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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而是从自己父亲那一辈开始讲起。他的童年,少年、靑年,他的姐姐、父亲、母亲……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你必须要令他对自己知根知底。周彦憋了一肚子的话,总想跟谁说说。很久以前他就想找个依靠,找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找个可以理解他的人,来说说自己这二十来年的岁月。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并且他的故事还是世界上最传奇的。
其实在何双双听来,周彦的故事也就是一部粗制滥造的小成本电视剧。
便是如此,何双双依旧听得很专注,她能从周彦寡淡的叙述方式里看到乡下那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站在家门口,看着别人合家团圆,而他们只有冷坑冷灶。
冬天,姐姐偷了别人家的玉米秆子烧了取暖,夏天,穿着他们爸爸的雨鞋,一个村一个村地在泥地里挖别人挖剩下的红薯。后来,跌跌撞撞长大了,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姐姐是幸福的,能看得出来,而周彦依旧在这个城市里徘徊着。他敏感,不自信,也不相信他人。他迟疑得犹如一个孩童在城市里一个人待着一般,后来他遇到了华梅,他全心全意地去维护这份情感,结果,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般不如意。
何双双蛮心疼的,不过她倒是蛮感激这份不如意的,没有华梅的离开,周彦也不会给她留下。
陈述当中的周彦,并没有因为那些不公平,那些艰难而偏执。甚至在回忆起小时候的艰难时,他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子释然。那些都过去了。
周彦说了很多很多,有时候他自己都快被自己给说哭了,不过何双双会在他眼泪掉出来之前,轻轻地拍拍他的头,对他笑笑,那一霎,他又觉得也没什么,毕竟都过去了。
梟后说到华梅,他更是半点儿不敢隐瞒。他说:“我觉得我没这个义务帮平梅。做不做是我的事情,她没权利要求我做这些。可是你没去过她家,那是一家子的老实人,若是他们知道了,那老爷子怕是活不成了。前年,我还穿过华梅她娘亲手给我做的鞋呢,一针一线都是老太太亲手纳的底子。现在谁还穿这个啊,但是我就喜欢这个,老太太在夏天给我做了五双,你看,我觉得我现在跟你在一起了,有些事儿要听你的意见,你说这钱借不借?”
何双双愣了一下。别呀,你把这个皮球踢给我,那多不仁义啊!不过难免的,她的心里动了一些小心眼,这事儿不好管。虽然她听着周彦就是个冤大头,搁在她身上,这钱打死她也不借。可是这样说,周彦会不会认为她不善良啊?
可是若是借了呢?作为女人,她非常了解一个女人在绝望的时候,抓救命稻草的那股子力量。那不会溺死的人,捞到着力点的劲儿小。
她坐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然后抬头看看周彦,说:“周彦,你想帮她吗?”
周彦赶紧解释,“她那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幼稚。而且,她家人也没能力帮她,我要是不管她就真是死路一条了。”说到这事儿,周彦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傻爹周德凡。
那时候家里常来常往的,大多都是借钱的,不能说是借饯,其实他们就是来要钱的。他们像约好了一般,只要周彦家有人,便三五成群拿着医院的b超片子或者大学通知书上门来求援。
周彦那时候看不上他老爸,明明知道那是个有去无回的事情,他还给钱!因为这个,他们父子俩没少怄气。但那个时候,他爹总是笑笑说:“你也不等这几个钱花,人能吃多少啊,能花多少啊?别人拿去是救命的,乡里乡亲的,我们总要帮一下,难不成看他们去死啊?”
是呀,世界上总有你不愿意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喂!”何双双挥挥手,将周彦从他自己的思绪里给拽出来,“想什么呢?”
周彦心里酸楚,“也没想什么?嗯,你说吧,我听你的。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帮她。”
双双笑了,翻身又回到了沙发那边,这会儿她倒是自在了很多。最起码,他们认识了这么久,她从未在周彦家里这样自在过。
“以我的意见为主?”何双双问了一句。
周彦点头,“嗯,都听你的。”
“唔……帮吧!我想,如果华梅出了事,大概这辈子这件事都会成为你心里的疙瘩,其实吧,周彦,我挺不愿意的。也就是为你,我还不清楚你这个人,你就是个小心眼。”
“我哪有小心眼?”周彦辩解了一句。
“难道不是吗?因为路志青,你到现在都睡不好。你就觉得你被背叛了,你必须要有个结果。可是世界上的这些事情,往往都是没结果的。你这人心眼小,就因为他,每天都跟自己过不去。现在又是华梅,我想,这钱你就是出了,你也会憋屈很多天吧,你就是喜欢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算了,你帮吧,其实你都想好了。不过,我要跟你一起去。”说到这里,何双双想起了什么来,忙道:“你先等等,我要给我小姨夫打电话,他在交警队当小队长呢,我要看看有这事儿没?”
周彦笑了,“她是个老实人,不会骗我的。”
何双双眼睛一瞪,“你就这么了解她?”
周彦立刻蔫了。讪讪的,也不说话,站在那里看何双双给交警队的亲戚打电话,打完电话,她又记了几个号码,接着又给医院的亲戚打电话。
自小生活在一个城市就是有这点儿好处。你有事情了,总能想起谁可以帮你。这一点儿周彦是羡慕的,因为他就没有。
自小因为家庭、社会关系浅薄,如今在这个城市,他认识的都是路志青圈里的亲戚关系。如今跟路志青散伙了,就又只剩下他自己了。
想来想去,甚至如今可以去的,可以溜达的地方竟然只剩下亮亮两口子那边了。可亮亮是双双的亲戚,这么算来,他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的。
何双双打了好多电话,甚至将她爸爸的关系都用上了,总算是把华梅讲的事情给搞清楚了,不但搞清楚,甚至那个官司需要多少钱她都弄清楚了。
能确定的是,那事儿是真的。但是,有关赔偿的问题,华梅竟说多了,她多说了最少五万块钱。
周彦听完就有些生气,他十分颓丧地坐在沙发上,魂魄出窍一般地说道:“别管她了!”
