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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周德凡确定会被掘坟盗墓?一点都不奇怪,周德凡就是大家熟知,传说中神龙不见首尾的煤老板。自周家坳子,这乡,这镇,这县,这市,乃至整个省的某个阶级都知道他。有钱人!传说身价有几十亿,发海了,发的天怒人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反正周德凡早早的就对自己的女儿儿子说,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烧成灰,四下扬了,气死那帮王八蛋,千万别叫他们压着我(尸体),敲诈你们。
周德凡这里说的那帮王八蛋范围很大,从发财之后以各种名义敲诈,欺骗,索要,利用亲情,友情,爱情换算成货币单位从他这里捞钱财的人,都可以统称为“王八蛋!” 当然,当然,周德凡在这里不是说自己的一对儿女,自他发财,他跟外人关系一向蜜里调油,反倒是对自己的子女他疏远了很多。无论是周彦还是周晨,他们都也不爱往父亲身边凑,说不出那是为什么。儿子周彦大学毕业后就在北拓市独自创业。而他的女儿周晨,早早的就把自己嫁到了南方,跟一位比她大十一岁的大学教授结了婚。
父亲的一场葬礼全程下来就是几天的功夫,葬礼结束之后,周彦直直的躺在家里的床上发愣,直至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自己那个还不到六十来岁的爹,那个全世界最憨傻,最缺心眼的爹就这么没了?他全身一阵阵的发木,一会儿云里,一会儿现实,他假装自己爸爸还活着,假装他就在大屋那边又开了几桌麻将,自己不打,看那些亲戚后辈打,家里管吃管喝,输了都算他的,赢了都带走。他那种财大气粗的拿腔拿调的笑声,不时的从小山庄的前面隐约着传来,一阵阵的,似乎……如今听上去,也没那么讨厌了。
多少年没回来了,这屋子还是老样子,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味道,如今看上去,倒也没那么讨厌了。
相片上,穿着西装还透着一股子乡土气的笑容,也没……那么憎恨了。
门口的白杨树上,三四只健壮的知了撕心裂肺的叫着,大院外,大铁门不时的有敲门声,拍门声。周彦不是周德凡,他完全可以不给这些人面子,也不用跟他们讲什么感情,他一向觉得除了自己的姐姐周晨,他对谁都不可能有感情了,可今儿,安静下来的周彦怎么那么哀伤,一眨眼的,那眼泪扑梭梭的,一个劲的不要钱似地向下淌,枕头都浸湿了。许多早就忘却的记忆,一股脑的像思维力灌着,一会换个画面,一会换个镜像,穷爸爸,富爸爸,翻来覆去的那么来回挪动着,不停息的回忆悼念着。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三进的大庄园子还是小青砖平房的时候,周彦其实挺爱自己家的。那会子父母慈爱,姐姐娇憨,他是家里超生来的命根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吃干脆面就给干脆面。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吧,周德凡突然喜欢上了赌博,喜欢到了一定的境界。家里承包的地里麦子熟了,就手就在陇上跟人赌,从春到夏末,汗珠子掉八瓣的心血,眨巴眨巴眼就输出去,连秋收都省了。周彦妈是个利索人,忍了几次,闹了几次,没办法,卷了行李将家里洗的干干净净,褥子都没留一条的丢下爷三转身就走。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周彦十一岁的姐姐周晨骑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十里八乡的卖冰棍给弟弟赚学费捎带养家。
现在,每当周晨姐弟俩现在回忆起那段岁月并不不觉得苦,他们觉得挺甜的,爸妈不管,赚了钱想吃什么买什么,晚上想玩到几点就几点。有关于他们姐弟俩这段美好的生活大概过了三四年的功夫吧,周德凡火了一把,他终于赢了,先是从一个南方老板手里赢了一座效益还不错的小玛钢厂。自那以后,周德凡财神菩萨上身,玛钢厂,洗煤厂,运输队,包煤矿,一个矿,两个矿……直至前几年国家煤炭资源整合,他的财运才停下步伐开始审视自己的人生。太失败了,老婆跑了,儿女不亲,活的一点爱都没有,寂寞极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周德凡有钱,只是不知道他有多少钱,正史,野史,艳史,他的传说是方圆几百里最多的,赚钱是件愉快的事情,周德凡因为赚钱连赌博都戒了,被迫戒的,别人玩不了他那么大,再说了,他很忙,忙的亲生子女成月的都不打一个电话。
