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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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火了,云鎏战战兢兢的将鞋脱了下来,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
庄秦看的一阵气闷,挥鞭子打马走了。
庄秦骑在马上,时不时回头打量她,云鎏低着头走路,跟往日一样,渴了取出水罐喝水,用水泡着饼饱肚子充饥。原本她还有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庄秦,现在也不往庄秦马前来了,离的他远远的,庄秦注视她,她也不抬头。
这小丫头,我还得罪她了?庄秦奇了怪了,想不通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晚上,庄秦一个人吃饭,云鎏不在旁边,他便感觉没滋味。手在案上竹匾中翻翻捡捡,他挑了一只勉强入眼的饼送进嘴里,又喝了一口咸咸的蔬菜汤,饼和汤一致都是毫无新意,这吃食喂狗都嫌,他便是一阵心烦。
一直吃到饼中的羊肉馅都凝固了白花花的油,他才作了个干呕,走出帐去。一轮满月悬挂在天际,将冰冷的清辉洒向人间,四野都是银白的一片,庄秦猛然想起,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今年的中秋怕是只能在行旅中度过了。
他叫来属下的一名军官说道:“后天是中秋节,虽然不能与家人团圆,却也该庆祝,军中准备一点酒肉,给大家过节。”
说完这事,又跟部下们一起商议了后日的行程。正说着话,有快马送来了几封书信,另有一份军令。马繇的大军前日已经到达梓潼,将要在梓潼休整,庄秦这一部因为大雨,道路遇险,所以落后了两日,马繇军令命他中秋之前赶到梓潼。另有一封是马繇的私信,邀他中秋日宴饮。还有一封信是成都家中送来的,他母亲的口述,妻子李氏执的笔,说了几件家中的琐事。
处理了这几件事,庄秦再次出帐去,云鎏小小的身影坐在最宽阔,月光最亮的一片草地上,她埋着头,手上正在忙什么。夜风有些凉,庄秦提了提披风的领子,缓步走近,看见她正在全神贯注的编草鞋,地上放了一大捆采集来的靰鞡草。
庄秦蹲下,拿起地上编好了的草鞋看了一看,竟还十分精致,鞋身不但紧实牢固,而且光滑平整,没有一点草尖子在外头。
庄秦握着草鞋笑道:“你这手艺,远可以拿来吃饭了,倒也不是全无前途,昔年刘玄德刘皇叔也是个编草鞋的出身。”
云鎏听不懂他的调笑,只是很拘谨的坐直了身体。
庄秦伸手拉她手,云鎏缩了一下,藏住了不让他碰。这并没有用,庄秦仍旧握住了她,展开手心,她的手被草茎勒出了一道道红痕,几乎要出血。
庄秦叹口气:“你怎么这么固执,你要什么,跟我说,我都会给你,姑娘家不能太倔,要吃苦头的。”
云鎏收回手,仍旧是沉默。
“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庄秦戳了戳她头。
云鎏低了头,浓长的眼睫密密遮盖住了眼睑。
“是怕我以后会对你不好?”他又问。
云鎏仍旧不回答。
庄秦从她的沉默中已经知道了答案,她不回答,也不解释,只是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她不愿意跟自己。庄秦想到此心中只是十分失望。
失望,还有深深的不解。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她头发,又叹了口气,最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回营中去了。云鎏低下头,继续编自己的草鞋。
云鎏没有再进过庄秦的营帐,过了两日,她把自己的草鞋编好了,穿在了脚上。脚穿着草鞋走了几步路,她感到十分欢喜,从未有过的安全舒适。而此时行军已经到达梓潼县,中秋日了。
她不知道什么中秋,只看到月满,光华泄地,士兵们烹牛宰羊的大吃大喝,她也得了一碗的肉汤。独自坐在一块小山包上,云鎏用个勺子将肉汤给婴儿喂。几个月里,这小子长胖了许多,更叫人惊奇的是他非常健康,没有生过一次病。
云鎏想给他起个名字,可是不知道怎么取,便按家乡习俗的叫法叫他苟子。他就是个小狗子,软软肉肉的,除了吃就是睡,他是云鎏的宝贝,云鎏想,幸好还有他啊,要是只有自己,她该多寂寞,这日子要怎么熬啊。
