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古寺色僧
第九章 古寺色僧
“哈啾!”
一道响亮的喷嚏声在隐晦山的山脚响起,直向山顶的大佛寺飞去。
宝玉揉了揉鼻子,随即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几日正好是佛诞之期,宝玉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调头而回的念头无比强烈。
唉,这皇后原来也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主,竟然选在佛诞日前来烧香。宝玉“边在人潮人海中缓慢移动,一边满脑子胡思乱想。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直接冲入后山山门,对这千年古寺丝毫没有半点敬畏。
“什么?皇后娘娘的凤驾不来了?”
传信之人将消息传到山顶,等待已久的一群人闻言,神色顿时分成两种。金陵的官员无不大大松了一口气,皇后要拜佛,又不准许清场,简直给他们出了一个大难题,尤其是心中有鬼的官员更是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多出,毕竟在如此情形下,有可能发生太多意外,他们的乌纱帽随时可能掉落,所以皇后突然不来,他们怎能不开心?
大佛寺的僧人们则无比失望,接待皇家那可是风光大事,可惜天赐机会消失了,从寺庙住持开始,一个个埕亮的光头无不暗淡几分。
片刻后,官员们欢颜而去,和尚们则满心烦躁地各归本位。
足足半个时辰,宝玉这才爬上半山腰。
“大师,请问……”
在恢弘庄严的寺庙前,宝玉难得神色庄重地双掌合十,向立于山门前的僧人询问皇家行踪。
“不知道!”
宝玉的话语刚刚开头,肥头大耳的和尚立刻满脸不耐地挥手驱赶道:“自己跟着人群走,见佛就拜,见箱丢钱!”
宝玉几时受过这等闲气?心中怒火猛地冒出来,不过他今日另有要事,还是止住冲到嘴边的咒骂声。
他娘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本少爷还是到里面找一个得道高僧问问吧。
意念一转,宝玉继续与人海交战。
一番辛苦后,宝玉好不容易来到山顶,眼睛一亮,他看到一个面带微笑的和尚。
“大师……”
“施主,可是要积累功德,布施香油?”
宝玉急忙挤过去,可刚一开口,不料对方又打断他的话语,弄得他哭笑不得。
知客僧不愧是寺庙里的外交官,一眼就看出宝玉绝非寻常人家,双目闪光道:“施主里面请,内室有贵宾功德箱,贫僧即刻在佛塔顶上为施主挂上祈福香囊。”
呵呵……这和尚还是一个做生意的料!宝玉心中一乐,笑道:“大师,我等会儿再添功德,先要找人……”
“不知道,自己找去!”
知客僧一听宝玉不捐钱,说翻脸就翻脸,手中的功德簿“啪”的一声合起来,对宝玉不理不睬。
呼!“我忍、我忍,皇后今日要到这儿,自己不能在这儿发火!宝玉长长呼出一口闷气,走到知客僧面前,一边掏银票,一边微笑道:”
大师,在下真有急事,还请……““离本座远一点,没空……啊!”
这一次,知客僧的话语被打断,而且是被响亮的耳光声打断。
我忍,我忍——他娘的!我打!宝玉的银票竟换成巴掌,打得知客僧在原地旋转三圈。
知客僧顿时愣在当场,香客们则吓得四方退让,紧接着一群杀气腾腾的武僧围过来。
“大胆!找死!”
宝玉一声厉斥,将一干和尚震慑在当场,道:“听着,把你们住持给本少爷叫来,就说贾家二爷找他问事!”
“贾家二爷?”
众僧凝神一想,他们虽身在方外,心却不离红尘,怎会有不知宝玉大名之理?
那挨打的知客僧立刻怒气尽消,满脸欢颜地道:“原来是宝二爷呀,请恕小僧怠慢,小僧这就去找住持,您请进上院休息片刻!”
名利权势这玩意儿真不是个东西儿!宝玉在心中大为感慨,安然举步走入远离喧嚣的后院,两地虽仅有几墙之隔,但在巧妙的布置下,却犹如两个世界,天差地别。
未过盏茶时间,心神志忑的住持就走进来,四大家族可不是他这区区寺庙住持能够得罪。
“老衲见过宝二爷!”
“嗯!”
恶人的身份既然更好用,宝玉当然要扮恶人到底,不屑地点了点头。
“不知二爷有何吩咐?老袖即刻去办!”
住持平日的“得高望重”早已飞到九霄外,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讨好道:“小庙能得二爷光临,是我大佛寺之幸、我佛家之幸。”
“好了、好了,烦死啦!”