周德凡不是个好爹,孩子小的时候他赌博,孩子大的时候他唯一表达爱的方式就是给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买保时捷就保时捷,想去南极就可以去南极。幸亏周彦还有个好姐姐,一个早早就辍学品尝完了这世界上该有的辛酸苦辣的姐姐。周晨揪着自己弟弟的耳朵警告他,不管他怎么废,他得念完一个大学,考不上,花钱也得念。
周彦的性格不同于周德凡,他臣服于生活,被生活改变的厉害,他认真,胆子不大,他谨慎,因为父亲上当太多,他洞察力很强,因为偿便辛酸苦辣,他活的真实低调,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老子会把那个家又输出去。他害怕那种失去一切的日子,所以一切靠自己,活的稳健踏实。
周德凡发财之后的日子挺寂寞的,他也寻求过真挚的情感,比如友谊,他周围一个圈里的有钱人不少,最初也是出国瞧稀罕,追求平民难以想象的奢侈的生活,后来……慢慢的周围的人划分成两等人,一种去追求精神境界,满世界修庙,朝拜各种流派的神仙,他们满世界寻求神迹。甭管什么神仙,只要跟神有关,甭管什么派别,最不济这些人都要给人家庙里搞个地面水泥硬化,力求跟神仙站好队,乞求来世再来一场这等好命。还有一种,便是满世界玩女人,搞爱情,他们恨不得全国各地每个城市都养个金丝雀儿,每时每刻都有人爱他们等他们。周德凡自己觉得吧,他算是个有见识的人,他境界应该高一些,自打有钱了,他捐学校,给孤寡捐,给全村全镇铺路修桥捐,甚至县里有些企业发不出工资来,领导找了,他都想办法帮忙,出手一向大气。一下子,周德凡的日子不再寂寞,众生云集在他身边,看着他脸色过日子,他又美了起来。
从小钱,捐成大钱,小人情滚成大人情。周德凡的情感世界慢慢开始变了味道,越来越令他感觉不是个滋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只要有事,那些人第一个念头不是找爹娘老子,他们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周德凡。家里没钱了找周德凡,家里有困难了找周叔,孩子大学开学了,找周大兄弟。原本简单的三口之家,一家之主,突然就成了全村的爹娘老子,尽了所有的义务,担了全部不该有的责任。好人当久了,好话听多了,也就没有最初的感觉。周德凡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个不长脑髓的二百五,他开始怀疑周遭,怀疑整个社会都在觊觎他什么,所有的人都是有目的的,都是不纯的,除了钱,大家几乎不跟他做其他交到,于是,他倒是生出人生最后一场心眼来,他早早的将大部分财产给儿子,女儿过了户,生怕自己有一天二百五到顶点了将家里彻底捣腾干净。
周德凡聪明了没几天,口袋里的钱捂了没几个月,周围的人就给他气了个半死,什么为富不仁,忘恩负义那是轻的,原本全镇子的大善人,突然就变成了周扒皮,黄世仁再世,一次没给,全村数落,两次躲避,全社会都得罪了。周德凡想不明白,他做了那么多,怎么就有了个“周缺德”的外号了呢?于是这口气就这样憋住了。
这天上午,躲在省里很久没回家的周德凡刚进村,村里五爷就来找他,一开口,修庙呢,拿五十万。周德凡当时就翻脸了,五十万!小意思,可他就是不给。五爷也痛快,直接威胁他,你小心你死了乡里乡亲的连个抬棺材的都没有,这可是给全村修的。周德凡这次倒是听光棍的,他说他早安排好了,死了,化成灰丢村里水井里,叫他们每家都吃一口,这下满意了吧?!
五爷是个性执拗的,以前大家揩油的时候,他不是一次劝阻过周德凡,这开口他是真的真的第一次,没想到的是,就这点在周德凡看来的是小钱的小钱,还被打脸了。老人家气性一上来,就愣是没放过周德凡,他把他的朋友,亲戚,亲兄弟,钱婆娘如何从他手里骗钱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过了一次,末了出门还骂了一句,你就是个二百五,一辈子是!