何双双笑嘻嘻地说:“管不管的,总要见见,你要当面问问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彦觉得当面质问很尴尬,坐在沙发上不动弹。
何双双气得牙根痒痒,一伸手拉起他的胳膊,生拉硬拽地带着他走。
凭什么不能问,又不是他们做错了。
就这样,他们两人又出了门,不过没去找华梅。何双双拉着周彦去了美容厅,先是做了个美发,接着指甲也做了,甚至她还花了五十块钱化了一个淡妆。
打美容厅出来还不算晚,他们又一起去了精品街。何双双又买了一条新裙子,新鞋,这才算完。
路过商厦的时候,正赶上皮具打折,何双双给周彦买了一个新钱包。棕色的,可以折叠三次。周彦拿着钱包,连声说谢谢,跟她出来到现在,何双双都在花她自己的钱。周彦想付钱来着,而且也没多少,却被何双双给瞪了回去。这姑娘就这一点儿好处,给自己买东西,砍价能砍得要跟店家红眼,可给周彦买东西,虽是打折的,一个新钱包,一千四,眼睛都不眨就买了。
何双双买完在那里后悔,一直喊:“哎呀,好贵呀,好贵呀!”看得周彦又气又心疼,心里酸酸甜甜的,各种味道在一起。
华梅坐在以前常跟周彦去的小茶室里,从中午一直等到晚上。以前周彦是从不迟到的,都是他在等自己。那时候,她迟到迟得理直气壮,不像今天,华梅发现周彦是有威严的,是可怕的。
没错,就是可怕,为了留一丝好印象,她甚至来回看着桌子上的茶单,却发现她一点儿都不清楚,周彦喜欢喝哪一种茶叶,吃哪一种干果。
自己以前是傻子吧?怎么就把这么好的人给推出去了呢?那些情爱。那些所谓的真爱,难道竟这样经不起一点儿颠簸?
华梅流泪不止,她觉得这是报应!这一次,大概是她欠周彦等候的时间一次性地补回来了,从中午坐在这里,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是颤颤巍巍的。
自己也曾被那么好地对待过。被宠着,被呵护着,被关心着,被当成宝贝一般珍惜过。
华梅想起了一本小说,是她喜欢的作家匡匡写的。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处流离,免我无枝可依。”她有过那样的好日子,一直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保存着。她不必担心吃穿花用,每天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安排生活。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跟一切人处在同等的地位上,除了她所谓的爱,那时候是那么安静、安逸、安然、安心……
周大哥曾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周大哥的爱不强烈,却温和如春雨,一滴一滴地渗透在她的生活中。
华梅感到困惑,却无法怨恨自己。她要喻夏鸿,她得到了,她想要一份有面子的爱情,她也有过,那么如今,她该怨恨谁呢?
再回头去想周彥,那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他的身上不管穿了什么品牌,却总有一股子洗不去的土腥气。以前,华梅一直觉得自己被那样的人那般对待,实在委屈。她都从老家出来了,怎么还能爱上那样的人呢?
也说不上是哪里委屈。记得小时候,镇上的老师常对学生们说,知识改变命运。华梅自小聪明。她肯学,愿意学,她不愿意再回到老家,对着家乡那些甩不脱的泥巴过自己的一辈子。
于是,命运眷顾,她考上了大学,一帆风顺地认识了周彦。周彦给她打开了一扇不属于她的世界之门,在这扇门里,她有了自己的光彩,她越发觉得,周彦不是自己的真爱。
她总认为,前面会有更好的,虽然她不承认自己那般想过,可是她就是这么做的。
如今,她的真爱不见了。回过头,再去看本质,她这才发现,其实一男一女的爱,有时候很简单,就看你是怎么去想的,怎么去对待,怎么去培养的。
天色漆黑,茶室嫩黄的灯光照耀着,华梅心底越来越绝望。她想打电话催一下,却没脸去催。她害怕这个电话打出去,一切的期望都幻灭了。
于是,她只好继续等待着。这种等待是煎熬的。她不时地取出小镜子。对着镜子给自己反复地上着唇膏,不停地跟自己的头发鬓角纠结着。
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上,红唇如血,就如吸血鬼一般。
“世界上所有的美女,原都是一样的胚胎,在成为美女的过程中,她们必须经历特殊的环境,在外部力量的推动下,逐渐滋养而成。”
以前周彦不懂得总结,不过现在他忽然觉得他明白了这个道理。这种顿悟的感觉是瞬间的,一刹那的。当他再次看到华梅,周彦便一下子悟了。真难得,如今他也学会了总结。
何双双的胳膊挎在周彦的臂弯里,进入茶室的小包间。这一路,何双双走得无比艰难,因为这家茶室的每个人都熟悉她,如今看到她跟着一位男士进来,有话没话的,都要上前跟她打个招呼。
生活总是在跟她开玩笑,
见周彦与何双双进了包间,华梅连忙站了起来。她没想到周彦会带着一个女人来,而这个女人竟然挽着周彦的胳膊,从高空俯视地。顿时,华梅的心由愧疚,竟生出其他的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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