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逃离樊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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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甄宝人即使和六姑娘聊天聊到很晚，甚至喝了不少花露，等她躺到床上，仍旧是大睁着两眼，毫无睡意，大脑转得飞快，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由于伯府这个当家的老太太卑鄙无耻和阴险狡诈远超出她的想象，为了恶心并牵制温府，不顾骨肉亲情，竟然要将还不满十三周岁的她立刻送入安王府！
尽管甄宝人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出逃计划，还是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不孤注一掷，提前离开。
可是，担纲护送的秋芝大哥和刘嬷嬷祖孙俩还没出城，在城门口被路长生给拦下了，既不打骂也不收监，四个城门都守着安王的亲卫，就是不许他们出城。
柴思铭其实也是变相地警告甄宝人，你那点小心思趁早收起来吧，想逃是没门，你就乖乖地等着进安王府的大门。
这也就意味着，甄宝人逃离京城的过程之中，变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可以想象，一个纤纤弱质的千金大小姐，这样的条件下，怎么还敢冒险踏上逃亡的旅途，那不是等于找死吗？
“尼玛，你以为姐是谁？真的是千金大小姐不成，一个人就逃不掉了？！你就等着瞧吧！”甄宝人银牙紧咬，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两眼闪闪发亮，吓得床边一只溜达着找吃食的老鼠哧溜一下跑没影了。
“没了我你还有什么理由拦着他们？他们可都是彻头彻尾的良民，总不能关一辈子吧？哼！等着瞧吧......”主意拿定，甄宝人又噗通一声倒回床上，开始仔细思虑出逃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如果就这样被老祖宗送进了安王府，她就永远被打上了小妾的烙印，在大周朝的这一生就完了。
对于来自千年以后的甄宝人而言，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长大，还没有来得及挥洒自己的青春，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好好活过一天，甚至还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男欢女爱，就这样死了，她绝不甘心，死也不会屈服。
这一夜，外屋值夜的秋芝因为伤心，也迎来了一个不眠之夜，不知道过了多久，正朦朦胧胧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她嗖一下清醒了。
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了看，只见窗外黑沉沉的一片，想来时辰还早。她又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无奈心事重重，实在睡不着，翻了几个身后，一骨碌坐了起来。
值夜的外屋夜里没有火盆，身子一离开热烘烘的被窝，便象被千万个冰冷的小口啮咬着，冷到骨髓深处，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秋芝忙将夹袄穿上，低低骂了一声：“唉，老天爷你真是不长眼，这个鬼天气......”
她在心里为今日就要离开的甄宝人担着心。
秋芝穿好外衣下床，趿着鞋子，掣着烛台走出去。鞋子敲打着地面，吧哒吧哒，更衬托出黎明前的静谧。
茶籽、春雨、春杏的房间既无声响，也无灯光，想来都还睡着。倒是甄宝人的卧室门缝里已有灯光渗出，秋芝知道她向来没有点着油灯睡觉的习惯，愣了愣，忙上前轻轻敲门，低声问：“姑娘可是起来了？”
“嗯，起来了，你进来吧。”
秋芝推开门进去，只见甄宝人已经穿好衣服，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发，她今天梳了两条辫子盘在头顶，鬓边留着几缕头发，完全是现代的盘发式样，既简单方便，又活泼俏丽，秋芝一下子看呆了。
她心说姑娘什么时候会梳这样好看的发式，过去怎么不梳呢？
从头发往下一看，秋芝立刻从那交叠的衣领认出，甄宝人里面所穿的夹袄，正是缝了太后所赐珍珠的那一件；外面却只套了一件半旧不新的纱绿地绣花锦袄，刺绣虽精致，用料却很一般。
看到这身衣着，秋芝明白了，姑娘是故意这样穿的；一般人打眼一看，只会把她当成一般富贵人家的女孩儿，绝对不会想到她出身世家名门。
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甄宝人回眸粲然一笑说：“不认识我了？傻站着干什么，快来帮我穿衣服吧。”
幽暗的烛火下，她的笑容特别明艳，象是灯花忽然爆开，整个房间都随之恍惚了一下。