老爷子骂完,甩手走了,他走了好大一会,保镖见周德凡在小厅没出来,就敲门进去,这一进屋,人就倒在地上,嘴角还有一丝血痕,地上浓浓的一口心头血发着紫。
周彦自己在家闷了几天,不得安生。父亲是死了,死的没那么干净,一是遗产问题,二是生前他许诺出去很多东西,虽没什么证据,但是很多人找上门说,你爸说了,要给我这个,要给我那个。你爸说了,要捐这个,捐那个。你爸说了,叫你照顾好你兄弟,他真的是你爸爸的亲骨肉,你爸……借我钱了……
周德凡的一对子女早就被自己不负责的爹教的对人情通透历练,这两人倒是废话也没半句,甭管你这么罗嗦,一句话,法庭上见,只要你敢告,只要你有证据。法院判我们给,我们就给。
夏日转眼走到末尾,周彦与周晨一起来到村口的河岸边,今儿,是周德凡的五七。这一路,姐弟俩走的奇慢,四处看着,找着一些童年的记忆。可记忆力的参照物都没了,周家坳子就像个小都市,半分都没有早先的憨厚质朴。村里人远远看着这对姐弟,早几天闹腾的实在厉害,大家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情分上来搭话,周彦他婶子想过来,周晨扭头对她说,我爸不想见你。那女人讪讪的还是跟着,远远的,手里提着沉甸甸的两手祭品,看着十分艰难的跟着。
小河岸边的野菊花随意的开着,一阵风吹过,漫天的蒲公英徐徐升起,慢慢的随着风不知道飘香那里。
“就这里吧!咱爸能收到,他路宽!”周晨不想走了,就随便找了个河岸蹲下,取出祭品跪在那里虔诚的烧了起来。
☆、(三)
周彦回到北拓市,第一个念头就是开机想给华梅打电话。拿起电话那一刹,他想起,华梅已经是过去式了,她不再属于他了,她属于另外一个男人。
取出电话换好卡,开机,接着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短信与电话震动声,周彦拿起电话,静默的看了它很久,那电话才停止了震动与鸣唱。很多短信,大部分短信是建材市场那些商户打来的,无外乎就是那里漏雨了,改建申请等等。排除那些业务电话,剩下的就是他的好友,生意的合伙人路志青打发来的。开始的时候路志青问他去哪里了,后来路志青开始生气,问他到底怎么了,再后来路志青开始发急说,假如再找不到他,他就报警了。
消失三个月,几十条短信,周彦觉得心里暖暖的。路志青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高中毕业那年,周彦高考分数才一百三十分。这下子是上那个大学都不可能了。周晨不愿意看到弟弟晃荡,于是就找了一所民办的草鸡大学叫弟弟念。
周彦上的这所大学叫做《北拓科技大学》,名字听上去不错,其实这所大学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毕业证上的一个学校钢印。这所大学是国内一所著名大学分院的分院。来这里上学的学生,百分之一百考不上大学,家庭情况都不错。要说它是贵族大学,那是放屁。这所大学修建在一处废旧工厂的原址上,它的教学楼是破旧的,学生宿舍是破旧的,操场是永远在修建中的,只要你出钱,你就可以上。不过这所大学倒是有个原则,考不及格是不给过的,相应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都会考不及格,那么每年的补考费那也是可观的。
路志青是周彦上铺的兄弟,他高考成绩比周彦还烂,合计九十三分。幸亏这厮有对好爹娘,他们迫切的需要儿子有一张大学文凭才能给儿子合理的安排工作,于是路志青就来了。
大学三年级的时候,路志青很随意的吹牛说,他知道北拓在那里扩建,要是他有钱,就提前买十几亩地方,以后必定会发海了。于是,周彦不知道从那里捣腾到一笔钱,路志青走了关系,这兄弟俩就真的买了南郊的一块垃圾场的地方,以那块地方跟银行作抵押,建了一个建材市场。从那以后,他们两人算是小发,对于一对年轻人来说无意中把握住了命运,他们自然也是十分得意的。
路志青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