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冷雨夜（三）

暴雨如注，已经憋了几天的大雨正在肆意的向下倾泻着，其实襄樊当地每一年都会在这个时候下几天大雨，只不过像现在这么大的风雨还是很难得一见的。

此时本来该是黄昏，可现在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了，甚至比平常的后半夜还要黑暗一些。远处不时的传来轰轰的巨响，有些是来自于天上的雷声，更多的却是回回炮正在不停的发射着。

刘整也真是拼了，在他的指挥下元军在大雨之中展开了疯狂攻击，首先出手的就是回回炮。在这段时间他们先后制造了超过一百架回回炮，加上之前还剩下的一百多架全都拿到了这里。而在雨中回回炮的威力也大打折扣，最重要的是这些攻城器械在雨中反复使用之后也会出现各种问题，很快就有大量的回回炮因为故障而不能使用了，但剩下的也足够惊人。

这些回回炮每一次都可以发射几十斤的巨石，本来是可以发射超过百斤的，可在雨中他们还是降低了使用标准，可就算是这样石头也没有能够飞得更远一些，力量也随之降低了不少。

可不管怎么说当那些石头砸在樊城的城墙上的时候还是会爆发出惊人的轰鸣，石块的碎片也基本上和弹片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让人感到安慰的就是此时樊城的城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防守部队，只是放了不少穿着宋军军服的稻草人用以混淆视听，所以除了那些令人感到惊恐的巨响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损失了。

不过在如此的雨中刘整也的确看不清楚城头上那些到底是稻草人还是真人，他只是隐约的能看到偶尔有人影在空中翻飞，这个场面让他非常兴奋，所以他根本就没有下令停下发射石块，他也是下定了决心，不把这一段城墙彻底轰开，绝不开始进攻。

刘整在外面干得起劲，而张顺此时却在码头，他面对的是一万两千人巨大队伍，这也是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指挥如此多的军队，心里也难免会有一些激动和紧张。

船只数量不多，虽然最后将船上的不少货物都卸下来分发给了士兵，但依旧还是不能把士兵们都放到船上，两万多丐帮子弟的到来的确让张顺没有别的选择可能了，而就算是他们想尽了办法，最后还是有将近六千丐帮子弟没有登船的可能，只有和张顺他们一起行动了。

张顺对于剩下来的人也是精挑细选，他把那些最好的，最有可能继承自己风格的士兵都送上了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给其他人留下一些种子。

虽然他的确是为了这一次突围战做了完整的准备，但打仗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一个说不定自己也就扔在那里了，而给剩下的那些人留下些种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拼命这种事，张顺真的不害怕，这样的世道朝不保夕每一天都过的惶惶不可终日，与其说活着是一种幸运，还不如说是一种煎熬，能够潇洒的战死在沙场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所以他宁愿跟着自己这些兄弟去强行突围，也不愿意上船离开。

人上一万无边无岸，此时张顺就有这样的感觉，上万人站在自己的面前黑压压的一眼看不到头，此时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蓑衣，雨水从他们的身上滑落在地上，溅起了更大的水花，远远得看过去就像是一群从地狱里面走出来的恶鬼，倒真的有点他认为的军队的意思了。

“我是张顺，这其中有人认识我，有人知道我，也有很多弟兄不认识，不过没有关系，我张顺一向信奉今日谁与我共同浴血，谁就是我的兄弟，所以你们都是我的兄弟了。”夜色如墨，火把也无法点燃，所以张顺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脸孔，但他相信这些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心意。

“大家都知道了，我要带着你们从陆地突围，这几乎等于去送死了，毕竟天下人都知道鞑子在陆地上几乎可以说是无敌的。我们也没有战马，现在所有能凑齐的只有不到五千匹，这些还是我们在前翻战斗中缴获来的，你们当中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学会骑马，我们想要突围出去，想要面对至少十万人的鞑子军队突围出去，简直和白日做梦没有区别。”

除了雨声还是没有半点声音，就算是不认识张顺的丐帮子弟们也都安静的倾听着，他们都被张顺的话所吸引了，也都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可以带领他们创造出一个奇迹。

“但我依然选择了从这条路上出击，从正面击溃敌人！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我们的决心和我们的战斗力，我们不是为了告诉别人我们多么厉害，只是想要告诉他们，我们的命就在这里，不过想要就得靠自己来拿！人家都说宋人懦弱，没有唐时人人带剑的尚武精神了，所以这几百年来我们就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这个咬一口那个吞一块，把我们的大好河山吃得支离破碎，现在更有鞑子想要亡我国灭我种，可他们真的配么？一群连打铁都不会的野蛮人，真的配得上把我们这个国家当成奴隶么？我不服，我相信你们也不服！趁着现在心中还有一团尚未熄灭的火焰，我们就要反抗，宁愿死也不当亡国奴！战死沙场也许不会成为英雄，甚至很多人会连个全尸也留不下，但我相信英灵不灭，我们就算是在天上，也会看着下面我们的子孙后代战斗不息。我不能保证你们没一个人都活着离开这个战场，但我可以保证我会第一个踏入战场，最后一个离开，这就是我张顺的誓言，一个大宋普通人的誓言，不是为了这个朝廷，只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杀鞑子！”终于下面有人叫了一声，然后便是此起彼伏如浪潮一般的呼喊声音，每一个人都感觉此时自己浑身燥热，就算是如此的冷雨也无法让他们冷静下来，也许只有敌人的鲜血才能让他们平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