秋芝心里却是一酸，慌忙撂下烛台，走到她身后，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暗红色的绣花长棉袄，慢慢地披在甄宝人的肩上。
她心里千言万语翻滚，临到嘴边，却只化为一句：“今日天气不好，姑娘还要去三清观？”
“要去。”甄宝人拨弄着妆奁，挑出一对不大不小的珍珠簪子；昨日晚请安的时候，她不经意地跟老祖宗请求，说是今日要去三清观探望古月真人。
老祖宗以为她是去和古月真人话别，哪里想到她别有肚肠，二话不说地同意了。
听到甄宝人语气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秋芝手里的棉袄顿时变成千钧之重。
甄宝人感觉到了，在镜子里看她一眼，见她神情凄然，动作越来越慢，心里也不好受，夺过她手里的外衣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去把她们叫起来，让春雨跑马厩一趟，让车夫备好马车。”
秋芝只是点头，脚下却不动，泫然欲泣地看着甄宝人。
“秋芝......”甄宝人放下衣服，拉过她的手温柔地说，“你别再难过了，我昨晚就跟你说的清清楚楚，不久的以后，我们指定会再见面的，你要信我！”
秋芝眨巴着眼睛，将泪水逼了回去，哽咽地说：“我知道，我等着，姑娘你可记着，将来一定要来找我。”说罢，怕控制不住情绪，扭头就走了出去。到外间，平息了情绪，才去把茶籽、春雨、春杏都叫了起来。
她们一看都快辰时了，又听说七姑娘已经起床，顿时都红了脸，埋怨地秋芝怎么不早点叫她们。
看她们手慌脚乱地穿着衣服，看她们毫无心事地埋怨着，秋芝轻叹一口气，异常羡慕；心说，你们这些傻丫头，明天我们的主子就没了，你们再想埋怨也是不可能了。
甄宝人怕事情提前泄露，除了她，这屋子里，再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她的计划。
春雨裹紧了棉袄，赶紧先去前院马厩通知车夫备马，春杏去厨房里取了早膳。
等甄宝人吃完早饭，已是辰时四刻了，她可以出发了。
她站在屋子中间，下意识扫视整个房间，不消说，一旦她出走的消息传到伯府，大夫人一定会先来抄她的闺房。
这个甄宝人早算计到了，该销毁的都销毁了，该收拾的都收拾了，该物归原主的也都交待给秋芝了。
如今这间屋子，除了还残存着她身上的气息，已经和她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了，再没有她存在过的丝毫痕迹。
只要她迈步走出这间屋子，从此以后将是海阔天空，鱼跃鸢飞，自由自地活在古代毫无污染的蓝天下。
此时此刻，甄宝人的心里并无应该有的恐惧和害怕，反而充满着新生的喜悦和激动。
“永别了，伯府；永别了，甄兰馨...不，母亲！”最后这一声，是甄宝人替原主叫的。
甄兰馨是这个府里唯一爱护着她，渴望庇护她的人；可惜，她力有不逮，走到今日这一步，甄宝人一点也不怪她。
只是从此以后，天涯之远，她们也许将再无见面的可能，她也不可能代替原主在膝下承欢，尽孝。
她只能在不知名的地方，默默地为这个美如天仙却命运坎坷的女人祈祷，祈祷甄兰馨能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秋芝在屋外敲敲门，低声说：“姑娘，该走了！”
是的，该走了，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甄宝人长吸一口气，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取出昨晚写好的一封信递给秋芝说：“到时候你把这封信跟醉芙蓉一起交给云笙。”
秋芝接过信，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吧哒吧哒掉下来。
甄宝人无言地抱了抱她，然后走到衣架边，取下白色滚毛的棉披风，再次回头环顾住了将近一年的东厢房——繁琐明艳的雕花窗棂，微微褪色的黛青暖帐，黑色的檀木书案，以及案上整整齐齐放着的笔砚纸墨，心里居然也生出一丝依依不舍之情。
深吸口气，转身走到外间。
茶籽正在抹桌子，春杏正在喂鹦鹉，春雨双手大概刚浸过冷水，象萝卜一样红通通的，她搓着手直嚷嚷着两只手现在太热了。
看到她出来，几个朝夕相处的丫鬟们都抬头朝她笑着，七嘴八舌地说：“姑娘还要去三清观吗？外头可冷了，许是要下雪，还是改日再去吧。”
“无碍，我很快就回来。”甄宝人口气平静地说着，心里有淡淡的歉意弥漫。
一年来的朝夕相处，她已经对这些朴实的丫鬟们有了感情，但怕她们涉世不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怕将来老祖宗追究她们知情不报，所以什么都没有跟她们说。
虽然一度也想过将她们全带走，但此时此刻，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成功，不成功下场会怎样，还妄想都一起带走，那是不现实的。
“那姑娘早去早回吧。”春雨边说边走到门边，伸手帮她挑起帘子，笑嘻嘻地说。
“姑娘，你，你可要小心呀！”秋芝则递上手炉，眼神儿悲伤。
甄宝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尽量如平常一样走了出去。
这一步踏出，从此以后也许便是咫尺天涯，她是再也没有了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