匆匆走出偏殿,奔向安王的寝殿。
此时正殿的朱门大开,挂着一溜的灯笼,明艳艳的恍如白昼,不时有内侍、宫女、太后、药仆进进出出,皆神色惊慌,动作急促。
太后的一颗心越发地揪紧了,拎着裙角匆匆迈进门槛,只见一个宫女捧着一个唾壶迎面过来,脸色煞白,皱着鼻子。忽然见到太后一干人,她先一愣,然后赶紧把手里的唾壶挪到一侧,曲膝福了福,就要走开。
眼角余光看到唾壶里一团暗红,鼻尖又闻到一股血腥味,太后惊住了,忽然高声:“站住!”
那宫女吓了一大跳,顿住脚,不解地问:“太后娘娘……”
太后脸色刷白,颤声问:“那,那唾壶里什么?”
宫女小声地:“回禀娘娘,王爷方才吐出来的血。”
仿佛一个焦雷从天空中落了下来,正好打中自己,太后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动,她身边的内侍连忙扶住她。
太后心里发慌,勉强站稳,颤声:“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宫女为难地:“太后娘娘,这些污秽腥臭之物,您如何能看得……”
内侍知道太后心挂爱子,打断她:“大胆,叫你拿过来就拿过来,何必多话!”
那宫女自然不敢违逆,小心翼翼地捧着唾壶,递到太后眼前。
不过略略凑近,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唾壶里有一团很大的血块,黑糊糊的,只带着三分的红色。
太后一阵儿头晕眼花,紧接着胃里痉挛,心里犯呕,她紧紧地抓着内侍的手,身子一个劲儿地哆嗦。
那内侍轻叹一声,冲宫女使个眼色,她立刻识趣地捧着唾壶下去了。
“太后娘娘,您别担心,奴才小时候跟着一个老中医学过几日;刚才王爷吐出的血黑色,可见王爷先前受伤时郁积内腑的淤血,如今吐出来了,没准儿反倒好事。”内侍小心翼翼地。
伴君如伴虎,这样敏感的事儿,一句话的不好,可会掉脑袋的。
他话音刚落,卧室里逶迤走出几个太医,先后恭谨地向太后行礼,当首一个:“太后娘娘,这位公公的没错。王爷方才吐的确实淤血,于身体有益无害,只……”
太后听到“有益无害”,刚刚吁了一口气,又听他“只”,着急地问:“只什么?”
“只有一点不妥……不知道为什么,王爷居然又开始发烧了。”
“哦?伤口已经这么多天了,不早就止了烧,怎么又烧上了?”太后皱起眉头问。
受了伤的人,最忌讳发烧,那就证明伤口炎症未消,与安王之前的症状并不相符。
“太后娘娘的,我们也觉得奇怪呀!方才下官与诸位太医一起会诊,都认为王爷内伤未愈引起的发热。发热的原因起来,各种各样,不过林林总总,离不开这两条;一饮食劳倦,二七情变化,导致气机混乱,阴阳失调、气血虚衰,王爷春秋正盛,极有可能第二种原因。”
另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附和:“没错,下官方才切脉时,感觉到王爷胸腑间隐隐有一股无根之气,郁积不去,如此下去,定对康复不利。”
太后闻言眼神闪动,立刻问:“你们几位否已对症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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