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绝处生机
“回禀殿下,王家家主大人王国威正在外面等候您接见……”
一边刚刚把饭菜撤下去,本来该在县衙里处理事务的杜良才就急匆匆跑了过来,报告了这个消息。
杜良才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太爷,能见到王国威的机会不多,从他兴奋的神情可以看出来,能见到王国威一次已经是个荣耀,就算他刚才才抱怨对王家人的嚣张跋扈不满也一样,由此也可知王国威在西北的声望。
皇帝老丈人,你可给我了一个艰难任务啊!
正在思索之际,小龟发出了一声堪比女人的尖叫声响:“不可能,他怎么来这么早?不该啊,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土匪强盗?马儿都没有拉肚子?”
杜良才两眼差点瞪出来……大陆三杰之一的家主,没有这么不受欢迎吧?
“兄弟,节哀顺变吧。”
小鸟很是可怜小龟,拍了拍他的肩膀,“输赢是很常见的事情,至少你还赢了我的。”
小龟一脸沮丧,心想我赢了你的算什么,少爷和少夫人那边可是一赔十,这才是大头啊!
不理会这个赌徒难过的样子,我站起了身子:“走,县令大人,我们一起迎接一下王义士。”
“噢,殿下请!”
杜良才把对小龟的疑惑放在了心里,带着我就往外走去。
隐约的,杜大人也有些猜测我来西北的目的,不管怎么说,我能和王家和平相处,才是西北的福气,否则哪边都有闹翻天的能力,最后吃苦的还是只有西北的老百姓。
站在县衙外进的是五个人,当中的一人是个很有英雄气概的中年男人,左右各有两个少年侍立一旁,少年们的相貌都很出色,但右边的两个明显要清秀文弱几分。
县衙外面很明显能看见数十匹骏马的影子,那里也有王家的人在看守着马匹,一看到人数和马匹数对不上,我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能来这么快……王国威等人采取的是一人双马,尽可能节省了时间。
看着杜良才身后的我,王国威赶紧迎上前来,恭敬地弯腰到底:“草民王国威,见过兰亭殿下。”
“王义士不用多礼。”
我没有让他把礼行完,就双手将他搀扶而起,“在京里的时候,兰亭就听说过王义士的大名,此次兰亭前来西北,还要请王义士多多照顾才是。”
王国威抬起头来,微笑着说不敢不敢,毫不透露心中的情绪。
相比之下,他身后的四个年轻人就差得远了,他们看着我身后的和族小公主们都为之一愣。
“王义士来了就好,请里面说话,兰亭有很多疑问,还望王义士替我解惑一番。”
我领着王国威往里画走,没有几步就看到一处凉亭,我也不讲究,请了他在里面坐下。
敬宫姐妹自然是站在我的身后,王国威带来的四个年轻人也站在了他的后面,但杜良才就没有这个资格了,他老老实实待在亭子外,等候着我的吩咐。
“兰亭在归州县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就交浅言深了。”
我直奔主题道,“王义士,请问现在西凉城的情况如何,三郡的整体情况又如何?”
“殿下称呼草民的名字即可。”
王国威笑了笑,“恕草民冒昧,敢问兰亭殿下前来西北所为何事?”
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唐突,这位西北的霸主又道,“草民两天前就收到了任皇后娘娘的信件,吩咐草民全力配合殿下,但并没有说明到底是何事,所以还请殿下能说明一下,让草民也好有个准备。”
“美,把圣旨请出来给王叔看一下。”
我不着痕迹改了称呼道。
敬宫美从身后的布囊里面,直接取出了一个金黄色的卷轴,单手遍向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王国威。
如果认真计较起来,小妮子单手拿圣旨那可是大不敬之罪,但杜良才嘴巴只是动了动,还是忍了下来,对面的可是兰亭公的宠妾,皇上和兰亭公又是一家人,自己就不用太大惊小怪,只有当没看见了。
王国威看到圣旨上的盘旋金龙,才猛地醒悟过来,赶紧离座而起,双膝跪下:“草民王国威恭迎圣旨。”
他身后的四个少年自然也跟着跪下,不敢有丝毫怠慢。
要说王国威乃是大陆三杰之一的家族族长,原本不该如此愣然,但我的口气、敬宫美的动作实在是太随意了,随随便便就是圣旨到了面前,由不得他不失态。
要知道,王国威虽然从来没有接过圣旨,但也听说过,每次圣旨拿出来时都是很庄重的,场面浩大,哪里是这么像吃饭一样随便……思,这一点他倒是想对了,前几天,装有圣旨的布囊里还同时装有小美人儿们的零食,数量还不少——在敬宫姐妹的眼里,圣旨和食物同等。
王国威这么一跪下,亭外的杜良才也跟着跪下了,毕竟圣旨一下,在场的人应该都要下跪,这才是礼数。
我也没有制止王国威,等到他恭恭敬敬将圣旨展开,仔细看了几遍后,才将他又一次搀扶起来。
“你们也都起来吧。”
我挥了挥手,对杜良才和王国威带来的四个少年道。
杜良才倒是没有什么,四个少年本也是心高气傲之辈,但一上来就又是行礼又是下跪,让他们无形中就低了一截,再望向我时,已经没有了刚才若有若无的对抗情绪。
王国威还是和先前一样平静,他先将圣旨还了给我:“殿下,既然您是前来拯救西北的,那草民就直说了,现在西北堪忧啊!”
