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晋见
至于李宗勉,实际上是乔行简在理学派内部平衡出来的结果。
乔行简并不喜欢他,之所以挑选李宗勉,因为深知此人最擅长的就是在朝廷上动嘴,可以利用他的一些强硬主张来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这样的人,要真的放到前线领军,根本不行。没能力掌控军权,是乔行简最放心的一种人,也就意味着他再强势,也不可能动摇到大宋的根本。
因此当初乔行简甚至有过扶其为右相,以接替自己位置的念头。但如今看来,李宗勉似乎已经越来越脱离自己的控制了。就像现在,明知游似是自己的人,却非要跳出来反驳。
回想四年之前,端平北伐之后,自己与史嵩之合作,令郑清之辞相;后又接连逼退郑性之、邹应龙、李鸣复。如果自己再把李宗勉赶下台,会不会有人将自己称为“权相”?
对此,乔行简有些犹豫。
“即便不能将拘杀蒙古使者,臣以为也需将其严加拘禁。”庭上,气宇轩昂的李宗勉继续朗声说着。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乔行简的警觉,不过现在的李宗勉就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很在乎。他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特别的好,因为他的一切所为都是为了大宋的江山,为了大宋的百姓,为了坐在御座上的那个皇帝。
因此他有信心将任何试图与蒙古求和的人击溃碾压。
“宋军将士并非不能拼杀,宋国百姓并非羸弱。百多年来,宋国之所以屡受北虏之耻,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每当将士在前拼杀时,朝中总有妄图屈膝求和之辈。如秦桧之流,如史弥远之辈!”
“逢战而退,遇财拼命。臣请陛下旨,清除这些军中蠹虫,整饬军纪,如此方能以强兵击溃蒙军,扫荡淮北!”
李宗勉的声音,铿锵有劲,掷地而有声。
附议声、反对声,依然此起彼伏。
辰时已过,朝会终于结束。
吵了一个早上,其实什么结果都没吵出来,但所有的大臣似乎都很兴奋的样子。一出大殿,三三两两或是继续大声争论或是窃窃私语。
贾似道刚踏文德殿,一个内侍便紧跑过来,说:“贾师宪留步,贾妃宣诏晋见。”
贾似道死命地把一个正要打出的哈欠摁了回去,低着头跟着内侍往宫内而去。他其实有些害怕进去见姐姐,每次见面都会被她唠叨个半死。
绕过文德殿,已经升得老高的太阳,透过凤凰山上密密的枝叶,打在贾似道身上,让他浑身涌出一股暖意,人也觉得精神了许多。
没多久,内侍就把贾似道带到一座殿门前,侧身示意他进去。贾似道抬头一看,这并不是贾妃居住的万春阁,而是熙明殿,是官家平日里讲读之所。
贾似道立时明白,这是官家要召见自己。他在殿外整了整衣袍,平息了下呼吸,这才踏入殿中。
贾似道往殿中稍瞄了一眼,这个殿并不大,墙边立满书架。皇上正坐在桌子旁用餐,贾妃立在边上伺候着。
贾似道先喊了声:“见过陛下。”然后准备跪下行礼。
赵昀一手端着碗,一手挥着筷子说:“行了,是你姐要见你,别多礼了。”
贾似道趁势起身,来到桌旁。这次很恭敬地行了个揖礼。
“来,一起吃点?”赵昀示意贾似道坐下后问道。
官家在诸臣面前一向和气,贾似道也不多客气,接过贾妃递来的碗筷,几口扒净一碗莲子生鲜粥,便低眉顺目地候着。
赵昀一边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随意地问道:“今天,你是奉谁之意,提起这个奏议的?”
贾似道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两声,说:“这,是微臣自己琢磨的。第一次上朝,总得找个事表现下吧。”
“哼!”赵昀板着脸说道:“凭你这句话,我就得把你先打八十大板再说!”
没等贾似道回话,赵昀又说道:“算了,不谈这事。”
“你这个大宗正丞当得怎么样了?”
“压力很大啊!”贾似道苦着脸答道:“好像每一个人对我都有意见。”
“有压力是件好事啊,这样你才会认真做事。”
“陛下——”贾似道犹犹豫豫着问道:“我,要是万一我考不上进士怎么办?”
“考不上?没关系啊,我让贾妃养你一辈子。你回去继续当你的籍田令吧,帮我守着那些皇田,反正总饿不死你的。”
贾似道垮着脸说:“陛下,要不,我现在就回去当籍田令吧,省得出丑了,还让陛下为难。”
“放肆!”赵昀眼睛一瞪,“这事也是拿来讨价还价的?”
边上的贾妃焦急地看着贾似道,想去训他,却终于没动。
“不敢,不敢!”贾似道赶紧低头认错,“微臣一定努力,绝不给陛下丢脸。”
“我的脸你丢得了吗?你要丢也是丢贾妃的脸!”
赵昀终于吃完了饭,把手中的碗递给贾妃。边上的内侍过来把桌子收拾干净,又给他上了一壶茶。
“说吧,谈谈你对蒙古出使的看法。”赵昀找了个尽量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
“这事——”贾似道本来想说,这种事其实不该归自己管的,稍一犹豫,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微臣觉得,可以大理寺少卿硃扬祖为蒙古押伴使,陪同蒙古使者王楫入京。那硃扬祖曾于端平元年北上,拜谒过先帝皇陵,与王楫相识,让他去彼此会更好沟通些。”
“押伴使?”
宋初太祖开国之际,对于归顺小国的使者都会派出专使陪同,名为护送实为监视,因此称为“押伴”。用这样的名义,倒是可以堵住朝中那些满腔热血的主战人之口。
赵昀在心里暗暗地点了点头。
“裕财之道,莫急于去赃吏,艺祖治脏吏,杖杀朝堂,孝宗真决刺面。今日行之,则财自裕。”赵昀突然转了话题,问道:“此话何解?”
贾似道心里一怔。这句话是他此次在锁厅试中所答策论里的一句,没想到官家竟然能够背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