心生烦闷的宝玉挥手打断对方话语,随即扔出厚厚一叠银票。
恩威并施果然是无上王道,住持与知客僧都乐得眉开眼笑,恨不得再被宝玉打上一巴掌。
“大师,我今天来是想找……北静王爷,听说他一早就到这儿来上香。”
宝玉略一沉吟,没有直接提到皇后。
宝玉说得委婉,住持却听得明白,他一颗虚惊的“佛心”稳稳落地,回应道:“阿弥陀佛,不瞒二爷,娘娘千岁的凤驾原本的确要来本寺,不过临时有了变化,凤驾已经返回宫中,太守他们都已经回去了。”
宝玉目光一闪,在几个和尚的脸上扫了一圈。
“既然这样,那本公子也不打扰了,告辞。”
“二爷慢走,容贫僧相送。”
住持与知客僧大步追出去,“不用了,你们忙去吧。”
宝玉一点也不尊重佛门高僧,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三两下就甩掉还想巴结他的知客僧。
站在山门外,宝玉回头看了百年古寺一眼,一股厌恶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就在宝玉要收回目光、飞身而去的一刻,一道背影突然映入他的眼帘。
“慧日高悬,正法久住!”
大佛寺的牌匾下,几个丫鬟陪伴着一个面罩轻纱的女子缓步行走,蒙面女子轻轻念诵牌匾上的两句偈语,眼中一幽愁丝挥之不去。
“王妃、王妃,时辰到了。”
一个侍女柔声提醒怔怔出神的北静王王妃,压低声调道:“启禀王妃,晦善大师说了,今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辰吉日,只要您在庙里清修三日,定能得到菩萨保佑,如愿以偿!”
“嗯!”
一般大富人家打扮的北静王王妃点头应和,眼中刹那间异彩闪烁,娇躯也在希望的喜悦中轻盈几分。
北静王王妃一边快步走向塔林,一边柔声嘱咐道:“小惠,你们记住,不要叫我王妃,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这儿求子。”
求子虽是寻常之事,但皇家有太多顾忌,北静王王妃更不想北静王因此被人笑话。
“王……太太,奴婢记住了。”
时光悠然过去,北静王王妃在塔林挂上皇太后的香囊后,在僧人的引领下住进寺庙的清静客房。
黑夜缓缓降临,阴暗四处横生。
忙碌一天后,住持带着知客僧回到禅房,房门一关,门内紧接着响起细微的机关声。
好奇的风儿紧随而入,将“得道高僧”的真面目看了个一清二楚。
住持房中竟然还有密室,密室中摆满古董珍玩、金银珠宝,全是世俗铜臭之物。
“师父,今天的香油钱可不少,咱们又发了一笔横财,嘿嘿……”
“是不少,可惜佛诞只有三天,咱们一年只赚这三天,永远也发不了大财。”
晦善摸了摸手边的古玩,贪婪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目光一聚,摸着下巴沉吟道:“贾家二公子无缘无故怎么到这儿?不会是针对我们来的吧?”
说着,晦善突然脸色发白,身子向前一倾,盯着知客僧道:“觉明,除了贾宝玉之外,还有什么可疑的人上山吗?特别是公门中人!”
“没有,贾宝玉连随从都没有带!”
觉明仔细回想一番,点头道:“师父,你也知道徒儿看人很准,从未看走眼,如果有捕快出现,绝对逃不过徒儿的双眼。”
“哼!说得好听!”
晦善虽是语带责怪,但心绪却不由得放松几分,并不认真地责备道:“今儿你差点惹出大祸,还说自己是千里眼,却连贾宝玉这等煞星都没看出来,灵药真人自不量力,我可不想步他后尘。”
觉明不由得恨上宝玉,尴尬一笑,狡辩道:“徒儿也是因为人太多,一时失眼,这姓贾的也是,连一个随从也不带,我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神通。咦,这家伙不会是冒充的吧?”
“废物!”
晦善这下子真的发火了,手指着觉明的鼻尖,厉声斥责道:“为师平日白教你了,你见过气势这般尊贵的骗子吗?”
话音微顿,晦善极怒之下脱口说出大秘密,“想骗为师?哼,笑话,你难道忘了咱们以前是什么的吗?”
“师父说得是,徒儿当和尚当久了,这都忘了!”
觉明一阵奸笑,最后一点佛家气息消失无踪。
原来晦善与觉明本是一对骗财骗色的骗子师徒,在十余年前,一时不慎选错下手的对象中途事败,在官府的通缉下走投无路,只得被迫藏身佛门。
侥幸避过一劫的晦善与觉明并不悔悟前尘,反而骗得老方丈晕头转向,十余年下来,竟然混到这间寺庙的住持。
虽然晦善与觉明时常偷偷伪装到山下嫖妓,但庸脂俗粉怎有那些到庙中许愿的大家千金、小家碧玉及丰腴美妇诱人?