“请说得详细一些。”
我淡然道。
此时要比的就是气度,王国威能冷静,我刘日自然也可以,师父在书中会经说过,唯有最冷静面对现实的人,才能从无数的危机之中找到一条生路。
“卫国将军,也就是楚王世子陈伏月将军,这几天在西凉城已经完全稳定局势,伤亡过半的草原联军已经退出二十公里以外,但却没有返回草原,而是继续派出大量的骑兵去西凉城附近的城镇,肆意抢劫掳掠,到今天为止,已经杀害了五万居民,掳走女人和儿童八千多人,金银财宝以及粮食不计其数。陈将军因为兵力不是,也不敢贸然出击,只能死守。”
“草原上来的是哪几个部落的人?他们的全部实力是多少,还能来多少,有没有再增兵的迹象?”
我的问题着实有些困难,让王国威也不觉一顿,这些情报根本不该是一个武林人士能探听到的。
如果他说了出来,就有些居心不良——你没事做兵部和军队的事干嘛?但如果他不说,又会在我面前落下一个处处隐瞒、毫不牢靠的印象,后果也很严重。
“王叔,你别顾忌什么,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我沉稳地道,“更何况,姑母大人和王家有旧,兰亭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做出令自己人寒心的事来。”
王国威哈哈一笑:“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正琢磨着怎么说,才能让殿下最快理解情况。”
在我接二连三的拉拢下,王国威已经不再自称草民,这样的哈哈一笑也是掩饰他刚才的犹豫。
“我们这边属于草原的漠南,草原的漠东和漠北乃是花云国的核心区域,牧民们的日子好过得多;漠西则是依靠着草原圣山朗格托,那里水草丰饶,生活无忧;唯独漠南气候恶劣,沙漠也有不少,故而最是穷困,也造成了他们迫切的想要掠夺我们流风国的财富和人口,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现在漠南一共居住着六个十万人以上的部落,其余的小部落都依附着他们存在,党项族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族,共有七十万人;第二是察钦族,三十万人;第三是刺夷族,三十万人;第四的宝土族有二十万,第五的泰乌族也是二十万,最后的第六里吉族是十五万。
“此次党项族出动了二十万军队,察钦、刺夷族各出动八万,宝土、泰鸟、里吉各出动五万,总共五十一万,在伏击‘银虎军团’时死伤了十万多,然后攻城战也死伤二十万,现在剩下的仅仅只有二十万不到,但全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战士,又在平原之上,‘银虎军团’还被打挎,因此根本无人可以围杀他们。
“辛好这次的进攻已经聚集了六大部落所有的兵力,三个月之内,他们暂时无法再大规模增援了,而三个月后就是寒冷的冬季,漠南的冬季可是有着如地狱来的寒风和冰雹,他们根本无法进攻。”
王国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脑子里消化的速度也只能勉强才跟上,沉吟了一会儿,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坚持三个月,拖住草原联军就可以获得胜利?”