狗子将小手捏她手,放在嘴里咬,他已经会爬了,云鎏每天吃了饭便把他抱到地上爬一会,手牵着他,教他跌跌撞撞的走路。他像个野孩子似的,浑身没一点干净,总是脏兮兮的,这怪不得云鎏,云鎏怕他生病,每天都给他洗一次澡,可是这样风餐露宿的,人干净不起来。光着屁股,他迈着小短腿一点不知道害羞的在地上跳跃,云鎏用竹子钻了五个孔做了个小竹笛给他玩,吹笛子逗他,他听着笛声便欢快起来,一边拍手一边笑,张着小手往云鎏身上扑。
庄秦从酒宴上出来,酒气微醺,凉风迎面吹来,他听到了不远处的笛声,不由寻声而去。老远看到是云鎏,他猛然有点出神,她在笑,吹笛逗小孩子,笑的十分开心,快乐的情绪仿佛要从脸上溢出来。庄秦一直以为她就是个呆呆木木的性子,畏畏缩缩的像个小猫崽子,从来没想到她还会笑,而且笑起来也呆不木,非常鲜活灵动,无可譬喻的美。
庄秦远远望了她许久,没有上前,最后折身回了营。
庄秦人还没回到家中,妻子李氏的问责先到了,李氏消息灵通,不知从哪里听说他带回来一女子,他刚到兵部交了印信,符令,家中便有仆人来告催,让他立刻回家,马车都准备好了。庄秦哭笑不得,花未采着,自己俨然已成戴罪之身,无奈上了马车,半个时辰之内人便出现在了李氏的房中。此时是清晨,屋子里点着蜡烛,李氏坐在大床正中对镜梳妆,两个丫头,琉璃,珊瑚跪在一旁伺候着,庄秦自镜中同李氏相对,他勉强做了个眉开眼笑的表情:“夫人起的这样早。”
李氏回道:“待会要陪母亲进宫去,夫君朝中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她说话有种奇怪的语调,尾音微微上扬,庄秦听到她的声音总感觉很刺耳,仿佛在嘲讽。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同李氏结婚有十年了,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半个月见一面,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真正的相敬如冰。平日里李氏侍奉公婆,照顾三个孩子,打理家事处处用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庄秦偶尔会流连风月场所,但是他一不纳妾,二不养外室,对李氏也尊重谦让,外人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对好夫妻。只有庄秦自己知道,他同李氏上一次同房大概是两年前。
不说同房,哪怕是和李氏呆在一屋他都觉得难受。
李氏闺名叫李垣,其父亲李顺是李卞的嫡长子,她是李顺的独女,从小聪颖出众,成年后学了一肚子的诗书,作的一手好文章,她家兄弟个个出色,却也被祖父李卞说是“不及我家阿垣”,李氏才既出众,性子更是高傲的很,等闲男人入不得她眼。庄秦大概也是她眼中的等闲男人之一。只是庄秦此人出身也不低,他的傲气比之李氏也并不逊色,两人对面就如同两只公鸡,然他二人又都是优雅有礼的人物,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难看的样子出来,于是就相处成了这般局面。
庄秦笑道:“办妥了,最近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呆会去给母亲请安。”
“母亲最近起的晚,还得等半个时辰。”李氏说着,将一枚耳珰戴上。
盯着镜子照了许久,她转回头来,正面了庄秦问道:“我听双文说,你从外边带了个人回来。”
庄秦也并不打算瞒她,只点了点头,道:“有这回事,不过那孩子年纪还小,带回来,还没想好怎么处置。”
他笑了笑,同李氏商量:“夫人要是不嫌弃,不如收下她算了,留在身边当个使唤丫头也行的,夫人要不要看看?”
李氏收回目光,重新面对镜子,表情冷冷淡淡:“得了吧,我身边不缺使唤丫头,你在外头怎么玩闹我不管,别把人给我带家里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早早打发了干净,别让我瞧见。”说完她拿了胭脂盒,往唇上点胭脂,专心梳妆起来。
庄秦在她背后又站了半天,李氏没有再说话,他突然感到很没意思,转了身直接就走。他刚回来,本该在这里用早饭的,李氏已经让人准备了早饭,婢女正送进来,就看到他迈着大步,脸冷的跟冰坨子似的往外去。婢女拦住道:“郎君还没用膳……”庄秦道:“谁爱吃谁自己吃吧,不吃了。”哗啦啦就是一阵甩帘声。李氏听见了,被迫停了一半的梳妆,扶着丫头跟出去,就看见庄秦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李氏按捺住火气,高声道:“我说了什么?夫君脾气未免太大了一些。”
庄秦听到这一句话也没回头,李氏又问道:“你刚回来,不去拜见爹娘吗?”
话传出去就只听见回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