色心膨胀下,晦善与觉明将很多同类招入寺中,从内到外将大佛寺变成乌烟瘴气之地,灵药真人曾经就是这儿的贵宾。
担心消失后,晦善一把扯掉脸上假须,笑道:“这两日客院女眷中,可有什么大美人儿没有?”
“嘿嘿……师父,徒儿本想立刻向你汇报,不过给姓贾的这小子一闹,差点忘记了!”
觉明一想到蒙面美人儿那绰约曼妙的风姿,眼底火焰足可将大佛寺化为灰烬。
“哦!赶快说来听听!”
晦善从没见过觉明那疯狂的眼神,顿时心中发痒。
“师父,这大美人儿蒙着脸,但以徒儿的眼光,一眼就看穿她绝对是绝色美人儿,她身边只有几个丫鬟,咱们要下手很容易。”
“会不会是官宦女眷?”
晦善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不是,看她那衣着,虽是富贵人家,但也不会富贵到哪里,只要小心一点,肯定不会出问题。”
“好好好,太好啦!”
“师父,徒儿已将那大美人儿骗进特制的禅房,嘿嘿……是否今夜就动手?”
晦善的呼吸急促几分,但他比觉明更聪明,沉声道:“别急,这几天不能出事,会影响咱们的敛财大计。你先稳住她们,等这三天结束,咱们师徒一起好好享用,嘎嘎……”
“师父高明,徒儿听师父的。嘿嘿……”
房内晦善与觉明齐声奸笑,在房外暗处,一丛枝叶也轻轻摇晃,散发着浓浓的嘲讽之气。
一天过去,宝玉依然没有回来,而稻香村再次出现小小的波动。
经过一夜的心灵煎熬,尤夫人终于下定决心要与自己女儿生死与共。
李纨劝阻无效,只得道:“亲家太太,不如再多待一、两天,宝玉一定会回来的。”
“二丫头昨儿送信来说一切安好,看样子贾珍还被蒙在鼓里。”
尤夫人的脸颊浮现浓浓的担忧,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待在她们身边才安心。纨奶,让你担心了,我回去不是要送死,是想劝说大丫头尽快离开。”
“那你一切小心,有事立刻派人告知我,唉。”
李纨一声长叹,再也说不出阻止的话语。
半个时辰后,一乘轻便软轿自侧门进入宁国府,尤夫人的行踪虽然低调小心,但依然没有逃过早有布置的线人耳目。
“叔叔、叔叔,好消息!”
贾芹兴冲冲地跑入贾珍的书房,欢声道:“您等的人回来了!”
“嗯,很好!”
贾珍躺在逍遥椅上轻轻晃动,缓缓张开双眼,挥手斥退下人后,他恨声自语道:“贱人,你们终于到齐了!蓉儿,看老子如何替你报仇!”
阴森的话语还未落地,贾珍又喃喃自语道:“不要急,急不得!”
思绪一转,贾珍皱眉问道:“芹儿,再去一趟千户府,问一问所请高人之事,高人一到我们再动手!”
贾芹疾步而去,贾珍凝神寻思片刻,随即将伺立在门外的丫鬟叫进去,吩咐道:“送丝绸礼品到客院,告诉老太太,就说是我这女婿的一点孝敬,如果老太太问起,就说老爷我有事去不了,听清楚了吗?”
“是,奴婢知道了!”
丫鬟温驯回应,虽神色恭敬,心底诧异却甚是强烈:大老爷什么时候改性子了?美人回来他也不前去探望一番,真是奇怪!
“二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不仅宁国府的丫鬟们诧异,就连尤家母女三人也大是不解。
尤夫人刚回来,还未坐热板凳,见贾珍送礼上门不免心神一惊。
尤二姐玉容不变,轻言浅笑,打赏送走丫鬟后,她也是神色微变,纳闷不已。
“母亲、大姐,这家伙究竟想干嘛?如果他想下药也应该送糕点来,送这些丝绸布帛又有何用?”
尤二姐话语微顿,用大为怀疑的语调道:“难道他真因为贾蓉之死转性了不成?”
“不可能!”
尤氏一向老实,没有多少心眼,此时却断然否定,她毕竟在贾珍身旁待了二十余年,对他的性子深有了解。
“他不可能变成好人,至于为何如此,我就不太明白了!”
“唉……”
悠长的叹息声从尤家母女三人口中低吟而出。
片刻后,尤夫人再次劝说尤氏离开,但尤氏也有她自己的固执,坚持要等贾蓉丧礼期满,再听任尤夫人的安排。