“不,不是胜利,而是一个喘息的机会。”
王国威道,“依照西北的天气,一年之中只有四月到十月,才适合骑兵作战,所以我们如果坚持下来,就有半年的机会调养生息。这次草原联军也只是惨胜,等到他们恢复过来,一定会更凶狠地扑上来,明年的战争会更加惨烈。西北的未来不在现在,而是看明年。”
王国威的意思我懂了,现今的草原联军看似凶神恶煞,其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有着西凉城在那里和他们耗着,草原联军是没法再进行大规模的进攻了,他们要做的只是抢劫掳掠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打道回家休养生息,等到明年再出动。
草原的部落几乎全民皆兵,连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和中年大婶也能弯弓射箭,所以他们补充兵原很容易,只要老兵带着一段时间,这些天生的骑士们就能成为一个骑兵……更何况,至少还能有五万的伤原归队,这又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而西北则不一样,精锐的“银虎军团”彻底被打挎,新招募的军队怎么训练是一个困难,调来的精锐军团能不能适应这里的作战方法也是一个困难——比起草原部落,我们的问题更多。
他们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明年更是要乘胜追击,再次获得更大的成就。至于现在,疲劳的他们已经没有再攻入西北三郡深处的能力,见好就收是最好的办法。
忽然间,我又有了一种感觉,康宗是搞阴谋诡计的高手,我之前误会他是看我这个未来女婿不顺眼,干脆顺了唐王和镇南王的意要折磨我……现在看起来,他是不是也料到了这一个局面呢?
这样一来,他就不是派我来送死,而是趁着这看似危险、实际暗藏生机的当儿,一举控制西北三郡,将它们重新纳入皇帝的控制范围中?
我在沉思之际,王国威也在心中不住转着念头。
这位兰亭公不简单啊,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年少气盛的贵族,哪想到却是这么少年老练,对话之间丝毫不心浮气躁,句句都问到了关键上。
而且,王国威还注意到一点,那就是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摆架子,连一声“本公”都没有自称过,从一开始就拉拢两方的关系,虽然王国威不会因为这个小小的称呼而有很大的改变,但无论怎么说,一个当朝皇后的侄儿、帝国公爵,能够在自己面前以晚辈自居,就连那个一向温文尔雅的陈伏月也做不到。
更让王国威惊讶的是,皇帝陛下对这位兰亭公的宠幸或者说是寄予厚望的程度,足以让任何人嫉妒。
圣旨上所说,都督西北三郡军政大事,先斩后奏……这些纯粹是给予兰亭公西北王的权力,而这一点,可是从流风国开朝以来,也从来没有人享受过的权利。
难道皇上是想要收拾我们王家?或者是为了日后对付各位王爷做准备?
后一个的可能只是时间问题,前面一个只是想想,就让王国威心惊肉跳。大陆三杰之一的确是威风凛凛,但比起无所不在的皇权还是差了不少,平日里倒好,要是造反什么的,恐怕首先反过来的就是那些往日追随自己的三郡人们。
西北王家早就有了忧患意识,也正是因为这样,王国威的父亲掌权之时,就开始对任皇后全力支持,使得任皇后从一个小小的秀女登上了皇后的宝座,并生下了唯一的公主殿下。
任皇后当然不会亏待王家,所以二十年多来,王家在西北受到的制约越来越少,发展也越来越快。
旁人以为这全是王国威运筹帷幄的功劳,但只有他和几位王家长老明白,这一切至少有一大半是任皇后赐予的,否则官府严厉管教,哪里有王家这种武林人士大力发展的空间?
王国威早就决定了,自己王家就此听从任皇后的派遣,只有这样才能让家族继续繁荣下去。至于这次他明明知道我是任皇后的侄儿,任皇后又亲自写了文书请他照顾,可王国威还是摆了一下架子,想看看我这边的反应……那就不得不说身为一个超级世家的家主周详考虑了。
听从任皇后的命令办事,和成为任皇后的走狗,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情。王国威心中有着大陆三杰的自豪和骄傲,不,是所有王家子弟都有着自己的骄傲,虽然皇权至上,但家族的千年荣耀早已铭刻在王家子弟的身上。
任皇后的信中没有明说,但王国威早就猜想到,此次兰亭公前来一定是和西北大战有关,他担心的是我一旦前来,为了争夺功绩,不顾一切调派王家子弟兵、西北的杂牌军们和草原联军拚命——是人都知道,在草原上和草原部落打仗是多么困难的事情,用王家子弟和西北人数十万的人命堆积一个兰亭公的功绩,就算打死王国威他也不能这么干。
不过,现在和我见面后,王国威心中的这层疑虑已经消失了大牛,一看这位年轻的兰亭公,就知道不是那种莽撞的人,只要不调集大军和草原部落死拚,为了配合他建功立业的野心,王家牺牲一些精锐那也值得了。
我和王国威的考虑各不相同,但有一点一样的是,考虑得很多,也想得很多,对于一个身处高位的人来说,算计得多就失误得少,这才是成功的必要步骤。
老夫子说过:多算多得,少算不得。
想来就是这个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