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是守是战?
樊辛的忠义军归属禁军行列,本该归三衙直管,但是自南渡前夕,禁军大败于金国后,禁军地位逐年下降,如今几乎与各地厢军待遇一样。而且作为安丰军的最高长官,知军本身就可以统管辖区内各支部队,手掌生杀予夺大权。
因此,即便有杜杲的支持,樊辛也不得不在赵胜面前矮下身子。
“说吧,你非要过来见我,所为何事?”赵胜看着樊辛,并没安排人给他看座,更别说看茶看水,不过看见他一身疲惫的份上,还是压下已经涌至喉头的怒火,斥问道。
“末将想请问知军,今日战场之上,为何不顾忠义军上下阵前苦战,却不肯发一兵出城围攻敌军?”
樊辛已经在肚子里憋了一整天的气了,当真定军突然出现在寿春城之前时,樊辛料定这支突袭的军队人数不会很多,否则行军速度不可能这么快。当时他就建议赵胜乘敌劳疲,集聚城内城外七千多兵力,予以坚决一击。却被赵胜否决,说应当慎重对待,不可轻敌。结果眼睁睁地看着敌兵逼近城门口安营扎寨。
开战前,他又跟赵胜要求,如果敌兵来攻,忠义军可以挡在前头,但城中守兵必须出动协助进攻,否则凭忠义军二千五百人马,绝不可久守。赵胜当时是答应了,第一天城中守兵还有模有样出来晃了一圈,今天倒好,竟然出都不出来了。就这样放任忠义军在城前混战。
虽然敌军的攻势并不算猛烈,但所有人都被巨大的压力整得精疲力竭。最关键的是,城中守军不肯出战,对忠义军的士气的打击几乎是摧毁性的。
“你为何有如此疑虑?”见是这个问题,赵胜把自己的怒气又收敛了一些。
樊辛却在心里开始大骂:你这不是废话吗!
但他还是只能低声低气说道:“知军明鉴,忠义军两千多士卒对敌一万……”
“荒唐!”还没等樊辛的话说话,赵胜便直接打断,“今日敌兵出动之数,最多五千,城外堡寨坚实,兵械充足,又没让你们主动出击,难道说守还守不住吗?”
城外忠义军的营寨与阵法,都是赵胜亲自指导布置,他自己觉得这个阵法深得姜太公关于以步对骑之战的精髓:“敌之车骑虽众而至,坚阵疾战,将士强弩以备我后……并置行马、木蒺藜,为四武冲……以骑陷敌而不能破阵,敌必倦走。”
“可是……”樊辛话还没说出口,又被赵胜打断。
“我必须以城中兵力,保持对敌的威慑作用,虽然不会轻易出动,但若有需要,我定不会弃忠义军于不顾。”
樊辛被一口气憋得满脸黑红,论口才,十个自己也不可能是这位进士出身知军的对手。
赵胜没去理他,继续说道:“何况,今日敌兵明显是在试探性进攻,并未全军压上。等到敌兵在城外攻寨疲弱之时,我自会亲自领兵杀出城去,那时便可一战而胜之。”
樊辛自然是知道这位知军的打算,他是想让忠义军先拖垮真定军,他再去捡个便宜。可是他却没有想过,凭二千五的忠义军士卒,怎么可能拖垮得了一万的真定军。但这话他同样没法直接说出口。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如今真定军总共就一万兵力,凭此就想攻入寿春,未免异想天开。我们不仅要击退敌兵,而且要击垮真定军,让其无再战之力!以免荼毒他处。”
樊辛在心里说:你这才是异想天开啊!
“我知道尔等辛苦,此战过后,我定会亲自上书朝廷,为你也为忠义军请功!”
“请功不敢,即便击退敌军,那也是知军的功劳!”樊辛趁着赵胜稍微缓了口气的功夫,赶紧送上一个不轻不重的马屁。然后接着小心翼翼地说:“若是城中守兵不愿出城,可否让忠义军回城,共同守卫寿春?”
让忠义军回城守卫,这是最稳妥的做法,樊辛跟赵胜已经提过许多次。但赵胜可不满足于守城这么简单,他一心要取个大捷,只有这样,他觉得才能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史公,也对得起自己。
听着樊辛又提起回城之事,赵胜心中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又开始有上升的势头。他皱着眉头看樊辛一眼,说:“怎么,你这是怕了吗?”
樊辛的脸从黑红变成了全黑,他喊道:“末将自领忠义军以来,身经百战,杀敌无数,何时说过个怕字?”
“哼哼,不是怕就好!”对于樊辛的作战能力,赵胜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他去年也参加过寿春之战,立下战功。虽然只是军指挥使一级,但却得授左武大夫,已经是正六品,算是军中的中高级武官了。
只是去年那场守卫战,杜杲上报杀蒙古兵士一万七千人,赵胜始终觉得他在虚报战绩。这些前线武官,一向是以此手段来获得快速升阶之道。
想及于此,赵胜声音又抬高三分,说:“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主将不畏战,手下兵士自然就会死战,你不会连这道理都不懂吧!”
“末将并非畏战,忠义军将士也并非怕死。”赵胜声音一抬高,樊辛的声音只能低下去。“只是属下这些兵马,来之不易,属下实在不忍心让其白白折损于城下。”
这支部队,跟樊辛一样,大部分出身于淮水之北。要不是孟珙力排众议,要不是杜杲的典力支持,单靠樊辛是很难撑得起这样一支军队的。因为受南兵排挤也因为受不了大宋朝廷文官的压制,叛了不少北军,使得樊辛他们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
但他相信,如今京湖两淮前线,真正能打敢打的军队,只有他们这些北方人组成的北军。于公于私,他都不想将这些宝贵的兵力无谓地浪费在寿春城外。
“国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什么叫做白白折损?”赵胜的声音继续提高,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怒气,“你再推诿,我当以军法处置,到时别说是杜杲,就是史督亲至,也救不了你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