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赌坊迷宫（四）

小柳子带着众人来到坐落在宅院左侧的东厢房，这里并列有二十多间客房供人休息。开了间大厢房，里面有客厅书桌和三间内房。段大勇方才说的话他倒是听进去了。分房！所以特别拿了间有三套内房的屋子！

小柳子点燃粘在条案和阁架上的数盏用来照明客厅的莲花灯。“那就不扰尊客休息啦。小人先告退，再有需要小人的地方，就吩咐守夜护院保镖唤小人过来便是。他们知道在哪儿能找到小人，不劳尊客费心了。”他识趣的说道。

南小生撇嘴一笑心想，这是监军要换人了，随身下人换到花魁。

他坐到梳背椅两腿摊开，慵懒道：“听说你们能歌善舞，能否赏一舞让我们两粗人开开眼界呀？”他虽然坐姿没半点正经但语气却十分诚恳。

小倩小巧玲珑的双手交叠在腰间，温文尔雅颠了下脚，道：“遵命。那贱婢献出最拿手的汉唐水袖舞。”

虽说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段大勇紧张到说不出话来。他干脆半躺在客厅罗汉床上准备欣赏小倩的舞姿。

南小生粗声大气对小倩道：“别老一口一个贱婢的，耳朵怪受不了，你我都是由爹妈生的，两条胳膊两条腿，没什么不同。”他口无遮拦地接着说，“小倩若不嫌弃，愿意跟我称兄道弟是我沾了福气。”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小倩被他这番没上没下不论辈分的话彻底逗乐了，“是，啊兄。”小倩刻意加重语气说道。

这句阿兄叫得南小生心头肉直酸，他没有妹妹也没有堂兄表妹，第一次感受到被称作阿兄的那种情谊份量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表达的，他眨下眼，沉重地开始思量；有人因别人没称好尊卑辈分而拿起兵刃相向比比皆是，江湖上甚至为一句尊称庸俗好面子导致明争暗斗的人不计其数。别人我不管，但到我这不论上下关系，想喜好怎么称就怎么称，否则活着太累人。其实尊敬也好尊卑也罢，有些放在心里不一定非得表达出来，这样不更好。

随着小倩腰间绸缎挂着的铃铛响起，两盏落地月子灯昏黄的光线照在小倩摇曳地身姿，划出数个简影如痴如醉。

春风两袖月白，歌舞愁敛翠钿。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低风。

她优美地舞姿律动，宛如一首摇篮曲，哄得段大勇眼皮愈发沉重，倒头睡去。

舞蹈是生命情调，最直接、锐利、单纯的表现思绪情感的方式，它是一种行为语言艺术。

南小生读得懂，小倩细腻地舞蹈动作传达出她内心深处藏着强烈情感。律动有弱、有强、有弛、有张、有苦、有涩。她十分挂念着某个人，也许正是她的行赏人吧。终沦为赌坊花魁想必她人生经历的苦难波折悲欢离合不在少数。可惜我爱莫能助呀，普天下遭遇不测之人多了去，小生不才，能力有限，顾不得每件凡尘天下事。

小倩的水袖舞坦露出艳丽凄楚之美。

晚风透过雕花窗吹来，带着一股清澈凉意，加深了天际的暮色。火苗随风飘舞，给小倩的水袖舞作伴，两种元素相融一起燃出片面死灰复燃的色彩。

南小生手撑在一张小叶紫檀木制龙纹条桌画案上，眼睛一闭。

小倩随之停下舞，径直走出房门。她不知小生只是闭目眼神并未睡去。

南小生没加以阻拦，进来出去这是她作为一个活人的自由，我不是流氓土匪不能禁足人家姑娘家，我怎忍心剥削她这点权利呢。说起来方才后面她跳的最后一节舞曲显得有些心神不安，定是有人或事在等她。

~

午夜。孤星独吟。

南小生凝起心绪灵儿身在何处，性命安危尚未清楚，怎会安心睡着。他撩起耳朵除了大勇的呼噜声听到外面有吵嚷的动静，外面不是赌厅正值夜深人静时，怎会有喧哗打骂！不会是我们身份暴露了吧，赌坊派护院们在外进行收网围堵，关门打狗？

真是如此也不出奇呀，白天我们在铁匠铺闹得这么凶，当铺鹏先生又将消息散布全城。而今我们捅进狼窝查人，太岁头上动土，谁会轻易作罢。

南小生揣上警觉疑惑着起身决定到屋外一探缘由。打算确认事实之后再叫醒大勇，以免扰他淫梦。

一个箭步如飞，到了宅院墙边。

见到八名护院用长棍在殴打一名蓝衣书生，旁还有两名护院拉着一名月白色短衫长裙女子。

南小生躲在景盆假山后面，静观其变不想提早暴露自己来这赌坊另有目的，停下来细看，原来那女子他认识，惊奇道，小倩！她怎么跑到这了？莫非那位书生就是她舞曲诉说的意中人。

只见那八名护院越大越凶，一下功夫长棍被他们打折了。小倩哭的撕心裂肺，宛如打在书生的身痛在她的心，她越是想挣脱越是被控制地动弹不得。

控制小倩的护院道：“想趁夜私奔！哼~你可是终身被卖到赌坊做花魁了，只要主人一日不答应你就别想离开赌坊半步。”他想了下接着说，“至于这穷酸书生给我狠狠地打，最好乱棍打死，竟如此胆大包天，怀安赌坊的花魁都想带走，太小看我们护院守备了。”说完护院们发出阵阵恶心的奸笑。

南小生听得拳头攥紧，巴不得现在冲出去修理他们一顿，可一想到灵儿不知身处赌坊何处，尚未查清，又忍了下来。

未找出灵儿前，不能提早暴露。小生提醒自己。

隔着景盆假山望着宅子围墙边，小倩伸手想抓住情郎的手，可距离变得愈来愈远，近在咫尺远在天边，伸尽全力无法够到，“郎君！魂牵梦萦。”她说道，“倩儿让你受苦了。”

那书生鼻青脸肿，嘴角留着血，道：“娘子！魂牵梦萦。”语气像是在跟小倩做最后的道别，他继而无力地说到，“不苦，我欢喜为你赋上一切。来生再见。”

南小生发出一阵酸叹，壮哉！别看他外表弱不经风，但这书生是条铁血汉子，有情有肉，愿为爱奋不顾身，拼上性命。大丈夫应当如此。

反观这些护院冷血无情，啧啧啧！棒打鸳鸯。歹毒。忍无可忍。太看不过眼了，对不住啦，大勇灵儿，我可能要坏正事了。

眼看书生再挨上一棍可能就要咽气了。

南小生借助景盆假山踏出一套轻功红莲飞燕，如同蜻蜓点水般轻盈，此前他并未学过什么轻功只是因怒生恨情急之下胡乱使出来的，他厉声喝道：“停手！”

脚上力道不大不小，人正好飞落到书生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